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話音剛落,彭學文立刻拍案喝彩。
先前老餘替紅胡子傳話,說要幫助他在黑石寨一帶站穩腳跟,他還持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心裏卻對此承諾充滿了期待。如果能與大名鼎鼎的紅胡子、黑胡子兩個聯手闖進虎穴,單單是這份經曆就充滿了傳奇色彩。無論最終能否說得白胡子匪幫退兵,獨立營那些由馬賊轉職過來的軍官們,都無法再故意忽視自己這個察北行政公署專員。而對于軍統總局那邊,自己同時驅策馬賊和八路軍一道效力,無疑也是能力過人的标志。日後再分派任務和升遷等方面,難免就又增加些印象分。
“就這麽辦,我馬上派人去找白胡子! ”周黑炭雖然肚子裏沒彭學文那麽多彎彎繞,卻也認爲這是一個難得的揚名立萬機會,咋咋呼呼地跑到屋子門口,安排人手去偵查白胡子匪幫的去向。
大票的斥候撒出去,很快便收到了回音。白胡子果然如紅胡子所猜測得那樣,不甘心就這樣铩羽而歸。眼下他正帶領着一幹白俄土匪隐藏在距離黑石寨北方三十裏左右的一個小土丘後,厲兵秣馬,随時準備反撲。
接到這個情報,衆人更堅定了要給白胡子一個教訓的決心。才吃完中飯就開始着手做準備,到了傍晚,一切相應工作都已經停當。紅胡子、周黑炭和彭學文三人拎着一盒子禮物,大搖大擺向敵人的營地走去。
還隔着老遠,就已經被白胡子匪幫散在外圍的斥候發現,後者立刻騎着馬,大呼小叫圍攏了上來。紅胡子、周黑碳和彭學文三人面無懼色,同時帶住了坐騎,沖着土匪們輕輕拱手,“諸位兄弟辛苦了!煩勞向貴寨大當家通報一聲,就說紅胡子、黑胡子和軍統局特使彭學文,聯袂前來拜訪!”
“呀——”氣勢洶洶圍上前的土匪們登時就慌做了一團。有的連忙拔槍做防禦狀,有的則直接來了個镫裏藏身,還有的一言不發,撥馬就走。看方向,顯然是趕回營中去搬救兵去了。
“怎麽,諸位豪傑縱橫草原這麽多年,難道在自己的大營門口,還怕我們三個敢直接殺進去麽?”見到衆土匪那幅狼狽相,紅胡子老王笑了笑,繼續說道。
圍攏過來的土匪當中雖然以白俄人居多,但是他們自打蘇聯建立之後便一直在中國境内讨生活,因此跟當地人之間并不存在交流障礙。聽出紅胡子話裏的嘲諷之意,一個個漲紅了臉,大聲反駁道:“誰,誰怕了?!我,我們才不怕你!我們這邊有二十多人,你們,你們即便每人都拿着雙槍,也打不過我們!”
“既然不怕,你們那麽緊張幹什麽?”見對方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哆嗦,周黑炭心裏頭好生得意。搖搖頭,笑着反問。
“我們,我們,我們才不緊張!”
“我們,我們這是習慣,對習慣。”
“你們三個居然敢送貨上門,我們不能再讓你們三個跑了!”
土匪們七嘴八舌地駁斥周黑碳,右手的食指卻始終放在步槍扳機附近,随時都可能沖着三人開火。
彭學文不喜歡被别人用槍口頂着說話,伸出手,輕輕推開三人面前的步槍,“放松,放松點兒!我們三個既然敢來,沒見到你們大當家之前,怎麽可能轉身逃跑?把槍放低,别咋咋呼呼的。你們大當家平素怎麽教育你們的,難道就這樣對待上門來的客人麽?”
“你,你們三個不是客人!”“我們首領沒請你來!”匪徒們大聲争辯,槍口卻在不知不覺間壓了下去,不再試圖将三人當場射殺。
“這就對了麽?在自己家營地門口,你們還怕什麽?”彭學文見自己的安撫奏效,繼續鼓動如簧之舌,“放松,放松。來,大夥跟着我說,今天天氣不錯,有朋自遠方而來,我非常高興!”
“今天天氣不錯,有朋友.......”正對着他的幾個土匪稀裏糊塗的照着學舌,話都念了一大半兒了,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又着了對方的道兒, 愣了愣,, 像受驚的兔子般在馬背上向後躲去, “巫術!你,,你,你使的是什麽巫術?! 趕緊,趕緊給我住手!不然,不然我就開槍,開槍了!”
“巫術?” 彭學文被逗得哈哈大笑,“那麽高深的東西我可不懂! 我不過是看大夥這麽緊張, 變個戲法讓大夥解解悶兒罷了! 雕蟲小技,雕蟲小技,不足挂齒,不足挂齒!”
