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小黑胖子像王隊長判斷的那樣,根本與軍統沒有任何關系,對喇嘛溝遊擊隊來說,更是有百利而一害!這年頭讀書人金貴,非但國民黨嫡系和***八路軍兩家在使出渾身解數吸引年青學生入伍,就連閻錫山、宋哲元這些地方軍閥,也都把衆學子們視若珍寶。青年學子腦子靈,接受新鮮事物快,在重武器應用和戰鬥指揮方面,具備其他人法相比的優勢。作爲一個整體,他們身上唯一的缺點就是思維活躍,不容易被上司控制,但***人最不怕的就是思維活躍,當今中國,也最需要這種活躍!
“他是二十六路特務團的人,那個特務團也稱教導團,培養的不是特務,是整個二十六路的軍官種子!”見呂風還是沒有完全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遊擊隊長王洪繼續低聲補充,“老二十六路在新兵訓練、軍官培養和以弱抗強方面,都很有一套。而咱們喇嘛溝遊擊隊,眼下最缺的就是這些經驗。況且你和我年齡都不小了,體力和精力都會越來越差。以眼下晉察冀軍區的情況,短時間内又不可能給咱們派一些年青的骨幹過來。所以咱們隻能一邊努力發掘培養遊擊隊内部的優秀種子,一邊敞開大門,接納各方英才。隻有這樣,咱們才能把革命的火種一代代傳承下去,才能保住晉察冀軍區北上草原的這個前哨不丢!”
“那個入雲龍看上去是個很直爽的人,又沒有什麽特殊背景,應該能留得住!可那個張小胖子,我看有點兒懸!”副隊長呂風一邊說,一邊輕輕搖頭。
“剛才也不是誰,恨不得立刻趕人家走!”王洪看了他一眼,笑着數落,“行了,能不能留住他,以後再說。先跟我一起出去招呼客人去,跟你掰扯了這麽久,估計奶茶早就涼了!”
“我幫你拿!我幫你拿!”帶着幾分歉意,呂風伸手搶過王洪搜撿出來的資料,“這是,你既然想把他留下,怎麽還替他找二十六的消息!”
“我答應過他的!”王洪一把搶回資料,邁動雙腿,大步流星,“江湖上講究言而有信,咱們***遊擊隊,不能連江湖好漢都不如!”
“我差點忘了你是紅胡子!”呂風搖了搖頭,快步跟上。他今年已經五十二歲了,的确如王洪先前所說得那樣,體力和精力都在大幅度退步。從後院的資料室到前院的會議室,不過是百十來米的距離,居然走得氣喘籲籲。進了屋,重新跟客人們打過了招呼,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喝茶。一碗奶茶剛剛落肚,就聞見一股濃郁的油脂香味随風蕩漾。
“羊肉已經烤上了,我出去給老胡打個下手!”輕輕放下喝空了的木碗,呂風又起身向外走。[
“我去吧,你歇一會兒!”機槍手大周尊敬老人,主動站起來替呂風分擔工作。
“我去吧,你跑了好幾天了!”呂風心疼下屬,搖頭拒絕。
“要我說啊,咱們不如一起過去。就在院子頭吃!找個樹蔭坐下,保準比屋子裏頭涼快!”聽見兩人的争執,遊擊隊長王洪緩緩站起身,手扶着桌案大聲提議。
“好啊!”趙天龍和周黑炭兩**聲響應。作爲江湖漢子,他們也不喜歡坐在桌案邊文绉绉地細嚼慢咽。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才更附和他們的身份。
隻有張松齡沒有回應,雙手捧着王洪剛剛找來的資料,物我兩忘。資料上有關二十六路的内容所占篇幅其實非常小,有時甚至隻用短短幾行字便一筆帶過。但就這幾行字,也讓他感覺到激動不已。比起報紙和傳言中的撲風捉影,軍隊内部傳閱的資料雖然簡略,卻勝在真實。隻是寥寥數篇,就将二十六路最近半年來的動向,在張松齡腦海裏面繪制了個清清楚楚。
打完了娘子關,二十六路又參加了太原保衛戰。太原保衛戰結束之後,緊跟着就參加了台兒莊戰役。然後是峰縣追敵,然後是泥溝莊阻擊戰,然後是徐州斷後,這支部隊還是象去年時一樣英勇,還是象去年一樣,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局部勝利,卻法扭轉整個國民革命軍的頹勢,眼睜睜地看着戰機一個接一個流失,眼睜睜地看着日本鬼子将弟兄們用性命堆下來的陣地,一個又一個重新搶了回去……
“一會兒有時間再慢慢看吧,開飯了,大夥都等着你呢!”趙天龍不願看着好朋友失禮,走過去,輕輕了下張松齡的肩膀。
“呃!”張松齡本能地用胳膊将資料死死壓住,然後愕然擡頭。看到他那魂不守舍模樣,遊擊隊長王洪擺了擺手,大度地說道:“不用緊張,這些資料都送給你了!你想什麽時候看,就什麽時候看!”
