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把其中關翹想明白,張松齡已經将頭轉向了場内的白音,擺着手,大聲喊道:“不比了,不比了!這也不讓使,那也不讓使,實在是太沒勁了!我退出,這場算你赢了還不行麽!”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他的話的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個前仰後合。大夥看了這麽多年摔跤,見過主動棄權的選手,卻沒見過在占盡上風之後,才主動退出的。仿佛他下場的唯一目的,就是将對手揍了個鼻青臉腫般,根本未曾在意過比賽的輸赢。
“你”在一片善意的哄笑聲裏,白音面孔徹底漲成了紫黑色。都把自己逼成了這般狼狽了,小黑胖子主動退出和繼續留在場上,還有什麽區别?!即便接下來所有下場的選手,都被自己一個照面兒就幹淨利落地摔翻在地,在旁觀者眼睛裏,自己也永遠是小黑胖子張玄策的手下敗将,得多少次第一名都改變不了!
正猶豫着怎麽才能将小黑胖子逼回場地内來,讓自己有機會洗刷恥辱的當口。耳畔突然響起一聲大喝,“他不跟你比了,我來跟你比。咱們兩個一局定輸赢!”
“好!”小王爺白音正憋着一肚子邪火沒處可發,連新對手的模樣都沒看,便搶身撲了過去。
來人迅速向側面閃了半步,躲過白音抓向自己肩膀的雙手,然後一個蛟龍拔柱,便死死摟住了白音的腰。還沒等他雙腿發力,撲到空處的白音猛地來了記巨蟒盤身,上肢和雙臂擰了近七十度,從側後方抓住了來襲者的牛皮坎肩。
“嘿!”“嘿!”“嘿!”雙方同時發力,都試圖将對手拔起來,摔過自己的肩膀。但是都因爲對手的下盤功夫過于紮實,而白白地做了多次用功。糾纏在一起,就像兩頭争奪領地的獅子,鬥了個難解難分。
“好”場下的觀衆到此刻才終于回過神來,喝彩聲響成了一片。這才是真正的蒙古式摔跤,放對的兩人一看就都是經過多年苦練的高手,不像剛才主動退場的那位小黑胖子,完全是靠着一些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邪招、歪招來欺負人。[
“是前旗的蘇和貝子,算是保力格的遠房侄兒!”作爲求婚者之一,兀良哈貝勒卻對新下場的人沒任何好感,“這家夥跟他的叔叔一樣,最喜歡占人家便宜。見你剛才把白音累了個夠嗆……”
一句話還沒等說完,場内的風雲突變。小王爺白音猛地朝後方一倒,主動滾向地面。還正在向上使力蘇和變招不及,雙手兀自抱着白音的腰,完全成了在幫對方穩定身形。小王爺白音卻不領這個情,趁着蘇和一愣神的功夫,左腳悄悄向前伸出半尺,迅速向左右橫掃。然後半蹲下的右腿突然發力,一翻,一橫,一壓,幹淨利索地将蘇和壓在身下!
“好啊!”觀衆們大聲爲勝利者喝彩,對于被摔翻者,則報以善意的哄笑。本以爲可以趁機占個大便宜的蘇和貝子羞得面紅耳赤,開白音,灰溜溜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鑽進了人群。臨離開的瞬間,卻偷偷地扭頭看了張松齡一眼,“不是有什麽貓膩吧,白音剛才怎麽會那麽輕松就被他耍了個團團轉?!換了我上去,卻一個照面就給摔成了爛泥?!”
同樣心存疑惑的還有另外兩名求婚者,先後跳進場内,試圖探一探白音的真實斤兩。這二人的力氣和本領還不如蘇和,被白音一擰身一個,先後摔翻在地。紅着臉,連滾帶爬地退下去了。
算上張松齡與蘇和,白音已經連續跟四名對手摔過,按先前大夥的約定,早已經可以退下場外休息。但是他卻不甘心本屬于自己的風頭被一個來曆不明的小黑胖子搶走,一邊輕微地調整着呼吸,一邊大聲向四下裏邀戰,“還有誰,想下場趕緊。隻要你按規矩摔,小爺絕對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這話,就說得有些過于驕傲了,令許多原本不願意占他便宜的蒙古少年大喝倒彩。随即,呼啦哈赤小王子大步沖入場内,“才赢了兩場就開吹,你也不怕明年沒有牛奶喝!過來,讓小爺給你點教訓!”
