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白音是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子?要是生産出來的浴鹽最後都賣不動,那咱們可就.......?”當确定小王爺白音在短期内不太可能跟遊擊隊翻臉之後,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沒辦法,喇嘛溝遊擊隊實在太窮了,特别是在經曆去年下半年那一連串的激戰之後,可謂傷筋動骨。甭說再主動發起一次大的戰鬥去威逼縣城,光是每天訓練新兵的開銷,就已經令大隊長王洪愁得頭發都白了。否則他也不會未經向上級請示,就直接批準了張松齡的提議跑到月牙湖邊上來開榷場。
“那東西屬于奢侈品,剛推出時,會有很多富戶買回去嘗鮮。但時間久了,銷量就會一點點降下來,最後達到一個比較穩定的數量!除非白音能在包裝和宣傳上多下些功夫,把它做成一個名牌!否則,能持續賺錢的希望不大。”不愧是商販之子,張松齡談起生意經來就兩眼放光。非但判斷出了浴鹽的大體銷售走勢,并且連突破瓶頸的方案都替白音給想好了。
“噢!”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約略有點兒失望。參加過浴鹽的生産,他們都知道這東西的實際利潤是多少。如果每月能銷售出去上千斤的話,光是拿百分之五十的分紅,喇嘛溝遊擊隊就能有足夠的資金謀求一個大的發展。但是如果每月隻是十幾,幾十斤的往外賣,,每斤獲得的利潤再高,對遊擊隊來說也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法徹底扭轉目前這種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尴尬局面。
“倒是珍珠精鹽,雖然檔次稍微高了些,卻屬于日常生活裏離不開的東西。隻要頭三腳踢開,以後的銷量會越來越大!”張松齡笑了笑,繼續補充。
“那你還把精鹽提純的辦法教給他?!”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一聽就後悔了,瞪圓了眼睛一起喊道。
張松齡又笑了笑,沒有開口辯解。趙天龍和鄭小寶兩個被笑得心裏發虛,各自撓了下腦袋,讪讪地說道,“不是,不是覺得有些可惜麽?””我也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道理!可這麽好的一筆生意......”
忽然,鄭小寶的眼睛一亮,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大聲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胖子哥,你太厲害了!真的太厲害了!”
“瞎嚷嚷什麽啊你!也不怕把狼給招來!”趙天龍一巴掌将鄭小寶拍了個趔趄,低聲數落,“你看,你這一驚一乍的,讓多少人朝咱們這邊瞅!低調,王隊長不是說了麽,咱們做事要低調!”
訓斥完了鄭小寶,他又心癢難搔。扯住對方袖子,将聲音壓得更低,“胖子到底是什麽意思?你又想到什麽了?趕緊跟我說說!”
“如果有人想批發珍珠鹽,趕着空車過來肯定不劃算。最好的辦法是從南邊倒騰一批咱們這邊需要的貨物,沿途叫賣。等到了黑石寨,東西也差不多賣光,剛好騰出車往回拉珍珠鹽。可萬一到了黑石寨附近他的貨物還是沒有賣光,想要節省時間,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貨物底子甩給咱們的榷場,讓咱們幫着代賣。一來二去,白音的珍珠鹽買賣做得越大,咱們的榷場的生意也越興隆。甚至能長期開下去,一年四季都有收益!”鄭小寶手舞足蹈,比比畫畫。“胖子哥還說白音是個聰明人,要我看,他才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一個!跟他比,咱們都是傻子!”
“呀!”趙天龍終于也恍然大悟,一把摟過張松齡的腦袋,放在懷裏反複揉搓,“不行,我得敲開了看看,這裏邊到底是什麽做的。跟你比起來,我們真的都成二傻子了!”
“家傳的學問,家傳的學問。你把腦袋敲開也看不見!”張松齡的良苦用心終于得到了兩個朋友的理解,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正笑鬧間,二中隊長趙小栓又領着兩名身材矮小的蒙古漢子走了過來。遠遠地朝張松齡揮了下手,大聲喊道:“胖子,這兩個人說是你的老朋友,想跟你談筆生意!”
“老朋友?!”張松齡愣了愣,遲疑着站起身。自從來到黑石寨,他接觸的全是趙天龍、周黑碳和王胡子這種英雄豪傑,跟普通人根本沒什麽來往,怎麽可能交到蒙古族朋友?!