“送給我?”張松齡好像沒聽懂對方的話般,将資料按在胸口處,兩眼一片茫然。
除了有關二十六路的内容,資料中涉及更多的是八路軍晉察冀軍區自己的動向。眼下雖然是國共合作時期,可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拿一堆八路軍的文件走。
“送你了!”王洪大聲肯定,“都是幾個月前發生的事情了,用不着再保密。況且我也沒必要跟你保密!”
“謝,謝謝您,真的謝謝您!我一會兒找幾張紙,把有關二十六的内容總結一下就行。不會帶着這些文件下山!”張松齡感動得有些語倫次,站起來,大聲向對方表态。
“走啦,走啦,吃肉去了。再不去,肉就烤老了!”王洪和藹地笑了笑,帶頭走出了會議室。從小黑胖子的表現上看,留下此人的難度的确不小。可越是這樣,王洪對此人越感興趣。革命者大公私,但革命者并非情義。越是有情有義的漢子,成爲革命者之後,信仰越是堅定。相反,那些表面上爲了**理想可以犧牲一切,甚至骨肉親情的人,往往都是投機者,騙子。一旦遇到危險,他們心中的自私和冷血立刻曝露遺!
奶茶有很好的消食化脂作用,在會議室裏坐了這麽久,大夥也的确有些餓了。跟在王洪和呂風兩個身後,快步走向遊擊隊的夥房。兩隻收拾幹淨了全羊,就架在夥房門前的碳堆正上方。幽蘭色的火苗tn着羊脂,不斷發出“滋滋”的聲音。剛剛結束了訓練的遊擊隊員們都被羊肉的香味給吸引了過來,在烤架旁邊圍了滿滿一大圈兒。每個人都輕輕地抽動鼻翼,嘴角的涎水光澤隐約可見!
“你們這些饞鬼,就知道吃!”大概是覺得戰士們的表現實在有點兒給遊擊隊丢人,副隊長呂風快步走過去,伸手給了兩名小隊長每人一個脖摟,“帶幾個人去摘點兒新鮮蔬菜來,葷素搭配!然後再去地窖裏把咱們去年自己釀的野果子酒搬十壇子出來,大夥都可以整一點兒!”[
“好嘞!”聽聞還有酒可以喝,遊擊隊員們歡聲雷動。呂風見狀,趕緊大聲補充,“每人隻能喝一碗,别耽誤了下午的訓練。還有,今天值日的都不準喝,我會讓人把酒給你們留着,等換完了崗後下來再過瘾!”
“謝謝副隊!”“謝謝副隊!”隻要有酒可喝,大夥也不在乎晚上幾個小時。一邊道着謝,一邊匆匆跑去采摘蔬菜。呂風沖着大夥的背影搖了搖頭,然後快步走進夥房内,用力搬出一張大圓桌,“誰能過來搭一把手,這桌子是榆木打的,死沉死沉!”
趙天龍和周黑碳兩個搶上去,從呂風手中接過桌子。然後按照此老的指揮,将桌子擡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樹下擺開。機槍手大周帶着另外幾名遊擊隊戰士搬出了數張長條凳,圍着大圓桌拼成了一個圈。遊擊隊長王洪一手拉住趙天龍,一手拉住周黑炭,将他們兩個硬拉到上風口位置就坐。随即又拉起張松齡,笑呵呵地詢問,“小夥子,你能陪我整兩盅不?!”
“能,能喝一點點!”張松齡法拒絕一個長者的邀請,略作猶豫,笑着點頭。
“那咱們四個就挨着坐,老呂酒量不行,讓他去招呼别人!”王洪笑呵呵地挨着趙天龍坐好,然後示意大周給客人倒酒,“周隊長,你從夥房把白酒拎一壇子出來。咱們這桌先整點兒白的。”
“嗯!”大周答應一聲,手腳麻利地從夥房裏拎出一個大酒壇子,給本桌上每個人滿了一木碗。
高粱酒的味道立刻壓住了烤肉香,不斷地刺激着人的鼻孔。遊擊隊長王洪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火堆,大聲招呼,“老胡,撿烤好的先切幾塊過來,讓客人嘗嘗你的手藝!”
“唉,這就來,這就來!”炊事員老胡擦了把臉上的油汗,舉起刀,從正在烤着的羊背部片下兩塊最肥最嫩肥的長條,每一條都有三、四兩重,一面顔色金黃,另外一面卻呈淡淡的粉色,擺在一個長條形木頭盤子上,與醬料一道端上了桌。
“來,嘗嘗老胡的手藝!山裏頭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硬菜,大夥湊合着吃!”遊擊隊長王洪也拿起一把遊擊隊自己打造的小短刀,将大木盤上的肉條切成一兩左右的小塊,熱情地布到客人們面前的小木盤内。
他本來長得就像個農家老漢,再配上滿嘴的大實話,更令人法将他的身份與傳說中那個紅胡子聯系到一起。趙天龍等人道了聲謝,用短刀紮起肉塊,慢慢放到嘴邊。牙齒輕輕一碰,一股又濃又熱的汁水立刻滾進了喉嚨。
“地道!”周黑炭大聲誇贊,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盤子裏的肉吞了個幹淨,“地道!比山下那些蒙古蛋子烤得都地道!我從小長這麽大,頭一回吃到這麽好吃的烤肉!”(注1)“我本來就是蒙古人!”正在火堆旁轉動肉羊架子的炊事員老胡悶聲悶氣回應。“我叫胡嗒嘎,老胡隻是大夥圖方便!”
