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并掉三統領尼古拉和他麾下的死黨之後,接下來的“鋤奸”行動就順利得多了。失去了帶頭者的白俄土匪們即便心裏頭明白殺死大統領伊萬諾夫的兇手就是安德烈,也組織不起成規模的反抗。而絕大部分白俄土匪在常年流竄作案過程中,靈魂早已麻木。對他們來說,無論是伊萬諾夫做首領,還是安德烈做首領,其實都沒什麽差别。反正大夥過的也是有了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不會因爲換了個人當大頭領就能看到光明。
饒是如此,把營地内各方勢力都梳理完畢,也耗費了安德烈大半宿時間。待所有活着的頭目都宣誓效忠,所有冥頑不靈者都被送入了地獄之後,啓明星也就從東方升了起來。安德烈看看滿臉驚懼的衆頭目,打了個哈欠,有些疲倦地吩咐:“回去後都帶好自己的手下,從現在起,沒我的命令,這座軍營隻能進不能出。待我派去跟藤田顧問聯系的人回來,咱們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是!”看着安德烈身上還沒幹透的血迹,大小頭目們誰還有勇氣說個“不”字,紛紛挺直身軀,肅然回應。
“解散!”安德烈終于過了一把當家做主的瘾,學着伊萬諾夫平日的模樣,大聲吩咐。
頭目們又回應了一聲“是”,四散着準備離開。黃胡子蔣葫蘆卻非常沒有眼色的靠上前,俯身在安德烈耳邊說道:“且慢!大統領,不能就這麽解散了!如果..........”
“站直了大聲說!”剛剛坐上頭把交椅的安德烈很忌諱被屬下們看成沒有主意的家夥,皺了下眉頭,厲聲命令。
“這.......”黃胡子有些猶豫了。他想給安德烈提的建議裏頭,很多東西都無法擺在台面上。如果被衆頭目們親耳聽見,過後肯定會落一身麻煩。然而有些話又不能不說,否則,一旦營地内再發生新的亂子,誰也說不準下一個倒黴蛋是不是自己!
“以後有什麽話,你都當着大夥的面說。他們都是自己人,我沒什麽東西需要瞞着他們!”看見黃胡子那幅欲言又止模樣,安德烈就感覺到一陣心煩。瞪了他一眼,将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對,你們都是俄羅斯人!我才是外人!’黃胡子被瞪得心裏一陣發涼,眼神瞬間就黯淡了下去。鳥盡弓藏,乃是自古以來成大事者的慣例,更何況自己眼下還是整個刺殺案的唯一知情者。
“我是想說,弟兄們忙碌了一整夜了,大統領最好給他們發點兒白酒暖暖身子!”想到自己繼續跟着安德烈混,未必能落到什麽好下場。黃胡子便不願意再向對方盡忠,随便找了套說辭,把自己剛才的行爲給遮掩了過去。
“噢!”安德烈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态度有些過分了,誇張地拍了下腦袋,大聲回應,“你說得對,這大冷天的,的确該給弟兄們發點兒白酒暖暖身子。鮑裏斯,你來負責這件事。把咱們的藏酒都拿出來,每人先分上半斤,不,每人一斤!無論職位高低,見者有份!”
“謝大統領!”“噢,噢,噢!”大小頭目們聽說有酒喝,立刻忘記了心中的恐懼,圍着安德烈,手舞足蹈。
酒是俄羅斯人的命,特别對于已經失去了生活目标的白俄土匪們來說,白酒和女人,幾乎成了他們對整個世界的最後依戀。如果早知道安德烈取代伊萬諾夫之後會如此大方,他們前半夜甚至不用任何脅迫就會主動站在安德烈這邊。當然,前提是安德烈的确有取勝的把握。
趁着大小頭目們盡情歡呼的功夫,安德烈低下頭,小聲向黃胡子蔣葫蘆解釋,“對不起,蔣先生。我剛才不得不做個樣子給他們看,希望你能理解!”
“沒事兒,沒事兒,是我魯莽了,魯莽了。沒考慮到您的處境!”黃胡子蔣葫蘆大度地擺手,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愉之色。
“那你剛才想說........?”安德烈笑了笑,繼續追問。
黃胡子蔣葫蘆四下看了看,故作神秘地回應,“我剛才想提醒您,小列昂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如果不盡早把他抓回來,恐怕會留下隐患!”
