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的的,在鋪天蓋地的炮聲映襯下,細微得如桑蠶啃葉。張松齡和趙天龍兩個帶着弟兄們策馬飛奔,以最可能快的速度脫離戰場。
當炮聲停下來後,小鬼子就會發起今晚的第六次進攻,這一次,川田國昭不可能再妄想利用僞軍當炮灰節約兵力。而兩人身後的遊擊隊戰士們已經筋疲力竭,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都不可能再将小鬼子擊退一次。
“如果今晚我選擇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反複糾纏,應該同樣能達到遲滞鬼子的效果!那樣的話,遊擊隊的犧牲可能就不會這麽大!”當最後一遍清點人數時,張松齡心裏突然湧起幾分難過。遊擊隊的損失太慘重了,即便能保住老營和老營周圍的産業和百姓,至少在一年之内,很難恢複到昨天閱兵時的狀态。而周圍的各路“豪傑”發現遊擊隊已經傷筋動骨之後,态度肯定又要發生巨大的改變。
此戰需要總結的地方很多,然而,現在還不是總結檢讨戰術得失的時候。弟兄們還沒完全脫離險境,張松齡無論心裏多麽難過,都必須先打起全部精神帶領大夥從戰場上離開。把遊擊隊剩餘的這點兒火種傳承下去。老隊長積攢這點兒家底兒不容易,晉察冀邊區能堅持在長城之外如此遠的位置打下一顆釘子,也非常不容易。隻要這顆釘子還存在一天,小日本就無法宣布他們已經完成了對東蒙草原的同化。而白音、保力格這些習慣了服從強者的地方諸侯,也永遠不會把全部賭注都壓在小日本這條注定要沉沒的破船上。
“都跟上,注意坐騎的體力,該輪換時不要耽擱!”想到這兒,張松齡輕輕将大白馬的缰繩緊了緊,回過頭對所有人叮囑。
距離陣地已經差不多有一公裏遠了,小鬼子的炮擊還沒結束。他們仿佛試圖用炮彈将遊擊隊剛才藏身的地方徹底轟平,以此來發洩他們心中的憤怒與不甘。
“這群瘋子!”張松齡皺了皺眉,低聲怒罵。猛然間,他覺得自己的頭皮一麻,有股森然之意從心底直湧到發根。“呯!呯!呯!”憑借多次在死亡邊緣打滾形成的本能,他迅速拔出了盒子炮,沖着身體側後的某個位置就是一輪橫掃,随即,雙腿狠狠磕了一下馬肚子,“加速,别回頭,附近有敵人!”
“駕!”衆遊擊隊員們看不清張松齡射中的位置到底藏着什麽東西,卻習慣性地選擇信賴。紛紛将身體趴在馬脖子後,同時兩條腿用力狠踹馬镫。從中午到現在連口細料都沒吃到嘴的戰馬雖然體力已經下滑得非常厲害,但是在危急關頭,依舊不願辜負主人的信任。四蹄騰空,風一般沖向遠處的黑暗。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三八槍子彈拖着尖嘯,從遊擊隊員們背後幾米外的位置飛過。打得地面上草屑飛濺,卻沒傷到隊員們分毫。太快了,戰馬沖刺時的速度,每秒鍾高達三十餘米。從側後方一百多米的位置倉促開槍,即便是趙天龍和張松齡兩個,也不能保證能擊中目标。況且此處已經是照明彈的工作範圍之外,光憑着頭頂的月光和星光,肉眼隻能看清楚目标的大緻輪廓,根本沒有機會進行精确瞄準。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趙天龍怒氣沖沖地回過頭,與張松齡并肩斷後,兩支盒子炮左右開弓,沖着隐藏于黑暗中的敵人輪番掃射。距離如此之遠,他也完全是在靠着直覺在瞎蒙,根本看不清敵人具體的位置,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哪路鬼怪。
“啾——啾——啾——!”“呯!呯!呯!”“啾——啾——啾——!”“呯!呯!呯!”盒子炮和三八槍在黑暗中你來我往,彼此之間的距離迅速扯遠。短短五六秒鍾之後,雙方就都處在了武器的準确射程之外。
看着對手沒有追上來的意思,張松齡和趙天龍兩個悄悄地松了一口氣,把盒子炮插回腰間。尾随自家隊伍揚長而去,留給草叢中敵人的,隻有馬蹄帶起的草屑和煙塵。
“八嘎特内!”距離遊擊隊剛才經過位置大約一百米左右的草叢中,兩名鬼子機槍手一邊破口大罵,一邊瘋狂地扣動了扳機。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彈沖着遊擊隊已經瀕臨消失的背影追了過去,具體效果如何,卻是誰也看不清楚。“八嘎!打了就跑算什麽英雄!”鬼子機槍手又罵了幾句,正欲追着馬蹄揚起的煙塵繼續開火,每個人屁股上,卻挨了狠狠一大腳。
“行了!”滿臉悻然的白川四郎從下屬屁股上收起穿着皮靴的腳,低聲斥罵。“早幹什麽去了?土八路都跑那麽遠了,才把機槍準備好?!帝**人如果都像你們兩個這樣,早被土八路趕回老家去了!”
“嗨依!長官教訓的是,我們訓練不精,請長官處置!”兩名挨了踢的鬼子機槍主射手不敢狡辯,從武器旁跳起來,腰弓得像煮熟的蝦米。黑燈瞎火地摸了半個多小時,付出了淹死好幾個人的代價,他們才看到了完成任務的希望。誰料就在此刻,土八路卻突然騎着馬從陣地上撤了下來,直接從他們眼前不到二百米的位置風馳電掣般跑了過去!
倉促間,鬼子們根本來不及合理組織火力,完全是靠着平素訓練時形成的習慣,胡亂開槍攔截。而偏偏此刻他們随身攜帶,準備用來封堵遊擊隊退路的兩挺輕機槍都空着彈倉,完全沒有發揮作用。
若是換了兒玉末次或者川田國昭兩個,肯定要狠狠收拾兩個機槍手一頓,至少,也得給他們幾個大耳光,讓他們長長記性。然而,白川四郎的個人涵養卻遠非另外兩位同僚所能相比。隻是搖着頭掃了兩名忐忑不安的機槍手一眼,便不屑地放過了他們。
“算了!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做歸師勿遏!他們已經騎在馬背上了,沒必要逼着他們拼命!”一邊示意機槍手走開,白川四郎一邊繼續輕輕搖頭,仿佛已經洞悉了麾下這些家夥的真正心思一般,“況且他們已經成強弩之末,即便拼命跑,也跑不了多遠了!騎兵終究是落後于時代的兵種。沒有精飼料補充,我不信戰馬能跑得過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