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張松齡出生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眼下趙天龍所遇到的問題,就根本不能成爲困擾二人的煩惱。他可以找無數例子幫好朋友打氣,也可以煲一鍋心靈雞湯安慰好朋友。甚至可以冒充一把愛情專家,精心地幫好朋友趙天龍策劃接下來的“泡妞行動”的每一步。雖然很有可能他自己連戀愛都沒正經談過,對女人的全部認識俱來自于上的段子。
然而不幸早出生了六十多年,現在的張松齡就隻能陪着好朋友一道犯愁了。搜腸刮肚想了好半天,最後才擠出一句可以多少寬慰人心的話來,“據我所知,斯琴她不是在乎這些吧!至少到現在爲止,我沒看出來她很在乎!”
“但是我在乎!”趙天龍甕聲甕氣地嘟囔了一句,臉上的表情愈發黯然。“這幾天陪着她到處去赴宴,别人嘴巴上雖然不說,但她們是怎麽看我的,我感覺得到啊!就好像,就好像我是個,我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似的!唉!”
用力丢下茶杯,他焦躁地在房間内來回踱步。作爲一個男人,如果不能給自己的女人帶來榮耀,至少不能讓她在人前無法擡頭。而他,這些天帶給斯琴的都是些什麽呢?當那些舉手投足都帶着富貴之氣的女人向斯琴問起自己的身份時,雖然斯琴一直堅持介紹說這是他的未婚夫,但是那些女人們臉上的笑容卻立刻變得非常不自然,就好像看到金蓮花下的牛糞盤,無論怎樣掩飾,都掩飾不住那種發自内心的厭惡!
“管他别人怎麽看呢!你将來又不會跟她們打交道!”張松齡不忍心看好朋友難過,咬着牙狡辯。
“可是斯琴今後少不了跟她們打交道!”趙天龍又很恨地回應了一句,揮起拳頭,對着四下裏的空氣亂打。
隐藏于空氣裏的那個敵人,他看不見,也摸不到!卻繼續冷笑着奚落着他,羞辱着他,“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樣子吧!一個臭名遠揚的獨行盜,還想攀蒙古女王的高枝?!你懂得吃西餐用哪隻手拿刀子麽?你知道法國葡萄酒和意大利葡萄酒的區别麽?你懂得如何用外交手腕解決她的潛在敵人,在酒桌間爲她争取最大的援助麽?省省吧,除了開槍殺人之外,你什麽都不懂! 憑什麽要她一輩子不離不棄地跟着你?憑什麽讓她放着門當戶對的王爺、将軍不挑,一心一意地跟着你這個連個安身之處都沒有窮光蛋?!”
連日來,這些惡毒的話,在他兩隻耳朵邊,沒完沒了地回蕩。讓他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甚至連走在路上,都感覺到有人在自己背後指指點點。如果不是怕給遊擊隊帶來恥辱,他真的想找個人狠狠打上一架,在對方抱頭鼠竄時,大笑着發洩出心中的抑郁。然而,既然加入了遊擊隊,他就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來,隻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獨自面對所有重壓。
“行了,行了,就算你把這間房子給推平了,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張松齡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慢慢攪碎空氣裏那個無形的敵人。“這種事情,真的是發愁也沒有用!你現在不該在這裏發愁,而是應該找個機會跟斯琴去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我總覺得,你們兩個之間的地位差距,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懸殊。隻是你自己缺乏自信罷了。要不然,當初她爲啥放着門當戶對的白音小王爺不選,偏偏選擇了你?!當初她就不是女郡主麽?還是當初你就不是入雲龍?!”
“談,談什麽?怎麽談!”趙天龍也是急病亂投醫,不顧張松齡的年齡比自己小了将近一輪,抓住對方的胳膊追問。
張松齡被抓得呲牙咧嘴,掰開趙天龍的手,低聲建議,“談什麽?當然是談這幾天你的咋想的呗!聽聽她是什麽意思。如果她覺得你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别扭,你就乖乖地向她承認錯誤!如果她也覺得你們之間的地位差距已經成了問題,你們兩個就好好想想,怎麽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反正,隻要你們兩個心思還一樣,這世界上,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
聽了張松齡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趙天龍的心情終于稍稍平穩了些,皺着眉頭,幽幽地道,“嗯!等有了時間,我的确該跟她好好談談了!如果她真的覺得我已經配不上她了,我就自己主動離開好了!”
“放屁!”張松齡氣得破口大罵,“豬腦子啊你!人家沒等說不合适呢,你自己就先打退堂鼓了!告訴你吧,女的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男人!你應該拿出當年做獨行大盜的那份勁頭來,管她是王爺呢,還是貝勒呢,該搶她的,就絕不客氣!”
“我那時搶的是東西,不是人!”趙天龍瞪了張松齡一眼,大聲強調。旋即,搖着頭苦笑,“不過你說得也對,我入雲龍怕過誰了?! 大不了我半夜潛到她房間裏去,拿被子把她一裹,扛着就走!呵呵........”