“一個妓女的孩子,他還能怎麽樣?!”安德烈搖搖頭,滿臉不屑。
小列昂是伊萬諾夫與一個波蘭妓女所生,因爲其母出身低賤,并且是非俄羅斯族,所以在營地内很不受頭目們的尊重。盡管伊萬諾夫隻有這麽一個兒子活了下來,并且一直在努力扶植他上位,可是大多數頭目們依舊不願意買賬。而小列昂本人,也頗有自知之明。從不以伊萬諾夫的嫡系繼承人自居,在以往的戰鬥中表現也非常平庸,無論聲望還是能力,都與安德烈等頭領不可同日而語。
“我怕他活着會引起其他麻煩!”黃胡子皺了下眉頭,繼續提醒。
“沒事!我們俄羅斯人,素來尊重強者。像小列昂那種懦夫,即便偷偷潛回營地裏來,也不會找到人支持他!”安德烈搖搖頭,大笑着回應。
黃胡子提起小列昂,本來就是爲了敷衍安德烈。見對方沒怎麽當回事兒,也樂得省掉一些麻煩。笑了笑,低聲道:“那就是我想多了!您是大統領,對營裏的事情,肯定比我熟悉。”
“今夜的事,我不會忘了你的功勞!”對于黃胡子的殺伐果斷斷,安德烈在内心深處還是非常佩服的,将手捂在對方腦門上,笑着表示安撫。
“能爲大統領出力,是我的榮幸!”黃胡子裝出身子骨登時輕了幾十斤的模樣,滿臉堆笑。
賓主兩個又随便聊了幾句,彼此之間的氣氛逐漸恢複融洽。看看周圍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安德烈将手從黃胡子的腦門處拿開,笑着承諾:“幫你的報仇的事情,我不會忘掉。你先下去休息,隻要從藤田顧問那裏得到準信兒,他還願意繼續先前的協議。我立刻會組織起全部兵力去攻打黑石寨,把紅胡子、黑胡子還有那個什麽張小胖子,全都抓過來任由你處置!”
“謝大統領!”黃胡子再度深深俯首,千恩萬謝地退了下去。轉過幾座帳篷,到了安德烈看不見的位置,卻迅速冷了臉,沖着角落裏吐了一口濃痰,很恨地說道,“想卸磨殺驢,沒那麽容易!老子如果不讓你後悔得把腸子都吐出來,老子以後就跟你的姓!”
“你們兩個,去給我監視那個中國人!”看着黃胡子的背影去遠,安德烈叫過兩名心腹,低聲叮囑,“如果他敢搗亂,就給我........”
用手做了砍的姿勢,他兩眼射出一道寒光。兩名心腹立刻明白了大統領的意思,小聲答應着,快步追向了黃胡子的背影。
又帶着其他心腹在營地内巡視了一整圈,确定所有反抗力量都已經被武力和烈酒鎮壓下去了。安德烈拖着疲憊的身軀,緩緩走進中軍大帳。這是伊萬諾夫平素召集頭領們商議大事的地方,如今終于換了他做主人。其中每一件陳設,每一張座椅,看上去都分外可愛。斜躺在大統領專用的虎皮寬背椅子上,安德烈慢慢伸開了四肢。“舒服!”他滿意地發出了一身呻吟,閉上眼睛,開始規劃整個隊伍的未來!
正夢想着如何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壓迫蒙古貴族,建立起一個由流亡俄羅斯人做主的國中之國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陣劇烈的馬蹄聲,緊跟着,就是一陣俄羅斯語的咆哮。
“哪個混蛋又借酒撒瘋”,安德烈皺了下眉頭,迷迷糊糊地想道。手下那些王八蛋是什麽德行,他非常清楚。半斤白酒下肚,罵街、打架,甚至聚衆鬥毆都乃司空見慣。隻要他們不動槍,通常做頭領的也不會過多幹涉。反正俄羅斯人都是皮糙肉厚,打得頭破血流之後往地上一趟,第二天醒來照樣上馬掄刀,并且誰也不會記恨誰。
他不打算去管。忙碌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能歇口氣,沒必要爲了幾個莽漢酒後鬥毆,從熱呼呼的虎皮座椅上爬起來去吹冷風。然而事情發展卻偏偏不如他所願,眼皮剛剛合上,門口處突然傳來一聲驚慌的大喊,“安德烈,安德烈,不好了。小列昂,小列昂帶着紅胡子的人殺進來了!”
“小列昂,那個妓女生的兒子?怎麽可能!”安德烈騰地一下站起來,因爲站得太急,眼前一陣陣發黑,“帶領你的人,馬上把他給我抓過來!正好送他去給老伊萬做伴!”
“安德烈,安德烈!你快醒醒吧!”鮑裏斯急得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沖上前,一把扶住站立不穩的安德烈,“小列昂,小列昂帶着紅胡子的人殺進來了!你趕緊去出去想想辦法。不然,咱們就全完蛋了!”
“什麽,紅胡子,他,他怎麽會跟小列昂攪到一起?!”安德烈依舊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皺着眉頭咆哮。一道炮彈撕裂空氣的聲響,給了他最直接的答案,“嗖————轟!”。硝煙起處,兩座帳篷連同帳篷附近的白俄土匪,一并被送上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