“是啊,是啊!彭專員也太漲他人志氣了!”其他幾個獨立營的核心骨幹紛紛開口給李老九幫腔,“小鬼子到底有幾斤幾兩,咱們又不是沒稱過!還不就那麽一馬子事兒!”
“一個中隊就想拿下黑石寨,他們難道長了三頭六臂?!”
“呵呵,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連續打了幾場勝仗,獨立營的士氣正旺。從上到下,包括周黑炭在内的新晉軍官們,内心深處都有了一股驕傲之氣。總覺得過去衆口相傳的日本鬼子戰鬥力強悍,實際上有點兒以訛傳訛。真正交起手來,未必比黃胡子之流馬賊同行強哪去,甚至在某種角度上,戰鬥力還不如黃胡子之流。
“先前藤田純二所帶領的,隻是日本人的地方守備部隊。論在士兵素質和武器配備方面,都跟關東軍主力有很大差距。不信,你們可以問老吳他們!”知道自己目前在獨立營中并沒有足夠的威望,彭學文不得不主動向第二百一十一旅派來的聯絡官們尋求幫助,“他們曾經在百靈廟一帶跟小鬼子的主力部隊交過手,清楚小鬼子正規軍有多難對付!”
沒有中統局的人跟在身邊添亂,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聯絡官們身上,還是保持住了幾分軍人應有的本色,點點頭,鄭重幫忙解釋道:“的确,小鬼子的正規部隊的戰鬥力,比地方守備部隊要強出好幾個檔次。民國二十年的時候,我們晉綏軍一個師又一個旅,打僞軍一個師加小鬼子的一個步兵中隊,在過半僞軍臨陣倒戈的情況下,都未能全殲他們。”
“那終究你們赢了,是不是?!”見聯絡官們的胳膊肘往外拐,李老九不高興地反問。
“是我們赢了,但實際上并沒在小鬼子那邊占到多少便宜。”吳姓聯絡官想了想,苦笑着搖頭,“由于僞軍先行潰敗,仗打到後來,實際上是我們晉綏軍一個騎兵大隊,尾随追殺小鬼子的一個步兵中隊。結果呢……”[
他深深歎了口氣,給了大夥一個非常令人失望的答案,“結果隻留下了三十多名鬼子,自己這邊卻戰死了七十多人。幾乎是用兩條命才能換回小鬼子一條命,最後還讓他們從容擺脫了追殺!”
“啊!”獨立營的新晉軍官們以目互視,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按照晉綏軍的編制,一個标準的騎兵大隊總兵力不會低于四百,個個一人雙馬。而小鬼子那邊的一個步兵中隊,人數卻隻有一百八十人上下。按照剛才聯絡官的說法,當年晉綏軍以兩倍與鬼子的兵力追殺這股敗軍,居然還在對方手裏吃了大虧,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怎麽會這樣?!”聽吳姓聯絡官說得鄭重,周黑炭不得不收起對敵人的輕視之心,低聲詢問,“莫非你們中了小鬼子的埋伏?還是有其他勢力在暗中幫助他?!”
“沒有!”吳姓聯絡官又歎了口氣,說話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就帶上了幾分沉痛,“沒有蒙古人幫助他們。就是我們騎兵大隊跟他們步兵中隊單挑。雙方實力相差太遠了,論是士兵訓練程度,還是武器方面。我們的騎兵大隊雖然一人雙馬,主要的武器卻是馬刀和毛瑟手槍,而小鬼子那邊,一個小分隊裏頭,就配了兩挺輕機槍。每個小隊,還單獨增加了一個擲筒分隊和一挺重機槍。再加上中隊裏邊直屬炮兵小分隊所配備的迫擊炮,光是遠程攔截火力,就比我們晉綏軍兩個團的還多。仗打起來之後,我們的騎兵根本法突破小鬼子的攔截線,眼睜睜地看着隊伍被小鬼子的重火力切成了數段。要不是小鬼子怕耽擱時間太長,陷入晉綏軍的包圍圈,也許………”
“夠了!”周黑炭一拍桌子,大聲打斷。“我說老吳,你就是不想讓我繼續待在城裏,也不能信口編瞎話吧!好歹你也是晉綏軍的人,你們孫旅長派你過來,可不是爲了替小鬼子漲威風的!”
“孫旅長派我過來幫你,所以我才更要跟你開誠布公!”吳姓聯絡官繼續搖頭,苦笑着解開自己胸前的衣扣。淺藍色呢子軍裝下面,是一件幹幹淨淨的白布襯衫。當襯衫也被掀開之後,露出卻是一個布滿的疤痕的胸口。
“嘶!”周黑炭等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對着吳聯絡官的胸口兩眼發直。那些疤痕有大有小,一看就知道是炮造成的。如果換在缺醫少藥的黑石寨,任何人受了同樣的傷,結局恐怕都隻有一個,鮮血流光而死!
“這就是百靈廟那仗落下的!”吳聯絡官慢慢掩起疤痕累累的胸膛,苦笑繼續補充,“兄弟我當時帶着一個班,跟着我們連長去踹陣。最後我們整個連被活着從戰場上救回來不到十個人,其中還有四個人沒捱過去,死在了手術台上!”
