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哀悼是遠遠不夠的,紅胡子也從來都不願意把精力過多的浪費在對已逝者的哀悼上。将小吳安葬在營地附近向陽的山坡上之後,他就立刻聯合趙天龍、周黑碳兩人,向整個草原發出了追殺令。聲言凡是将黃胡子蔣葫蘆腦袋割下來者,将收到紅胡子、入雲龍和黑胡子三人的永遠感激。他們可以在十根足色金條,一挺全新的歪把子機槍,和要求入雲龍替自己做一件事三者之間,任選其一作爲酬謝。如果對上述三個條件全都不感興趣的話,他們也可能拿着黃胡子的腦袋親自來跟紅胡子或者黑胡子讨價還價,隻要所提出的條件力所能及,紅胡子、入雲龍和黑胡子就絕不會找借口推辭。
這樣做,顯然又跟八路軍的紀律有很多不符之處。但草原上的情況實在太特殊,紅胡子又不是第一次做這種開先河事情,所以軍分區那邊聞訊之後,隻是發封電報來批評了幾句,就默許了紅胡子繼續爲所欲爲。然而令大夥失望的是,黃胡子在害死了小吳之後,居然像露珠一樣直接從草原上蒸發掉了。非但方圓五百裏之内的江湖好漢們沒有再見過他,就連白音、保力格這些跟黃胡子曾經有過合作關系的,也打聽不到此人的半點兒消息。
“我就奇了怪了,他還能飛到天上去?!”整個遊擊隊中,對追殺黃胡子最爲上心的人非趙天龍莫屬。當天沒能從黃胡子手裏将小吳給救下來,讓他感到十分屈辱。而憑着以往對黃胡子性格的了解,他有絕對的理由相信,隻要讓黃胡子得到喘息機會,早晚有一天,此人将再度潛伏到遊擊隊腳邊,冷不防地亮出它口中的毒牙!
“他以前做了那麽多壞事,如今爪牙都拼光了,即使不知道你在找他,也肯定會先找個老鼠洞藏起來!!”對于黃胡子的逃命本領,張松齡痛恨之餘,隐隐也有幾分佩服。“實在不成,我就從酒井身上想想辦法。說不定,眼下黃胡子就躲在日本人的軍營裏邊!!”
說幹就幹,再又一次跟酒井交易的時候,張松齡就小心翼翼地開始了旁敲側擊。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連黃胡子的主子小日本兒,居然也不清楚這條癞皮狗藏到了什麽地方。“他肯定不在黑市寨内,肯定不在!”晃着光溜溜的一顆大秃腦袋,酒井高明大聲回應。“雖然這樣做不符合規矩,但看在你上次賣給我的那把青銅斧子的份上,我可以爲你破一次例!最近一個月時間内,黃胡子絕對沒在我們那邊出現過!包括他殺了你們這邊一個重要人物的事情,我也是後來才從其他途徑聽說。”
“你的意思是,黃胡子連賞錢都沒去你們那邊領?!”望着酒井高明那激動得滿臉疤痕都開始發紅的面孔,張松齡遲疑地問。
“沒!我拿我家族的聲譽保證,他沒在軍營裏出現過!”酒井高明想了想,繼續用力搖頭。雖然去年憑着好運氣和過人的體力,從結了冰的鹽湖中逃出了生天,他的渾身上下,卻留下了許多凍瘡疤痕。即便剃光了頭發,凹凸不平的大腦袋看上去依舊非常怪異。就像一顆打破後又勉強重新粘在了一起的鴨蛋殼,到處都是修補的印記。
“那可就真奇怪了,我還以爲他挨了打,就會找主人搖尾乞憐呢!”張松齡的眉頭越皺越緊,将信将疑。他當然不敢完全相信酒井高明的話,但對方既然說得這樣肯定,至少表明了一點,那就是黃胡子的藏身之處絕對不好找。至少,遊擊隊安插在黑石寨内部的地下工作人員,不可能在城裏挖出此人的行蹤。
“真的,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着我!”感覺到了張松齡目光裏的懷疑,酒井高明非常不高興地替自己辯解。“如果你是問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事情,即便拿多少好處收買我,我都不可能告訴你,這是原則!可黃胡子算什麽東西?!值得我替他撒謊?!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們那邊,雖然離不開他這樣的人,卻也絕對不會看得起他們。倒是你們這些家夥,即便作爲對手,也值得我們尊重!”
“等到将來戰場上見面的時候,我一定會好好感謝你們的尊重!”張松齡收起懷疑的目光,笑着回應。酒井高明瞧不起的是黃胡子這種敗類,但是他并不爲此而感到開心。畢竟黃胡子也是中國人,即便将這個敗類踩進泥坑裏,也改變不了此子是中國人的這個事實!
