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久仰彭專員的大名!”遊擊隊長紅胡子快步迎上去,雙手握住彭學文伸過來的手,輕輕晃動。
晉綏軍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聯絡軍官們也紛紛上前,與趙天龍、呂風等人握手寒暄。見到趙天龍身邊突然多出來的美貌女伴,少不得也順便打一聲招呼。到了大庭廣衆之下,斯琴便不好再緊緊抓着趙天龍的手腕子不放,笑呵呵跳下坐騎,用蒙古族傳統禮節,向衆人表達問候之意。
幾個聯絡官聽說斯琴是個女王爺,難免就要多看幾眼。再見到斯琴言談舉止大方得體,絲毫沒有鄉下地主家小姐那種愚昧和彪悍,心中對此女好感倍增。看向趙天龍的目光裏,除了欽佩之外,無形中就又多出了幾分羨慕。有人甚至在心中偷偷嘀咕道:“怪不得入雲龍剛才如此神勇,如果換了我,知道有一個紅粉知己就在不遠處默默看着,也絕對不敢表現得太差,讓她跟着一道蒙羞!”
“也就是斯琴郡主,才配得上咱們龍爺!”在獨立營的一衆前馬賊心裏,則是完全另外一種想法。他們心中對趙天龍除了佩服之外,還有一種身份認同感。入雲龍龍能帶領遊擊隊員在敵軍陣地中殺進殺出如入無人之境。大夥将來有機會也可能砍得小鬼子人仰馬翻。入雲龍能憑着一身本事赢得女郡主生死相随,大夥将來身邊也未必會缺少知己紅顔。入雲龍在小鬼子的通緝令上身價逾萬,大夥的腦袋縱使值不了一萬塊現大洋,千八百肯定是有的,甚至更高。入雲龍.........
“嗯!嗯!”見自己彭學文和自己麾下的大小頭目們都衆星捧月般圍着紅胡子、入雲龍兩個打轉,獨立營營長周黑炭心裏頭難免有些吃味兒,用力咳嗽了兩下,大聲提議,“這幾天一直忙着對付小鬼子,也沒來得及請紅爺和龍哥進城去坐坐。如今小鬼子被打跑了,斯琴郡主又難得大駕光臨,不如就讓我做個東,請大夥一道喝上幾杯。紅爺,龍哥,彭專員,你們幾個願意不願意賞周某這個面子!”
“這話說的!?大老遠跑來了,你不請我吃飯我也不會放過你,哪有什麽賞不賞面子的說法!”紅胡子敏銳地察覺到了周黑炭心中的不快,笑着捶了他一拳,大聲回應。
“周某?面子?呵呵,才當上官幾天,你就連人話都不會說了?”趙天龍也覺察到了周黑炭的态度,轉過頭,笑着奚落。
“是啊,要是将來當了師長,軍長,啧啧......”斯琴上上下下打量周黑炭,仿佛第一天見到這個人般,滿臉陌生。
“我,我這不是覺得你們殺鬼子殺得太累,着急讓你進城休息休息,順便把身上的衣服換換麽!”周黑炭被奚落得很是尴尬,笑了笑,讪讪地補充。
“換什麽?我窮光蛋一個,可不像你周黑子,有那麽多身軍裝可換!”趙天龍不依不饒,繼續調侃。
“是啊,你現在手裏有一座縣城,還當了國民革命軍的營長,哪裏知道遊擊隊日子過得艱苦!”惱恨周黑炭先前給自己和趙天龍兩個當免費蠟燭,斯琴繼續在旁邊幫腔。
“我,我,我哪有什麽軍,軍裝.......”周黑炭被擠兌得面紅耳赤,額頭汗珠滾滾。
紅胡子見此,不忍讓他繼續受窘,大手一揮,沖着衆人說道:“那咱們就客随主便吧! 正好有些事情,我也需要跟周營長當面商量商量。老呂,我跟老趙進城一趟,你安排弟兄們吃飯!小鬼子不會甘心失敗,你注意保持警戒!”
“哎,你盡管放心去,這裏就交給我!”副大隊長呂風答應一聲,從紅胡子手裏接過整個遊擊隊的指揮權。
“紅爺不必客氣!”周黑炭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紅胡子,又轉頭看了看士氣高昂的遊擊隊戰士們,大聲說道,“弟兄們,弟兄們的午飯我也包了。城裏,城裏做好之後,立刻用馬車給大夥送出來!”
無論對紅胡子的好感有多深,他始終沒有舍得将整個遊擊隊請進黑石寨縣城内休息。紅胡子也理解他這種謹慎,笑着拉了一把又想開口擠兌的趙天龍,帶頭走向城門口,“老趙,你跟斯琴兩個可以先進去逛逛。要是有什麽看着不錯的東西,不妨順手買上幾件兒。就算咱們遊擊隊送給郡主的禮物,回頭我讓老呂給你報銷!”