“哦?!”周黑碳咧了一下嘴,臉上不覺有些尴尬。趙天龍見狀,立刻毫不猶豫地“落井下石”,“讓你嘴巴沒把門的,這回,出洋相了吧?!罰酒,罰酒,自己先整一碗,算是給老胡道歉!”
“該罰,該罰!”周黑炭端起酒碗,向老胡舉了舉,一飲而盡。
“叫就叫了,我又不會少塊肉!”炊事員老胡原本就沒生氣,見周黑炭喝得痛快,立刻憨憨地笑了起來,“算了,我陪你喝一碗,咱們倆交個朋友!”
說罷,快步走向圓桌,把大周面前的酒碗搶了,也一口悶了個精光。
江湖人最欣賞直爽漢子,見老胡如此豪氣,周黑炭立刻端起了第二碗,“行,以後你老胡就是我周黑炭的大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打聲招呼!”
“好說,好說!”老胡給自己又倒了一碗酒,一邊喝着,一邊慢慢走向火堆,“你們繼續,我得看着羊肉。這東西,烤小了發酸,烤大了就立刻變老!”
一場因爲口不擇言而差點引發的誤會,在當事雙方的刻意退讓下,順利消解于形。酒桌上的氣氛立刻變得更加活躍。遊擊隊長王洪起身又給客人們布了一回羊肉,然後舉起酒碗,以此間主人的身份相勸。趙天龍、周黑炭和張松齡三位客人舉碗回應,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酣暢淋漓。
片刻後,去摘菜與搬果酒的遊擊隊員們也紛紛返回,在另外幾棵大樹下圍成七、八個大圈子,開始用餐。待給隊員們都安排好了吃喝,副隊長呂風又端着一碗果酒走向了趙天龍,笑呵呵地向對方發出邀請,“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卻一直沒見到過真人。今天難得碰上,來,讓我敬你一碗!”
“呂隊長客氣了!”趙天龍端起酒碗跟呂風碰了碰,鲸吞虹吸。
呂風沖他笑着點頭,随即将目光轉向了周黑炭和張松齡,與後兩者也各自碰了一回,喝下了大半碗酒,笑呵呵地離去。
緊跟着,又有兩名遊擊隊的幹部走過來,依次向趙天龍、周黑炭和張松齡敬酒。賓主雙方談笑炎炎,喝得十分舒暢。再接着,第三波敬酒的人上前,卻是昨天曾經并肩作戰的遊擊隊員,趙天龍等三人沒理由拒絕,又端起酒碗喝了個痛快。
轉眼酒過三巡,賓主俱眼花耳熱。信口聊起草原上最近發生的一些大事,皆對日本鬼子恨得咬牙切齒。
“那幫王八蛋甭看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其實根本沒拿咱們中國人當人。偏偏有一幫孬種自己犯賤,伸着舌頭去tn人家的屁股溝。轉過頭來,還好像得了多少好處般,趾高氣揚…”趙天龍拍着桌案,憤恨不已。
“就是,咱們這裏,不争氣家夥太多。才一百多小鬼子,就愣是把黑石寨方圓幾百裏全給管得死死。那些狗屁王爺,國公,欺負老百姓時有種着呢,見到日本鬼子,立刻就像斷了脊梁骨的狗一般,尾巴搖得那叫一個歡實!”
“他們被滿清馴服的時間太長了,向強者低頭,早已經成了習慣!”一碗白酒和大半碗果酒陸續下肚,張松齡的話也開始變多。根據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見聞,大聲總結。“不光是那些蒙古貴族如此,其他人,也未必好哪裏去。就拿咱們昨天遇到的那個黃胡子來說吧,紅、白、黃、黑,既然能跟王隊長和周老哥齊名,按理兒應該算個豪傑。實際上呢,根本就是一……”
“别提他,老子才不跟他齊名!”沒等張松齡說完,周黑炭大聲打斷,“丢死人了,馬賊的臉,都被蔣葫蘆那孬種給丢盡了。先給藤田老鬼子當槍使,跟我拼了個兩敗俱傷。然後又被老鬼子收拾,拿機槍掃掉了幾十名弟兄。就這樣,他都沒敢沖藤田老鬼子哼哼一聲,丢下弟兄,自己一個人跑了!”
“孬種!”趙天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