“你.......”衆土匪們有心給彭學文一點兒教訓,卻唯恐稍不留神又中了對方的巫術,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沖自己人開槍,一個個趔着肩膀,梗着脖子,呲牙咧嘴,模樣要多醜陋有多醜陋。正尴尬間,不遠處的臨時大營内突然傳出來一陣凄厲的牛角号聲,“嗚嗚,嗚——嗚嗚嗚嗚————”,緊跟着,數百匹頓河馬風一般席卷而來,最前方,恰是大名鼎鼎的白胡子!
“紅胡子、黑胡子,你們是來找死麽?”隔着老遠,白胡子伊萬諾夫就大聲喊道。
“紅胡子、黑胡子,你們是來找死麽?”馬背上的土匪們齊聲斷喝,試圖先給客人們一個下馬威。紅胡子老王、黑胡子周黑炭和彭學文三人聽了,也不覺得意外,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齊聲回應,“好威風,好殺氣!早就聽說白胡子是個有本事的大英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聲音遠不如對方高,聽起來卻異常刺耳。白胡子伊萬諾夫登時就黑了臉,用手一指紅胡子三人,大聲吩咐,“給我綁起來。今晚咱們用他們三個做蠟燭,血祭白天死難的弟兄!”
“是!”衆土匪仗着自己這邊人多,一擁而上。掏出繩索就準備将紅胡子等人捆綁。遊擊隊長紅胡子伸手推開沖過來的幾個人,哈哈大笑,“我說,白胡子老哥,你這樣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吧!我大老遠帶着禮物前來拜山,你卻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不想給我。莫非,你肚子裏還有什麽見不得光的勾當,怕我當衆給你捅出來?!”
“放屁!你來我這裏,還能安什麽好心?白天,你用迫擊炮轟死殺了我多少兄弟?你自己說,我能不能讓你進營?!還愣着幹什麽,趕緊給我綁起來!”白胡子瞪着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睛,兇相畢露。
“拿下,拿下,**人最會蠱惑人心。早殺掉他們早解決麻煩!”有個黃臉漢子從白胡子的腋窩下鑽出來,狐假虎威。
“哎呀!這不是黃胡子麽?!”周黑炭立刻将此人認了出來,推開撲向自己的土匪,冷笑着問道,“你不是投靠了日本人了麽?怎麽又跑到白胡子老兄這邊來了?怎麽?小鬼子答應你的機槍和大炮呢,還沒兌現麽?!”
“你,你管不着!”黃胡子被當衆打了臉,氣急敗壞,“拿下,趕緊将他們拿下啊!燒死他們,拿他們點天燈!”
他不叫嚣還好,一叫嚣,衆土匪反倒不願意上前爲難紅胡子等人了。誰都知道,自己這邊之所以跟紅胡子等人交惡,也同樣是受了日本人的雇傭。而日本人既然能賴掉黃胡子的賬,當然也能把欠自家的賬賴掉。前車之鑒未遠,自家何必去重蹈覆轍?!
“你們難道都聾了麽?!”見手下人猶豫着不願去抓紅胡子等,白胡子勃然大怒,“他白天拿大炮轟咱們的事情,難道你們都忘了?!給我捆起來押到大營裏頭去,我要親自審問他們!”
“何必搞得這麽劍拔弩張呢?”紅胡子笑了笑,推開再度擁到自己身邊的土匪,跳下馬,主動朝白胡子面前走,“我一個瘦不拉幾的糟老頭子,捆和不捆有什麽分别?你不是真的怕我能做出什麽事情來吧?!那可是不符合你白胡子的名頭!”
“是啊,咱們白紅黑黃四大胡子,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搞得這麽緊張,您老哥不覺得很煞風景麽?!”黑胡子周黑炭也跳下坐騎,跟在紅胡子身後向人群裏走,“來,你派兩個人過來搜一搜,我今天可是連槍都沒帶!”
“是啊!白天在兩軍陣前,當然是誰也不能留情。晚上大夥不在戰場上見面,又何妨坐在一起喝碗伏特加。我記得彼得大帝時代,俄羅斯貴族之間,也有類似傳統吧?!”彭學文不甘拖後腿,第三個跳下坐騎,笑呵呵地沖白胡子打招呼。
白胡子在逃出蘇聯國境之前,好歹也算是一個小貴族。見三位客人都風度翩翩,自己也不願意在弟兄們面前過于跌份。沉吟了一下,冷笑着拱手,“好,我就給你三人一個說話的機會!如果你們三人不能把白天的事情給我個交代,今晚誰也甭想活着離開軍營!”