“就憑你?!”白音輕輕撇嘴,拉開雄鷹展翅的姿勢。
二人先依照傳統規矩互相緻意,然後雙雙朝外觀衆行禮。緊跟着,大喝一聲,撲在了一處。捉、拉、扯、、絆、纏、挑、勾……手上和腳下的動作看得周圍人眼花缭亂。
比起先前那幾場比賽,這一場更令觀衆賞心悅目。就連張松齡這不怎麽懂摔跤的,也看得連連點頭。‘不愧名師教出來高徒,如果不是預先跟趙大哥和周黑子兩個練習了好幾天,今日還真難将白音打個措手不及!’“這小白音不弱啊!怎麽剛才就被人逼得那麽狼狽呢?!”就在張松齡觀察場内比賽的時候,周圍也有好幾雙眼睛在悄悄地觀察着他。
單獨從身材上看,小黑胖子張玄策并不比白音更強壯。論摔跤技巧,他也跟白音差了不止一籌半籌。再加上後者占了半個主場之利,他是遠道而來等諸多因素,論如何,也應該是白音占上風才對,怎麽事實和大夥的對側恰恰反了過來?!
“他會不會練過法術?”有一名來自烏旗葉特前旗的老幕僚皺着眉頭,跟身邊的同行探讨。“我聽人說,南邊有種法術叫做沾衣醉,就是隻要靠近施法者的身前三尺之内,人就連站都站不穩!”
“就是,就是!一會兒得建議斯琴郡主好好搜搜他的身,咱們不能什麽人都往家裏頭請!”另外幾名國公府幕僚低聲附和。
最近幾年草原上人心惶惶,所以很多離奇怪誕的傳說,都能在黑石寨附近找到一定市場。比如能快過子的飛劍,能讓人看一眼就迷失心智的貓眼兒石,能紮在草偶上便咒死對手的巫術,所謂沾衣醉,不過是傳說中相對還着點邊際的一種,遠遠到不了最荒誕的地步,流傳性也沒達到最廣。
但所有荒誕不經的傳說,都法騙到真正的智者。烏旗葉特後旗的老章京額爾德木圖便是其中之一。聽到了周圍的議論,他忍不住輕聲打斷,“這些都是說書先生告訴你們的吧?!他們還說有人能跑得比駿馬快呢,你們也跟着信?!”
“嘿嘿!嘿嘿!”衆幕僚們停止議論,讪讪地搖頭。别的傳言能蒙住他們,有關擺弄牲口的學問,卻是蒙古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專利,誰也别想跟大夥打馬虎眼。去年集市上便有一個說大書的藝人因爲錯講了《嶽飛傳》中關于“馬前張保,馬後王橫”的段子,被大夥認爲是侮辱了嶽王爺的坐騎而轟下了台。非但沒讨到預計中的豐厚賞金,連回程的路費都是靠好心商販施舍才湊得起。(注1)“那您老說,小黑胖子剛才憑什麽赢了?!”既然關于法術的傳言不可信,白音先前輸掉的兩局比賽,就愈發顯得稀裏糊塗了。雖然到目前爲止,白音本人還沒有主動承認被擊敗,但并不是所有觀衆都是瞎子,不能看出他先前被小張胖子打得有多狼狽。[
“你們看看他們兩個露在外邊的胳膊!”烏旗葉特後旗的老章京額爾德木圖笑着輕捋胡須。
“胳膊?!”幾名幕僚再度将目光轉向白音和“張玄策”,反複比較,卻沒看出什麽秘密來。二人身材相近,胳膊的長短、粗細也都差不多,唯一區别就是小黑胖子胳膊上有很多醜陋的傷疤,而白音的胳膊卻幹淨得如瓷器般,不見半絲破損。
“一個是屍堆裏爬出來的狼王,一個是暖房裏養大的老虎。”額爾德木圖滿臉睿智地輕輕搖頭,“小王爺平素練習得再刻苦,終究是個沒見過血的畜兒。而死在張家小胖子手裏的人,恐怕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四五十。差距這麽大,兩個人還用比試個什麽勁兒?!往一起一站,高低其實就已經分出來了!要不是那小胖子剛才手下留情,白音的内髒都不知道碎了多少回!”
“啊!”衆幕僚聞聽,俱是把眼睛睜得老大,“您老說,您老是說,他身上的傷,都是,都是殺人時留下的。天哪,那得殺了多少人啊。他居然還活着!”
“你們别管他怎麽活下來的,你們還是先管好自己吧!”額爾德木圖猶豫了一下,語重心長地提醒,“此人的來頭,恐怕不象斯琴說得那麽簡單,大夥沒弄清楚他的背景之前,最好别主動招惹他!啊,赢了,小王爺又赢了一場!”
話音未落,場内勝負已分。呼啦哈赤小王子被白音橫着扛過肩,狠狠地摔到了張松齡腳下,“噗”地一聲,頭破血流。
注1:《說嶽全傳》中,張保和王橫爲了争高下,追着嶽飛的雪花骢跑了十裏路,一個跑在馬前,一個緊跟在了馬後。目前,五公裏長跑的世界紀錄爲十二分三十七。五公裏場地賽馬,中國記錄是六分鍾。
注2:聯賽作品,《武禦九天》,我是他的導師,請大夥多多關照。book文字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