“那你就等着被王隊長執行紀律吧,你!”張松齡也笑着搖頭,沖趙天龍連連撇嘴。他才不相信趙天龍敢潛到斯琴的房間了去搶人,但是至少,他在趙天龍的臉上又看到了那份熟悉的驕傲。這讓他心裏頭感覺很舒坦,笑了笑,繼續說道:“其實你現在地位也不算差,咱們八路軍雖然沒有軍銜和軍饷,可你拿的一直都是連長待遇。再過一兩年,等咱們遊擊隊發展壯大些,你就是營長,團長。斯琴的地位再高,一個團長總是配得起她了吧。如果團長還不夠的話,你就再努努力,争取早日做了旅長!倒那時,光你手下的弟兄,就差不多趕上她領地裏的所有男丁多了!看誰還敢再拿你們兩個的身份說事兒!”
“我當八路又不是爲了升官!”趙天龍搖搖頭,小聲否認。但臉上的笑容,卻愈發顯得明亮,“你這話跟我私下裏說說可以,可千萬别讓呂隊長聽見,否則,一頓教訓肯定是跑不了的!”
“你說老呂啊!”張松齡笑了笑,滿臉不在乎,“他要是敢教訓我,我就讓他立刻還錢!那老吝啬鬼,肯定吓得撒腿就跑!”
“看你說得,就跟老呂打算賴賬似的!”趙天龍終于被逗得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用手揉臉。“老呂什麽時候找你借錢了?他平時抽煙都用黃草紙卷柳樹葉子,這回怎麽想起來打腫臉充胖子了!”
“剛才!”張松齡想了想,低聲回應,“老呂想給他夫人買禮物,特地跑來找我借了十塊錢走。我說讓他多拿點兒,他死活不肯。說借多了怕還不上!”
“是有點兒困難!”趙天龍點點頭,從副隊長呂風的角度低聲分析,“他一個月津貼才三塊半,往往還隻是記在賬面上,未必能實發。十塊錢,真夠他攢上大半年的!”
“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他還!”張松齡笑了笑,大度地表态。從小過得都是寬松日子,他對金錢的确不怎麽看重。況且副大隊長呂風這個人平素雖然吝啬了些,對弟兄們卻是真心實意,值得他深交。
趙天龍身上還帶着一些綠林豪傑的習氣,對金錢也不太在乎。但是,因爲最近的生活經曆,他卻有點兒放不下其他一些東西。陪着張松齡笑了一會兒,返回椅子上,一邊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邊小聲詢問,“你剛才說,我現在相當于是八路軍的連長,這話靠譜麽?”
“有什麽不靠譜的?”張松齡被問得有些發懵,皺着眉頭回應,“八路軍的津貼标準,你不曾經看到過麽?團長四塊,營長三塊半,連長三塊。技術兵種另算。你雖然帶的雖然是騎兵,但也跟技術兵種扯不上關系吧!”
“那倒是!”趙天龍鄭重點頭,“按這種算法,我的确應該算是連長。可你說,咱們喇嘛溝遊擊隊,真有變成一個正規團的那一天!”
“連周黑碳的黑狼幫都能變成晉綏軍的獨立營,咱們遊擊隊怎麽就不能變成八路軍的一個正規團了!”爲了讓好朋友寬心,張松齡盡量把遊擊隊的發展前景往好裏頭描繪,“要我看,隻要咱們能發展起來,成爲一個旅,一個師,都沒任何問題。關鍵是怎麽才能讓隊伍盡快壯大起來,咱們現在不光缺武器和糧食,人也很成問題!”
“開春後我再往沙漠北邊跑一趟,那邊還有幾夥熟悉的綠林同道,都跟周黑碳的黑狼幫一樣,沒幹過什麽大的壞事。我跟他們的大當家好好說說,争取把他們都給拉到遊擊隊裏頭來!”趙天龍的眼睛慢慢開始發亮,一心一意地開始想能夠讓喇嘛溝遊擊隊快速壯大的辦法。
“我想跟斯琴商量一下,在月牙湖邊上借塊場地,開個固定的集市。”張松齡也不願意老精打細算地過苦日子,笑呵呵地跟好朋友一道核計,“周黑碳這次把黑石寨裏頭的商家禍害得夠嗆,等開春後,各類日常雜貨的價格,肯定會暴漲一大截。如果咱們能讓商販們都到斯琴的領地上交易,而不是去黑石寨。光是場地的租金和貨物的正常收稅,就能供應幾十号人的開銷!”
兩個人加入遊擊隊的時間都不太長,對**遊擊隊的組織紀律和日常運作方式,也都是一知半解。所以私底下替遊擊隊規劃未來時,想法如同天馬行空,根本不受任何約束。一時間,除了綁票索贖和打劫商隊的辦法不敢提之外,基本上,凡是有利于遊擊隊發展壯大的事情,幾乎給數了個遍。到最後,居然令趙天龍連眼前的煩惱都忘記了,整個人都沉浸在對未來的憧憬當中,雙目不斷釋放出逼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