對面那兩個身穿破舊蒙古長袍的漢子,卻滿臉堆笑地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用純正的東北腔大聲說道:“朋友,朋友。張君,你真的記不起我們來了?!”
一句張君,立刻讓張松齡心生警惕。望着兩張長滿凍瘡疤瘌的面孔,手直接探向了腰間。對面跑過來的兩個人一看,趕緊停住腳步,連連擺手,“不要,不要,張先生,我們兩個是空着手來的做客的,沒有惡意,沒有惡意!”
到了此時,趙天龍也發覺來人的東北話用詞有些别扭,搶先一步擋在張松齡身前,指着來客大聲命令,“站住,别再往前走了!再靠近,我就對你們不客氣!”随後,又狠狠瞪了一眼趙小栓,“小胖子在草原上,怎麽會有什麽朋友?難道你腦子讓豬給吃了麽?!”
“朋友,朋友,真的是朋友。骨笛,骨頭做的哨子,張君,你可記起來了!”見張松齡始終認不出自己,來客中模樣相對齊整的一個大急,把手指放在嘴巴上,比畫着一個笛子模樣的東西提醒。
“是你!”憑着記憶中的那個骨頭笛子,張松齡終于想起了對方的身份,一把将其拉到貨架後,先在腰間和靴子上用力拍了幾下,然後才低聲問道,“你,你居然還活着?怎麽會變成這幅樣子!”
見張松齡認出的來人,趙天龍的臉色稍稍放緩。也照方抓藥地将另外一個不速之客拉到了櫃台後,先從頭到腳搜了個遍,然後才低聲向張松齡問道,“這兩個人你認識?骨頭哨子,骨頭哨子是......”
猛然,他眼前靈光一閃,瞬間也想起了骨頭哨子的來曆。去年他帶領小遊擊隊員們下山接應張松齡時,就看到對方手裏拿着一個骨頭哨子。而當時張松齡身後的幾個日本兵,舉止也都非常怪異。與其說是在追殺,不如說是跟在後邊給張松齡送行。
“這事兒我跟王隊長說過了,一會兒再跟你解釋!”張松齡沖他點點頭,笑着将目光轉向兩個不速之客,“跟我到帳篷裏來吧,在外邊招待你們兩個,不太方便!”
“哎,哎!”兩個操着純正東北腔,用詞卻非常别扭的不速之客興奮地答應着,跟在張松齡身後,走進了放浴鹽和精鹽樣品的帳篷。趙小栓望着對方的背影,滿臉委屈,“前面的同志們說,在第一道關卡那,他們就主動把随身的家夥交出來了。并且信誓旦旦地說,跟張隊長是好朋友,有緊俏貨物可以打折賣給他!”
“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自己沒長腦子啊!滾一邊去守着,以後再敢把身份不明的人帶過來,看我怎麽收拾你!”,明明是自己錯怪了對方,趙天龍卻不肯承認,豎起眼睛,繼續呵斥。
“你......”趙小栓委屈地看了趙天龍一眼,紅着臉走開了。
“蠢貨!又蠢又笨,還老想着出風頭!”趙天龍沖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轉身走向帳篷。一進門,就聽見張松齡爽朗的笑聲,“......這樣都沒把你們兩個給凍死,你們兩個的命可真夠硬的!”
“差一點兒,差一點兒!”兩位客人操着東北腔,搖頭苦笑,“要不是我們兩個跑得快,肯定就死在那個湖裏頭了。嗨!張君,你不要見怪。當時我們兩個雖然知道你在隊伍裏,可也沒膽子違抗上級的命令。”
“行了,咱們是兩國交兵,各爲其主!”張松齡擦了下眼角上的淚,故作大度的揮手。去年冬天在沙漠裏的鹽泡子上,副大隊長呂風用他自己一條命,換了半個中隊的小鬼子。那份壯舉隻要一回想起來,就會令他血液發燙,骨頭發冷,眼睛裏頭不知不覺間就湧滿了淚水。但是,現在卻不是給呂大隊長報仇的時候。第一,眼前這兩名小鬼子級别不夠,沒有給呂大隊長做祭品的資格。第二,從這兩個人身上,他也許能爲遊擊隊謀取到更大,更長遠的利益,沒有必要不顧一切先發洩一時之憤。
“張君能這樣想就好,就好!”兩位不速之客當中那個長得相對有人樣的家夥擦了把額頭上吓出來的的汗水,繼續賠笑。這趟月牙湖之行完全是拎着腦袋賺錢,萬一張松齡翻臉,他和同伴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也難怪緊張得直冒汗。“不瞞你說,臨來之前,我真的很猶豫。但想到你們既然開了榷場,應該會尊重蒙古人的待客傳統....”
