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憤懑間,又聽見彭學文低聲說道:“後面那輛汽車上也不知道藏着什麽重要東西?有幾個小鬼子眼睛始終盯着他們的腳底下,連你胯下這匹東洋大馬,他們都沒人仔細看!”
“什麽重要東西,找這裏的維持會長問問不就知道了?”不理睬對方言語裏的擠兌意味,張松齡皺着眉頭提議。今天大夥在路上遇到的鬼子和馬賊都在急匆匆朝北方趕,仿佛彼此之間有約在先一般。而據他所知,眼下草原上的馬賊們基本上還處于一盤散沙狀态,除非鬼子能許下有足夠大的好處,否則,很難将這些野性難馴的家夥組織在一起。
“你想去找這裏維持會長的麻煩?!”彭學文也正憋着一肚子邪火無處可發,聽到張松齡的提議,眼神登時就亮了起來,“鎮子裏頭到底什麽情況,咱們可是兩眼一抹黑。如果一步小心踩了陷阱,恐怕連平安脫身的機會都沒有!”
“你要是怕了,我就自己去,咱們兩個就在這裏别過!”雖然聽出了對方話語裏的踴躍之意,張松齡還是大使激将法。
他不激将,彭學文還要找機會去收拾漢奸。聞聽此言,立刻勃然大怒,“誰怕了?我打陣地戰的經驗可能不如你,闖進漢奸家裏殺人的經驗,恐怕是你的十好幾倍!我是說咱們得先弄清楚那個漢奸家裏具體情況,然後再從容下手。以免一不小心,反而在陰溝裏翻了船!”
“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擡頭看了看天空中的秋日,張松齡沉聲回應。“你不是懂得易容麽?咱們先找地方把馬藏起來,然後再派兩名弟兄化了妝混到鎮子探聽情況。等到日落之後,再根據白天探聽來的消息決定如何下手。反正這個鎮子連圍牆都沒有,咱們什麽時候都能進得去!”
“漢奸家恐怕會有個土圍子,不過小鬼子白天剛從他家離開,他肯定想不到有人這麽快幾找上門來!”彭學文點點頭,笑呵呵地跟張松齡一道分析目标的情況。
“即便有防備也沒關系。鳥不拉屎的地方,難道還能請到什麽高手坐鎮不成?!”
“如果有炮樓的話,咱們就先解決掉裏邊的哨兵。然後放上一條槍,居高臨下地打!”
“也許用不着那麽麻煩,咱們找個死角翻進去,給他來個擒賊先擒王!”
其他幾名軍統特工也湊過來,低聲讨論。眼前的小鎮隻有巴掌大,即便維持會長家有土圍子,規格也不會太高。而鐵血鋤奸團在北平、天津附近,曾經潛入過十好幾家漢奸的宅院,根本不會将尋常财主家的土圍子放在眼裏。(注1)大夥群策群力,很快就根據以往的經驗拿出了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齊志強和另外一軍統特工主動請纓去鎮内踩盤子,其他兩名特工則與彭學文、張松齡一道,牽着馬匹,裝作繼續趕路的模樣大搖大擺繞過了鎮子,徑直向南方走去。
于二十裏外尋了個僻靜處安置好馬匹之後,四人便開始輪流休息。養精蓄銳,準備今夜的行動。大約到了下午兩點左右,齊志強和另外一名弟兄也碼着彭學文刻意留在路上的記号追了過來,一見面,就喜滋滋地彙報,“已經探查清楚了,維持會長姓高,他的家就在鎮子正中央,沿着大道稍稍往裏邊走走就能看見。整個院子占地大約兩畝左右,院牆是用紅磚壘的,有兩米半高。上面插了很多鐵釘子,在大門左側還修了一個小炮樓。院子裏頭養着幾隻土狗,一群大鵝。姓高的狗漢奸在當地很不得人心,鎮上百姓都巴不得他家被馬賊給平喽了!”
彭學文點點頭,低聲追問,“畫下來了嗎?姓高的手下都多少喽啰,晚上都住在他家裏,還是住在外邊?!”
“已經畫下來了!”另外一名特工姓于,話不多,表現卻非常沉穩。一邊回答着彭學文的追問,一邊雙手遞上維持會長家建築物分布的草圖。
“據鎮上老百姓說,姓高的漢奸非常摳門兒,隻養了二十幾名手下。其中還有一大半兒是從鎮子上強拉來當差的壯丁,沒有軍饷,每月就給發一袋子高粱米。平時也不住姓高的家裏,隻有在遇到土匪上門時,才被招進院子裏幫忙!”扭頭看了姓于的特工一眼,齊志強繼續大聲補充。
“說具體數字!”彭學文皺了下眉頭,伸手接過于姓特工遞過來的草圖。作爲上司,他并不欣賞齊志強這種咋咋呼呼的性格。但此人作戰勇敢,又一直對他忠心耿耿。所以即便再不欣賞,他也不會當着外人的面兒給對方難堪。
齊志強敏銳的察覺到了上司對自己的不滿,想了想,将聲音放低,緩緩地回應,“應該有十二名壯丁,平時各自住各自的家。另外還有九名小喽啰,與長工一道,住在大院兩側的廂房裏。這個鎮子規模太小,姓高的一個人就把維持會長、派出所長和稅務所長等差事全兼了。那幾個喽啰就算這地方的警察,薪水從鎮上的稅收裏扣!”(注2)隻有九名小喽啰和一座炮樓的土圍子,恐怕在彭學文帶人所攻占過的漢奸大院裏頭,規模要排在倒數第一!又仔細問了其他一些相關情況,他心内便對今晚的行動有了底兒。揮揮手,低聲命令,“你們兩個抓緊時間休息,今晚十點,準時從這裏出發。姓高的既然鐵了心要當日本人,咱們索性就成全了他!”
注1:土圍子,即帶有高牆和一定防禦設施的宅院。民國期間土匪多,通常鄉下有錢人都會把院牆蓋得很高,四角建起炮樓,以避免土匪上門洗劫。
注2:派出所一詞來源于日語,在中國最早見于僞滿洲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