“你這麽說,讓我很傷心!”酒井高明立刻又裝出一幅哭臉,委屈地回應。“藥材是我賣給你的,造子彈的原料,也是我賣給你的。說不定哪一天,我還要死在自己賣出去的子彈之下........”
“你想辦法回國不就是了!我可以保證,不會到你們日本國内去殺人放火!”張松齡冷笑着看了對方一眼,大聲打斷。
“哪那麽容易。戰車開起來了,我就是車輪上的一顆螺絲,還是生了繡沒人管的那顆!”酒井高明豎起一根小拇指,滿臉無奈地大倒苦水。“你以爲我願意打仗啊?!即便征服了中國,天皇陛下能給我分一座礦山麽?!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我要是能自己做得了主.......”
“你可以聯絡其他人,一道推翻天皇!”張松齡又笑着調侃了一句,終究知道酒井說得其實是事實,像此人這樣的小兵,根本影響不了大局。況且在整個日本民族都發了瘋的大環境下,除了也跟着其他人一道發瘋之外,酒井高明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輕輕歎了口氣,他迅速将話題轉向其他,“算了,諒你也沒那個膽子!咱們不扯這些,說自己能做得到的,上回我托你問的病情........”
“我寫信跟我那個當醫生的親戚問過了,他說那是勞累過度,外加長期營養不良的緣故。目前除了注意休息和多補充營養品之外,全世界都沒有太好的辦法。對了,你們那邊是誰得了這種病,不是紅胡子吧?!”
“當然不是,你去年見過我們王隊長,他身體棒着呢!”張松齡心裏打了個突,表面上卻強裝鎮定,“是我們遊擊隊請來的一個老郎中,年青時候酒色過度淘空了身體。目前正在吃中藥調理,隻是中藥見效太慢,所以我才想讓你幫忙打聽打聽西醫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養生方面,我一直認爲東方的辦法比西方更好一些!”酒井高明沉吟片刻,繼續搖頭。“你托我問的百年長白山老參,我也替你打聽過了。除了滿洲國那位傀儡皇帝,沒聽說誰還吃得起那東西!”
又是一個令人非常失望的答案!張松齡聽了之後,未免心裏頭有些沮喪。紅胡子在咬着牙苦撐,這一點整個遊擊隊裏頭任何長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想讓紅胡子像一個普通老漢那樣卧床休息,衣來張口飯來伸手,卻根本沒有可能。第一此人自己絕對躺不住。第二,遊擊隊目前也絕對離不了他。
看出張松齡的情緒不太高,酒井高明唯恐影響到自己的生意,想了想,低聲承諾,“要不這樣吧!下次交易的時候,我幫你弄點兒維他命丸來!應該能起點兒作用。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有錢人,都流行吃這東西。據說可以延緩各種疾病的惡化!”
包治百病的東西,往往是什麽病都治不了。張松齡從書本上看到過維生素的作用,也知道那東西曾經一度在有錢人的圈子裏非常流行。但是他現在需要的能起到立竿見影效果的藥品,而不是心理安慰劑。勉強裂開嘴巴笑了笑,低聲回應道:“那就先謝謝你了。價錢方面,我會盡量讓你滿意!”
“價錢方面好說,隻要你能幫我再找到一些上次那種斧頭!”酒井高明的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鄭重強調,“就是半個月前,你托别人賣給我的那把斧子。我已經把他轉手賣出去了,銷售前景非常好。你看,這次我爲你帶來了更多的子彈殼,就是爲了酬謝你的幫忙!”
說着話,他将手邊的背包打開。露出滿滿一背包黃燦燦的小東西。“這個,這個,都是全新的。爲了收集它們,我可是擔了好大風險!”
“是麽,那我可真該好好謝謝你了!”張松齡的目光迅速從子彈殼上掃過,笑着表示感激。這次酒井帶來的子彈殼都很新,數量也頗爲龐大,一看就是剛剛從訓練場上收集回來的。
“你們最近訓練量很大啊!”想到此節,他突然問道。然後瞪圓了眼睛靜靜看着酒井高明,靜靜地等着對方的答案。
“沒,沒有!還是,還是照常訓練啊。我們,我們那邊訓練一直沒落下來!”酒井高明被問得一愣,立刻擺着手大聲抗議,“張君,張君,這不附和規矩。咱們先前不是說好了麽,我不問你們遊擊隊内部的事情,你也不跟我探聽我們那邊的軍事機密!”