“白老哥,白老哥,不能,不能啊!那**的人.......”黃胡子蔣葫蘆大驚,趕緊出言勸阻。白胡子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斷喝,“你是首領還是我是首領?!想待在我這裏就跟着進來,不想待在我這裏就盡管滾蛋!别老踩着鼻子上臉!”
“嗯,呃,呃!”黃胡子蔣葫蘆被噎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呻吟兩聲,喘息着退到了一邊。
不理睬他絕望的目光,白胡子大笑着向對面走來的三位客人伸手,“請!就沖你們三個今天這份膽子,一會兒我也會讓你們死得痛痛快快!”
紅胡子輕輕搖了搖頭,笑着說道:“白老哥先别說得那麽兇,我保證,一會兒你見到了我給你帶的禮物,肯定就不會再對我恨之入骨!” “放屁!老子縱橫大半生,什麽樣的寶物沒看過。會被你個土鼈的東西晃花了眼睛?!”白胡子撇着嘴,大聲反駁。心中卻突然湧起幾分期待,非常想知道紅胡子到底拿了什麽禮物過來,居然有這麽大的把握能讓他相信雙方之間可以忘記彼此之間的仇恨。
“哈哈,我們首領當年可是沙皇陛下親自冊封的貴族,什麽好東西沒見到過?”衆土匪在一旁大聲幫腔,眼珠子卻盯着紅胡子馬背上的小包裹不放,迫切期待能親眼看看裏邊到底裝的是什麽寶貝。
“别急,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明白我到底吹沒吹牛了!”紅胡子倒背着雙手,不疾不徐往臨時營地内部走,“我這個人是窮光蛋不假,但今天的禮物卻絕對能拿得出手。至少,能讓你們看明白,到底誰才是你們真正的敵人!”
“胡說!”“我不信!”“你甭想挑撥離間!”土匪們七嘴八舌地駁斥,心中卻對紅胡子的禮物愈發感到好奇。
仿佛感受到了大夥迫切的心情,紅胡子轉身走到自己的戰馬旁邊,從鞍子後将解下一個小包裹。雙手抱在懷裏,小心翼翼地繼續朝營地内行進。一邊走,還不忘了一邊繼續爲自己放炮轟擊對方陣地的事情辯解,仿佛雙方之間的沖突隻是場誤會一般。。
“白天的事情,兄弟我下手的确有點兒太狠了些。可是不那樣做的話,相信你我兩個手下,會損失更多的弟兄!”
“哼!”到了此刻,白胡子的心思已經被對方懷中的神秘禮物占滿,根本不想再聽什麽解釋。
衆土匪頭目聽了紅胡子老王的話,心中卻各自有了很多想法。日本人事先絕對沒提起過他們的迫擊炮落到了紅胡子手裏。日本人也不會明白地告訴大夥,他們到底被紅胡子繳獲了多少炮彈。白天的沖突中他們雖然吃了不小的虧,可過後回憶當時的情況,卻清楚紅胡子那邊并沒有刻意針對他們。否則,打過來的炮彈就不是寥寥數發,而是趁着這邊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将陣地用炮彈狠狠推上一遍,那樣,少說也能再多炸翻好幾十人。
如果自家隊伍在這次攻打黑石寨的行動中傷亡過于慘重的話,日本人會不會兌現他們事先的承諾?黃胡子的下場可是在大夥眼前明擺着!大夥絕對不能明知道是陷阱還往裏邊跳。人家紅胡子主動上門道歉,可是給足了這邊顔面。如果大夥還不趁機見好就收的話,豈不是脫光了屁股逛大街,自己犯賤麽?
一邊憂心忡忡地胡思亂想,衆人一邊簇擁着紅胡子往營内深處走。轉眼來到充當指揮部的大帳篷内。白胡子大馬金刀地往主帥位置上一坐,闆着臉喝問,“這回行了吧。姓王的,營地你也進來了,該給你的禮節我也給足了。你還有什麽雞零狗碎,現在就全拿出來了吧!”
“請白老哥先看禮物!”在衆人期盼的目光下,紅胡子終于将抱在懷裏的包裹交了出去,經兩名衛兵之手,轉到了白胡子面前的桌案上。
“打開!”白胡子早就等得不耐煩,皺着眉頭吩咐。
“是!”衛兵們也急得百抓撓心,拔出匕首割開包裹外的繩索,幹脆利落地将包裹内的禮物露了出來。入眼的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木頭箱子,上面畫着幾個非常古怪的符号,還有一些日本文字。再将箱子蓋子掀開,紅胡子視若珍寶的禮物,終于呈現于衆人面前。
兩枚迫擊炮彈,葫蘆大小,彈頭處塗了一層彩漆,彈身處,則是一個猙獰的骷髅頭!
“啊——”白胡子慘叫一聲,登時面如土色。豆粒兒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