“嘶!”獨立營的骨幹們又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終于開始認認真真地考慮大夥到底有沒有實力跟小鬼子的援軍硬拼。特别是作爲一營之長的周黑炭,既舍不得城内的“繁華”,又舍不得讓弟兄們蹲在城裏等着跟小鬼子硬碰硬,咬牙瞪眼地想了好半天,才終于冒出了一句,“那你怎麽沒早點兒跟我說?!我還以爲小鬼子的正規軍,也都是藤田純二麾下這類貨色呢!”
“先前不是有中統局的人在旁邊盯着麽?”吳姓聯絡官心中悄悄嘀咕,嘴上說出來的卻是另外一套理由,“如果一仗都都不打就撤,我怕對周營長您的名聲不好。現在咱們又給了小鬼子一頓教訓,獨立營的旗号就算打出去了。再撤到城外邊跟鬼子周旋,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來!”
“挑就挑呗,我帶領弟兄們加入晉綏軍又不是爲做戲給人看!”周黑炭掃了他一眼,怏怏地說道。
今天城外這一仗,主要是人家入雲龍帶着遊擊隊打的。獨立營根本沒起到多大作用。如果将他人之功據爲己有,實在不是那麽厚道。況且人家遊擊隊的大掌櫃紅胡子就在旁邊坐着,周黑炭也拉不下這層臉皮。
其他黑狼幫的骨幹們雖然都穿上了軍裝,骨子裏卻仍舊沒有洗掉江湖氣。不願意拿别人的戰功給自己裝點門面,紛紛向周黑炭提出不同建議,“是驢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才知道!咱們可以不死守縣城,但是咱們也不能沒等見到鬼子援軍的影子就撤了,讓江湖同道們笑話!幹脆還是按照原來的辦法,先将老營撤到河灣子那邊去。然後放心大膽跟小鬼子再打上一架。大不了給他一點教訓之後再主動撤退,反正小鬼子也不可能追得上咱們!”
“對,不給他們點兒顔色看看,新來的小鬼子怎麽可能認識咱們爺們!”
“打,打!咱們不蒸饅頭,好歹也要蒸一口氣!”[
………
相似的建議,一條接一條湧入周黑炭的耳朵。讓他這個大當家,愈發難以做出最後決定。轉動腦袋遲疑着四下看了一圈,他最後将目光落在了紅胡子臉上,“紅爺,您在這裏頭年齡最長,您說咱們該怎麽辦?”
紅胡子在心裏早就将衆人的對話斟酌過了好幾遍,聽周黑炭問起自己的意見,笑了笑,非常從容地說道,“打,肯定是要打的。小鬼子都是狗娘養的,你不打到他身上,他就不知道疼!”
這句話,可是對了在場大多數人的脾氣,立刻爲他赢來了一片激烈的附和聲。“紅爺說的對,先打了再說!”
“打,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
“大當家,營長,咱們現在也不是當年的實力了。小鬼子有機槍和擲筒,咱們也有!”
“嗯!嗯!”周黑炭被吵得心煩意亂,用力咳嗽了幾聲,壓制住麾下衆人的叫嚣。“您老先前不是勸我避一避鬼子鋒芒麽,怎麽現在又……?”
“避是避,打是打,這兩條一點兒都不矛盾!”紅胡子點點頭,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非常高深,“讓你避開鋒芒,是怕你死守孤城,正遂了小鬼子的意。讓你打呢,也不是建議你跟小鬼子硬碰硬,而是換一種方法,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什麽方法?!”周黑炭聽得兩眼直冒星星,迫不及待地追問。
“先剪除他的羽翼,再斷掉他的四肢。最後想辦法把他困在黑石寨這座孤城裏,連城門都輕易不敢出!”紅胡子揮了下手臂,做出一個用刀砍的姿勢。“鬼子的兵力再富裕,也不可能調一個大隊過來。咱們黑石寨這地方,養不起那麽多的兵,也不會讓小鬼子過分重視。實際上替小鬼子統治老百姓的,還是那些漢奸、蒙奸!咱們隻要趕在小鬼子的援軍到來之前,把漢奸、蒙奸都收拾掉,順手再把小鬼子的那些什麽屯墾點兒給拔了。小鬼子的援兵即便占了縣城,政令也出不了城門。然後咱們就在城外可着勁兒折騰,鬼子派小股部隊出來挑釁,咱們就聯手吃掉他。如果派大部隊出來決戰,咱們又分工合作,一家負責陪他在草原上遛圈子,另外一家負責去端他的老窩!不出三次,小鬼子的指揮官就又該自己切腹了!”
“又一個藤田純二!”馬賊們立刻看到了鬼子援軍的最後結局,哄笑着回應。
“鬼子的那些屯墾點兒好辦!包給我們獨立營就行!”對于能發财的任務,周黑炭絕對當仁不讓。“但是………”
皺了一下眉毛,他做出了一幅爲難的樣子,“但是白胡子那邊,恐怕不太容易對付。他的兵力比咱們三家加在一起都多,又跟咱們一樣熟悉這裏的地形……”
“我有一個計策,可以解決掉白胡子!”仿佛早就猜到周黑炭會這麽說,紅胡子大聲打斷。
“什麽辦法?!”周黑炭大喜,立刻開口追問。
“現在還不能透露!”紅胡子沖他笑了笑,開始賣起了關子,“我還需要一個人配合!”
說罷,他快速将目光轉向幾乎成了局外人的彭學文,“彭專員,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一道去白胡子那裏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