“噢!”張松齡笑了笑,不再繼續刨根究底。能搭上酒井高明這條線,給遊擊隊換來充足的子彈殼,已經非常不容易。他不想逼得酒井高明主動跟自己劃清界限,從而徹底失去這個對遊擊隊而言非常重要的物資來源。
酒井高明也同樣珍惜這條來之不易的貿易通道,見張松齡不再繼續套自己的話,也就收起怒容,放緩了語氣解釋道:“張君,說真心話,我真的不願意跟你們再打下去了。可你也不要希望我能替你們做得更多。我身邊的那些弟兄,都跟我一樣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無論這場戰争是輸是赢,好處都落不到他們身上。如果我把情報洩漏給你們的話,就等于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同伴。這樣的話,我心裏頭會非常不安甯!”
“我隻是随口問問而已!”聽酒井高明說得坦誠,張松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你感到爲難,我以後盡量不問便是!咱們繼續做生意,說吧,這回,你打算換什麽?!”
“還是上次那種斧頭,或者其他古代兵器也可以!我,我可以給你傷藥,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現錢,現錢也行。隻要你能把東西給我找來!”
“那可不太少找!你不知道,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氣,才淘到這樣一件兒!”張松齡立刻皺起眉頭,裝作非常爲難的模樣回應。事實上,通過趙天龍的幫忙,他已經私下收集了好幾樣生了鏽的古代兵器。有青銅的,鐵制的,還有長滿了綠色鏽迹的純銅制品,都是分不清年代和具體收藏價值的“便宜貨”,至少,在黑石寨這一帶的老百姓眼裏,算不上什麽貴重物品。個别運氣非常好的牧民們在放羊時就能撿到,通常的處理辦法都是找鐵匠重新融化了做酒壺。
本着物以稀爲貴的意原則,張松齡不願意把自己收集到的物件全拿出來。酒井高明也是個非常合格的生意人,小眼珠一轉,就立刻明白了張松齡是在待價而沽。想了想,低聲說道,“張君應該明白,我賺了錢,不可能全落到自己荷包裏。否則,我早就被同伴們給舉報了。這樣吧,你回去後盡量幫我找。我下次再給你帶五千粒子彈殼來!但是你盡量抓緊,咱們之間的交易,不可能一直進行下去!”
“噢,你們那邊,又有人活得不耐煩了?!怪不得最近訓練強度這麽大!”聽話聽音,張松齡立刻就明白小鬼子那邊恐怕要有什麽行動,看了酒井高明一眼,笑着問道。
見對方臉色又開始變青,他擺了擺手,趕緊大聲強調,“這可不是我套你的情報,而是你自己剛才主動說的,咱們之間的交易,最近可能會受到影響!”
“你!”酒井高明被氣得七竅生煙,卻無法否認,是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狠狠瞪了一眼張松齡,低聲補充,“你可真狡猾!我這邊稍不留神,就又被你鑽了空子!”
“彼此,彼此!”張松齡聳聳肩,笑着謙虛。“你敢說你每次前來跟找我,就是單純爲了跟我做生意麽?!”
“我,我......”酒井高明被問得老臉發紅,氣焰立刻低了三分。“至少我沒像你做得這樣露骨!況且,我隻是提防你們主動去給我們制造麻煩而已,并沒有試圖打你們老巢的主意!”
“不想打我們老巢的主意,訓練強度會這麽高?才兩個星期,就打了好幾千發子彈?!”張松齡笑了笑,對酒井高明的說法不屑一顧。
“我,我可以發誓!以我家族的名義發誓!”酒井高明立刻激動了起來,揮舞着胳膊大聲嚷嚷。見張松齡對自己的誓言根本不當回事兒,歎了口氣,沮喪地坐倒,“我們訓練強度增大,真的不是因爲想主動發起進攻。現在黑石寨裏主持日常事務的是大倉少佐。他去年和我一道從醫院裏爬出來之後,對打仗的事情,就徹底失去了興趣。所以明知道我在偷偷收集子彈殼換錢,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種好日子恐怕不會太久了!”
“怎麽,關東軍那邊,又要派兵增援你們了?!”張松齡愣了愣,笑着追問。
“嗯!”酒井高明輕輕點頭,“不是增援,而是派一支新部隊來取代我們。當然,我們也不會撤走,合并到新部隊中,集體給人家打下手而已。”
“所以你們的那個大倉少佐官,最近就拼命幫你制造子彈殼!”張松齡想了想,非常‘感激’地說道。
“他,他也不想戰死了之後,家裏邊的父母什麽都落不下!”酒井高明紅着臉回應了一句,算是默認了張松齡的推測,“有消息說,上邊又從國内調了幾個新的師團補充到了關東軍這邊。當然,派往黑石寨的新長官和新部隊,也都走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