“放心,隻要你沒有惡意,我就會拿你當客人!我們大隊長也一樣!”張松齡擺擺手,笑着給了對方一個定心丸。“來,我給你們兩個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騎兵中隊的中隊長趙天龍,當年叱咤風雲的入雲龍便是!”
“龍爺!”兩名滿臉凍瘡疤痕的不速之客趕緊站起身,以江湖禮節向入雲龍拱手,“在下酒井高明!”“三浦太郎!”“久仰您的大名!”“給龍爺施禮了!”
“你們.......”即便心裏頭已經有所準備,當聽到兩個典型的日本人名字,趙天龍還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你們兩個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買東西,買東西。順便,順便見一見,見一見張君!”“我們,我們沒有,沒有惡意。真的沒有!”唯恐趙天龍拔槍相向,酒井高明和三浦太郎兩個争先恐後地替自己辯解,“我們,我們隻帶了短槍!”“早就交出去了!”“在第一道哨卡就交出去了!”“自己主動交的,沒用你們的人問!”“我們隻是想買點茶磚,蘑菇和黃花菜什麽的。”“我們也給張君帶了禮物,禮物!”
一邊争先恐後地解釋着,二人一邊解下像當地蒙古牧民那樣背在肩膀上的褡裢,“嘩啦啦!”将裏邊的東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幾十個印着圖案的小紙包,十幾個胡蘿蔔根兒粗細的玻璃瓶子,幾個小布包,還有數百粒黃澄澄的子彈殼,一并出現在張松齡和趙天龍兩個面前。
“這,這個紙包裏頭,是消炎,消炎粉!不光能消炎,而且能止血!”不待張松齡發問,酒井高明就自己主動介紹了起來,“這幾個布包裏邊,是,是急救繃帶。全是新的,保證沒開過封!還有,還有這些瓶子,裏頭裝的是阿司匹林,阿司匹林,你的明白!可以退燒、止痛、還能消炎。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幫你弄到。”
子彈殼就不用介紹了,遊擊隊過的是窮日子,戰場上的子彈殼往往都收集起來,想辦法用黑火藥複裝。雖然複裝彈的射程和威力都照着正常子彈差上一大截,但是也比沒有子彈用強。特别是在新兵訓練時,用複裝彈打靶子的效果,遠比端着空槍瞄準的效果好,也能更有效地調動對新戰士們的積極性。
“你們,你們居然想賣藥品給我們?”趙天龍瞪圓了眼睛,感覺到自己的腦子不太夠用了。潛意識裏頭,日本人個個窮兇極惡,死闆刻薄,并且跟中國人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可眼下這個差點兒被呂大隊長給凍死在鹽泡子裏頭的家夥,卻偷偷把可以在戰場上救命的藥品拿出來賣給遊擊隊!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賣,賣!”酒井高明迫不及待地點頭,“這些,這些一半兒,一半兒是給張君和趙君的見面禮,另外一半兒,是樣品,樣品!”他指了指急救包、阿司匹林和子彈殼,繼續說道:“隻要張君能給個合适的價錢,咱們之間的生意,就可以一直做下去。特别是子彈殼,要多少有多少。”
“想法是不錯,可我們遊擊隊哪有錢支付給你們?”趙天龍的悟性非常高,學着張松齡剛才跟白音做生意的模樣,故意裝做對酒井高明和三浦太郎兩個帶來的東西不屑一顧。
“不用現錢,不用現錢!”酒井高明不知道他在做戲,立刻跳起來急頭白臉地解釋,“我當初曾經跟張君說起過,不要錢!茶葉、幹肉、蘑菇,都可以。咱們以貨易貨,當然,如果你們能弄來蒙古人不要的小玩意,玉佩,鼻煙壺和扳指什麽的,那,那就更好了。我,我可以倒找,倒找給你們錢。滿洲國票,現大洋,都有,我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