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間,整個車隊就完全陷入了夜幕中,再也見不到溫暖的燈光,也聽不見其他正常聲音。鬼子和僞軍們再度進入了癫狂狀态,端起各種武器,四下沒命地亂掃。“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子彈拖着長長軌迹流星掠過夜空,将草原上的夏夜點綴得比晚春時節的白晝還要絢麗。
隻是,這種絢麗依舊無人喝彩。遊擊隊員們在打碎了所有車燈之後,再度如同露水一般消失于草叢中。任鬼子和僞軍如何挑釁也不肯露頭。
陌生的環境,昏暗的光線,隐藏于未知角落裏如同魔鬼般兇殘的敵人,恐怖小說中所具備的三項最重要因素,一時間居然全湊齊了。也難怪小鬼子和僞軍們的表現大失水準。整個隊伍中唯一還能保持頭腦絕對冷靜的,隻有川田國昭自己。被衛兵們壓在身子底下的他,根本沒有感覺到周圍光線的驟然變化,一邊将頭用力往外探,一邊扯開嗓子厲聲咆哮:“停下來,都給我停下來。連敵人在哪都不清楚,亂開槍能打到誰?!停下,停下,聽到沒有。你們這群膽小鬼,廢物,腦袋被馬踩過的混蛋!快放我出來,放我出來!”
“停止射擊,停止射擊!大隊長命令,所有人停止射擊!”趴在川田國昭身上疊羅漢的衛兵們被咆哮聲吓了一哆嗦,紛紛跳起身,扯開嗓子将大隊長的命令反複重播,“都别開槍了,停止射擊,遊擊隊早跑沒影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乒乓乒乓,乒乒乓乓......”槍聲激烈依舊,鬼子和僞軍們甯願将攜帶的子彈全都浪費光,也不願意再冒被遊擊隊偷襲的風險。
“八嘎特内!”川田國昭氣得兩眼噴火,抓住自己身邊的一名中尉,劈手就是兩個大耳光,“笨蛋,你不知道打照明彈麽?打照明彈,讓那幫廢物冷靜下來!”
“照明彈,換照明彈!”周圍的衛兵和軍官們齊聲重複,手忙腳亂地換上照明彈,放煙花般射上天空。
“刷!”“刷!”“刷!”“刷!”瞬間的強光,讓所有人眼睛覺得一陣刺痛。車隊右側的草地被照亮了方圓數裏的一整片!偷襲者的藏身處終于暴露了,隻是幾個非常小的土包,每一個土包之後最多能藏住四五個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一個排!
“刷!”“刷!”“刷!”“刷!”更多照明彈在夜空中亮起,将車隊右側照得亮如白晝。強光的刺激下,終于有士兵恢複了冷靜。讪讪地蹲下身體,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用顫抖的手重新往步槍中裝填彈藥。
“别開槍了,别開槍了,遊擊隊已經走遠了!”兒玉末次、白川四郎兩人遠比普通士兵心理素質好,發現情況混亂,也主動出面幫助川田國昭恢複秩序。
看到臆想中的敵軍并不存在,而三名主要長官都還好好地站在汽車旁,鬼子和僞軍們也就慢慢找到了主心骨,将彈倉裏的最後一顆子彈打出之後,順勢停止了射擊。
“土八路的目的,就是給咱們制造混亂。所以,咱們無論如何都不能上當!”趁着士兵們裝填彈藥的間歇,白川四郎繼續大聲鼓動,“隻要咱們都沉住氣,土八路就計無可施。頂多是打幾下冷槍,并且不可能回回都打得像剛才那麽準。隻要能看到槍口的火苗,咱們的機槍手就能将他給咬住,活活撕成碎片!”
仿佛在印證他的話,當越來越多的鬼子和僞軍恢複了正常之後,隐藏在小土包後土八路們果然玩不出更多花樣了。偶爾放兩聲冷槍,因爲川田國昭和白川四郎等重要軍官都注意加強了對自身的保護,射擊效果就有些差強人意。鬼子的機槍手反而在照明彈的配合下,将小土包周圍打得煙塵飛濺,令八路戰士很難探出頭來從容瞄準。
又勉強堅持了片刻,知曉了重機槍的厲害,土八路索性連冷槍也不放了,蹲在小土包後跟敵人比起了耐性。
“楊君,你帶一個連過去,把土八路從草地裏給趟出來!”見土八路好半天沒有動靜,川田國昭心裏約略有些煩躁。借着頭頂上的月光走到僞團長楊耀祖身後,拍着此人的肩膀命令。
今晚原計劃是長途奔襲,争取在天明前直搗紅胡子老巢!誰料到在半路上居然又遇到這麽大的麻煩!細算下來,在眼前這夥麻煩制造者身上,川田大隊已經耽擱了半個多鍾頭。再這樣沒完沒了地耗下去,幾時才能趕到此行的目的地?!