“王隊長——”斯琴被說得大窘,紅着臉白了紅胡子這個老不修一眼,拖長了聲音嗔怪。
趙天龍卻是興高采烈,拉着斯琴的手,快步将她拖出人群,“那我們兩個就先走一步了。你們大夥慢慢聊着。黑子,胖子,咱們一會兒見!”
“哄!”看到他那副迫不及待模樣,衆人忍不住大笑出聲。天不怕地不怕的斯琴聽了,臉上愈發紅潤欲滴,反手拉起趙天龍,逃一般跑進城裏去了。
“這入雲龍——”望着兩人的背影,想到自己少年時代的青澀,彭學文輕輕搖頭。
“英雄美人,珠聯璧合!”紅胡子一點兒沒有領導模樣,手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笑呵呵地贊賞。
這種縱容甚至鼓勵的态度,令彭學文好不适應。在軍統頒發的培訓材料裏,**人幾乎個個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苦修士。尤其在男女關系方面,對每一個成員的要求都非常嚴苛。非但不準許談情說愛,甚至連普通來往,都要嚴格把握尺度。稍有逾越,便會遭受到組織的批評,甚至各種處分。
然而今天看到的實際情況,卻跟他以前接受培訓時聽說的那些大相徑庭。遊擊隊長紅胡子的表現非常有人味,并且很明顯地在努力給麾下愛将創造機會,巴不得入雲龍能早日抱得美人歸。
“紅隊長是從延安那邊過來的吧?!”帶着幾分疑惑,彭學文試探着追問。眼前的紅胡子不像個**的幹部,倒更像個大家族的當家長兄,讓他無論如何都生不出敵意來。
“不是!”遊擊隊長紅胡子笑着搖頭,目光裏隐隐帶上了幾分憧憬,“我一直想去延安那邊看看,卻一直沒找到機會。路太遠,沿途的安全性也令人頭疼!”
“那您老原來是.......?”彭學文心裏立刻就湧上一股狂喜,帶着幾分期盼繼續追問。
“東北軍的!九一八事變時,隊伍被小鬼子打散了,輾轉流落到這邊!後來就加入了**,奉命在這邊打前哨!”紅胡子笑呵呵地看了彭學文一眼,目光不是很亮,卻如同冷水一般,将對方心中剛剛湧出來的企圖瞬間澆熄。
平生第一次,遇到這種表面上不帶任何鋒芒,内部卻綿裏藏針的對手。彭學文好勝心立刻就被激起來了。然而他卻找不到更多的試探機會,隻好雜七雜八地說一些最近的抗戰形勢,戰役細節,順便考校一下對方到底像不像傳說中那樣神奇。紅胡子隻是笑呵呵地回應着,知道的就随便聊上幾句,不知道的就坦然承認自己消息閉塞,雖然話說得不多,卻每一句都甚有見地,讓彭學文越聊越摸不清他的深淺,越聊,越覺得自己跟他好生投緣。
轉眼來到軍營之内,周黑炭命令勤務兵端上事先燒好的奶茶。賓主雙方互相謙讓着捧起茶碗,一邊喝茶一邊繼續聊天。不知不覺間,就又把話頭引到了眼前的戰事上來。
“接連幾次損兵折将,藤田老鬼子該被勒令切腹了吧!”第二百一十一旅的軍官們熟悉日軍的“光榮傳統”,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口吻說道。
“那不好說!”彭學文的注意力迅速被從紅胡子的身上吸引過來,搖搖頭,低聲分析,“取決于關東軍司令部那邊,對這幾場戰鬥的綜合評估。如果他們覺得藤田純二雖然令日軍蒙受了恥辱,但失敗的原因卻是由于整體實力與咱們相差懸殊的話,估計還會繼續讓他戴罪立功!”
“整體實力相差懸殊?!”周黑炭身邊的新晉軍官們立刻大笑,“小鬼子臉可真長啊!咱們最近這幾仗,哪一仗不是旗鼓相當,甚至實力還遠不如他們,最後卻打了他們一個屁滾尿流。怎麽會實力相差懸殊?!”
“問題是關東軍那邊并不清楚!”彭學文看了衆軍官一眼,繼續低聲分析,“瞞上不瞞下,可不光是咱們的人會。小鬼子那邊,一樣有人玩得精熟!隻要藤田純二在電報裏把咱們這邊的實力适當誇張一下,特别是把第二百一十一旅的旗号出現的時間稍稍向前挪上幾天,他接二連三吃敗仗的事情,就情有可原了!”
“這.......”剛剛成爲正規軍官的衆馬賊頭目們還沒來得及接觸博大精深的官場文化,一個個聽得大眼瞪小眼兒。
成功地在這群土包子面前又露了一手,彭學文心中得意。微微笑了笑,繼續乘勝追擊,“所以咱們今天雖然勝得輕松,危機卻沒有徹底解決。接下來的麻煩才是真正的考驗。小鬼子接到了藤田純二的虛假彙報,肯定要按照他彙報的情況,派出足夠的援軍過來。一旦他們從關東軍本部調兵,即便隻是一個中隊,恐怕咱們也很難守住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