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歸去 (三 中)
“都已經過去了!”看到張松齡滿臉迷茫,彭學文向他身邊湊了湊,低聲安慰。 看最新章節“逝者已矣,咱們這些還活着的人,就要珍惜有用之身,不斷拿小鬼子的性命來祭奠他們!”
“嗯!”張松齡扭頭看了看他,回答得有氣力。從去年八月份戰起,他就一直在殺鬼子。從魏家莊、固安、一直殺到了娘子關下。所打死的鬼子加在一起足足超過了一個排。可身邊倒下的自己人更多,足足是鬼子的三、四倍!他所效力的國民革命軍也從北平、太原,一直退到了武漢、成都。這場戰争, 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這一年多來,死在我手裏的鬼子漢奸不下二十位!”彭學文又向前湊了湊,話語裏隐隐已經帶上了幾分自豪,“北平、天津、保定、張家口,到處都有我們的人。大夥平時隐藏在市井之間,輕易不會出動。一動,便會給敵人雷霆一擊!如果你……”
“你能不能稍微安靜一小會兒!”張松齡橫了他一眼,大聲打斷。
彭學文被目光裏的殺氣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将身體往後躲。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愣了愣,滿臉詫異,‘這小子到底是幹什麽的?好像屍山血海裏頭打過滾兒一般?!即便北平站的頭号殺手老吳,身上也沒這麽重的殺氣!’
帶着滿腹的疑問,他偷偷打量張松齡。越看,越覺得對方變化巨大。曾經的蒼白面孔,如今已經徹底變成了古銅色;曾經一身小肥肉,如今也徹底變成了鐵塊般的肌腱子;曾經滿臉的陽光,如今全變成了陰煞之氣;曾經細嫩的皮膚,如今也被風霜和疤痕所覆蓋。特别是脖子下半段靠近咽喉的地方,有兩道蜈蚣般的傷疤交錯而下。隻要稍微動一動領子,便可以清晰地顯露出來。
其中一道肯定是片傷,另外一道則十有七八來自某把刺刀!作爲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在敵占區重點培養的年青特工,彭雪文相信自己不會看錯。而這兩種傷口,隻可能來自血火交織的戰場上,不可能是江湖仇殺。[
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他再度向張松齡靠近。想伸手去拍一下後者的肩膀,卻又擔心成爲對方的洩憤目标,不分青紅皂白地痛毆。胳膊舉在半空中猶豫再三,非常迅速地向下動了動,然後如同觸電一般縮了回來。
“我現在心裏頭很煩!”張松齡這回沒有發作,站起身,走到自己的馱馬旁邊去找水袋。袋子裏頭裝的全是馬**酒,雖然度數低了些,一口氣吞下兩、三斤,也足以令人飄飄然不知道身在何處。
“給我也來一點兒,渴了!”發現張松齡沒有再毆打自己一頓的興趣,彭學文象牛皮糖一般黏了過來。
“自己倒!”張松齡解下另外一個皮口袋,順手丢給彭學文。将後者痛揍了一頓之後,他心中對此人的怨恨已經淡了許多,沒必要再刻意給這家夥臉色看。
“嗯!”彭學文被裝滿了酒水的皮口袋砸得後退了半步,然後笑呵呵松開綁在袋口的皮繩,舉頭痛飲,“嘶,好酒。雖然淡了點兒,但味道很正!是斯琴替你準備的吧?她對你可真不錯!我能看得出來,她手下那對雙胞胎,這兩天一直在偷偷地拿眼睛瞄你!”
“我和入雲龍兩個曾經救過她們的命!”不想聽彭學文亂嚼舌頭根子,張松齡白了此人一眼,大聲解釋。
“什麽時候?!”彭學文的目的隻是跟對方把關系拉近,既然找到了共同話題,不在乎繼續刨根究底。
“半個多月前!”回答的話語非常簡短,但至少不再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是從小鬼子手中麽?”彭學文陰謀得逞,精神大受鼓舞。又向前湊了幾步,跟張松齡面對面痛飲。
“白俄!”張松齡隻想先圖一醉,順口回應,“這附近有一夥從蘇聯逃過來的白俄,靠搶劫和當雇傭兵維持生計。實力很強,壞事做絕。當地蒙古貴族和黑石寨裏頭的日本鬼子,都拿他們沒辦法!”
“是蘇聯十月革命之後跑到中國來的,已經在中國開枝散葉了,嚴格的說,不能算完全的俄羅斯人!當年張宗昌還專門雇傭了一批,據說非常骁勇……”
二人彼此之間原本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拿着馬奶酒做媒介,很快,便東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來。彭學文麾下的四名心腹一直徘徊在距離二人三十幾米位置随時準備沖過來保護自家上司,此刻見頂頭上司跟小黑胖子聊得正歡,忍不住心中暗道:“平時沒聽說彭科長有這麽一個妹夫啊?!在王府裏也沒見他們兩個互相打過招呼!怎麽追上來打上一架,就突然變得這麽熟悉了。莫非咱們彭科長天生喜歡挨揍?被誰揍得越狠越跟誰親近!”
腹诽歸腹诽,他們卻不敢湊近偷聽上司的談話。走在一起商量了片刻,也從行李中找出幹糧和清水,在不遠處收拾起了晚餐。
“我這兒有酒,你們幾個可以都分一點兒!但别喝太多了,免得誤事!”彭學文是個好上司,拿着張松齡的酒水大慷他人之慨!
有名五短身材的下屬跑過來接過酒,順手又遞上兩個牛肉罐頭,“張兄弟是吧?!請嘗嘗這個,味道相當不錯!”[
是日本人的軍用罐頭,不用問,張松齡也知道是彭學文等人從鬼子手裏搶來的。低聲道了一句謝,從靴子筒中拔出匕首,熟練地将罐頭盒切開,挑出裏邊混了荞麥團的肉塊。
“你以前吃過?!”彭學文猶豫了一下,試探着詢問。
“吃過很多!”張松齡很平淡地回應,仿佛這種肉罐頭在市面上随處可見一般。
“在哪?”
“娘子關,我們繳獲了一大堆,天天吃,吃到膩!”
“你參加過娘子關戰役?隸屬于哪支隊伍?”彭學文的心髒沒來由地一跳,問出來的話卻好似随口而出,不帶任何目的性。
“當然是二十六路了!我是二十六路特務團的人!”張松齡很奇怪地掃了他一眼,皺着眉頭回應,“你剛才不還說是跟我是一夥的麽?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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