沒想到川田國昭會親自過來點将,楊耀祖被吓了一跳,先向前蹿出了五六米遠,然後才詫異地停住腳步,回過頭,低聲提醒:“太,太君,小心神槍手。土八路那邊有神槍手!”
“汽車燈都被他們打爛了,神槍手的眼睛又不會發電,隔着那麽老遠怎麽可能看得到我?!”川田國昭根本不領情,瞪了楊耀祖一眼,繼續低聲命令,“你帶一個連的人,親自去車隊右邊搜索。我讓機槍手們掩護你。務必要把土八路挖出來消滅幹淨,以免他們繼續拖咱們後腿!”
“哈伊!”楊耀祖心裏即便有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也隻能硬着頭皮答應。趁着天空中沒有照明彈亮起的間歇,低着頭在自己的嫡系隊伍中挑選了五十多名膽子最大,身手也最爲優秀的僞軍,在他們的重重保護下,一步一挨地,向車隊右側,先前被照明彈找出來的第一個土包位置蹭了過去。一邊蹭,一邊不斷朝車隊回頭,唯恐土八路突然又從地底下其他位置鑽出來,把自己的小命給收走。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純屬多餘。非但半路上沒有偷襲者鑽出來,目标處的土八路也早就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連地面上的子彈殼都收拾得幹幹淨淨。
“拿着!”楊耀祖掏出一把手電筒,交到身邊的衛兵手裏,命令他将手電筒舉過頭頂,打亮之後用力搖晃,同時自己向旁邊閃開四五步,扯開嗓子大叫“太君,太君,土八路跑了,已經跑了!”
“繼續搜!”川田國昭躲在鬼子們身後,大聲吩咐。
“你自己怎麽不去?!”楊耀祖撇了下嘴,小聲嘟囔。然後指了指另外一個土八路曾經出現的位置,帶領僞軍們緩步開進,“那邊,估計也跑了。咱們裝裝樣子,哄太君個高興!”。
有了搜索第一個藏身處的經驗,僞軍們的膽子登時大了許多,亂紛紛地圍攏在僞團長楊耀祖身邊,簇擁着他朝下一個小土包走去。
他們在那裏依舊沒見到任何八路軍戰士的影子,連屍體都沒發現。隻有地面上被壓倒的青草和青草上面的血迹,證明此處的确藏過伏兵。發覺狡猾的土八路可能早已經全部轉移了,楊耀祖精神大振,先派了一個人跑回車隊向川田國昭邀功,然後主動帶着其他僞軍繼續撲向下一個土八路可能的藏身點。
“河道在左邊,右邊不可能出現第二條河道。”一邊走,他一邊低聲給手下們打氣,醜陋的臉上滿是得意,“把手電關掉,隻要咱們不點燈,就憑土八路那點兒人,根本不知道該先向誰開火。頂多了就是胡亂打兩槍,誰挨上了隻能怪他自己點兒背!要是.......”
話還沒等說完,胯下的馬忽然打了個響鼻,然後踉踉跄跄向前撲去。“絆馬索,地上有絆馬索!”周圍同時響起一連串驚呼,僞軍們雙手抱住馬脖子,努力維持身體平衡,以免被踉跄的戰馬甩到地上,然後被其他同伴的坐騎活活踩死。
好在地上的絆馬索數量有限,好像隻有寥寥幾條,高度拴得也不太合适,對戰馬未能造成嚴重影響。僞軍們連人帶馬很快就恢複了平衡,舉起袖子輕擦頭上的冷汗,就在此時,腳下的草叢中忽然傳來幾點輕微的“嘶嘶”聲,像是毒蛇在吐信,又像魔鬼在輕輕喘息。
“什麽東西,八路放了什麽東西在草叢裏?!”楊耀祖立刻皺起眉頭,用眼睛死死盯住聲音的方向。一道絢麗的火光從草叢中躍起,照亮他的身體和戰馬。無數滾燙的彈片緊跟着光亮飛來,将他身邊不遠處的幾名僞軍炸得如同破布娃娃般,百孔千瘡!
“地雷!”楊耀祖被吓得身體僵直,手腳發軟,徹底癱在了戰馬的脊背上。土八路随身怎麽會帶着地雷?黑燈瞎火的,老天爺,你叫我到底往哪邊走才會平安?!
還沒等他的四肢恢複控制,“呯!”“呯!”“呯!”“呯!”,爆豆子般的槍聲貼着耳朵響起。無數顆子彈飛來,将亂作一團的僞軍們接二連三推落馬下。
“有埋伏——!”僥幸沒被子彈擊中的僞軍們吓得嘴裏發出一聲慘叫,撥轉坐騎,撒腿便逃。“轟!”“轟!”“轟!”“轟!”更多事先埋在草叢下的手榴彈被馬蹄拉了弦,彈片紛飛,滾滾濃煙将數張絕望的面孔直接推上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