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沼君,通知警備大隊立刻全城戒嚴,搜捕重慶方面的破壞份子!”
“桑木君,你帶特工人員封鎖臨時王府,從德王以下,全都給我控制起來,不準一人漏!”
“池田,你立刻以我的名義給小島将軍發報,通知他幾個蒙古師情況異常,必要時,建議小島師團就地解除他們的武裝!”
.......
一道接一道命令從酒井隆嘴裏發出來,殺氣騰騰。桑木荒一郎等人早就垂涎僞德王的家産多時,立刻大聲答應着,轉身就往外跑去。然而沒等他們的身體出了門,背後卻突然又傳來酒井隆的聲音,“且慢!你們三個都等一等,誰能告訴我,德王的夫人目前在哪?他的長子呢,就是那個都固爾蘇隆?他前一段時間是不是從日本回來了?!德王把他安排到了哪裏去了?!”
“額仁欽朝夫人和都固爾蘇隆前一段時間都住在貝子廟老王府那邊,德王的幾個嫡系警備旅棄守貝子廟後,他們母子兩人帶着殘兵敗将朝西去了,目前大約位于撒兒罕一帶,正急着重整旗鼓!”大多數情況下,特務機關長桑木荒一郎還是非常稱職的,想都不想,便報出了德王的夫人和兒子們的位置。(注1)
“撒兒罕麽,真是好計策?好一個未雨綢缪!”酒井隆的身體又晃了晃,盯着地圖上撒兒罕小城的位置,咬牙切齒。
聽出上司的反應不太對勁兒,先前還躍躍欲試的桑木荒一郎等人也趕緊朝挂在牆上的地圖掃了一眼,登時,也都如酒井隆一樣愣在了原地,牙齒咬得“咯嘣咯嘣”作響。
撒兒罕,又名牧羊城,前身不過是牧人們在夏天趕着牲口追逐水草臨時栖身的一處小村落,直到外蒙古在蘇聯的支持下從中國脫離,才因爲其緊鄰着内外蒙邊界,而被衆人熟知。德王提前将自己的夫人和長子眼下退到了此地,看中的便是這裏靠近邊境的優勢。萬一日本人敢對他下重手,額仁欽朝夫人和都固爾蘇隆兩人可以立刻帶着殘兵退入外蒙,向喬巴山等人尋求庇護。以蘇聯和外蒙兩國對日本的敵視态度,可以預見,用不了多久,有關日本人如何利用德王建立所謂的蒙疆自治政府,榨幹了利用價值之後又如何大加殘害的新聞,就會成爲全世界各家報紙的頭條。而僞德王無論是繼續坐牢,還是被處死,都會成爲“不明真相”的内蒙古各族百姓心裏頭,永遠的精神領袖!
“狠,真是夠狠。對政敵狠,對自己更狠,難怪此人能以一旗之地,鲸吞大半個内蒙古!”看清楚了僞德王的全部安排,酒井隆忍不住低聲贊歎。他發現,自己先前的确太小瞧了對方,隻把此人當成了齊燮元、王揖唐等人一樣的傀儡,卻沒想到自幼在陰謀詭計中打滾兒僞德王,要比齊燮元等人難擺布得多。(注2)
俗話說“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僞德王這次顯然把他自己的性命當成了籌碼押到了賭桌上,關東軍駐蒙最高顧問酒井隆,還真有點兒拿他沒辦法。不顧一切把他關起來吧,接下來因爲德王妻子兒女“叛逃”外蒙而引發的一系列政治和外交問題,就足以讓他丢官罷職。更何況眼下正處于日蘇談判的關鍵時刻,如此好的機會蘇聯人不可能不利用。萬一讓剛剛平息的諾門罕之戰再次點燃,他酒井隆就是切腹一萬次都不足以謝罪了!
“将軍,德王,德王暫時不能抓!咱們,咱們隻能一步步慢慢來,慢慢消弱他的影響,然後才能将他繩之以法!”有些話,作爲中将的酒井隆拉不下臉來直接說,特務機關長桑木荒一郎隻能主動出面給上司找台階下。
“是啊!德王的行爲雖然可惡,咱們卻不得不顧全讨伐傅作戰的大局!”警務處長淺沼慶太郎也心領神會,主動開口在旁邊幫腔,“眼下第二十六師團和駐蒙軍黑島騎兵師團正在五原一線跟傅作義部厮殺,德王的第二軍剛好護在他們的側翼。如果因爲逮捕德王,引起那幾個蒙古師的動蕩,或者直接讓黑島師團解決了他們,恐怕就正中傅作義的下懷。詳細算起來,咱們就有些不償失了!”
“嗯——”酒井隆裝作思考的模樣,低聲沉吟。答案是明擺着的,僞德王越是豁出去了,他越不能對這頭老狐狸輕舉妄動。除了将妻子擺在内外蒙邊境上,将幾個蒙古師一并拉上自己的賭桌這兩個陰險舉措之外,誰知道此人還會不會有另外的隐藏籌碼?!可是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此人跟重慶方面勾勾搭搭,卻不施加任何懲處,也讓酒井隆實在難以咽下心中這口惡氣。想來想去,終于斷然做出決定。
“我記得德王殿下前一段時間,一直在請求将他的騎兵師調到錫林郭勒去解決國民革命軍九十三團,你們手裏有沒有相關記錄?!如果有的話,今晚就給第五、六、七蒙古騎兵師發電報,讓他們才前線撤下來,火速回援貝子廟!”
“嗨依!”報務組長池田兵琦答應一聲,轉身再度往外面走。來到門口,又遲疑着轉過頭,低聲提醒,“那黑島騎兵師團的側翼......”
“不是還有第八,第九騎兵師呢麽?隻要這兩支隊伍得表現不太差勁,足夠讓黑島将軍派兵前去支援他們了!”酒井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猩紅色舌頭在嘴邊翻卷。
“嗨依,屬下明白!”報務組長池田兵琦立刻就知道自己的上司決定借刀殺人了,趕緊敬了個禮,轉身離開。
“回來!”酒井隆卻又從背後将他叫住,掏出鋼筆,在一張白紙上快速書寫,“這份電報,原樣發給黑島師團長。請他做好相應準備。另外,池田君再順便檢查一下電話線,如果沒任何問題的話,我希望在半個小時之内,能向梅津大将做電話彙報!”
“嗨依!嗨依!”報務組長池田兵琦連聲答應,小跑着去了。酒井隆沖着他的背影點點頭,然後又迅速将目光轉向特務機關長桑原荒一郎,“你帶領一個大隊的駐蒙軍,今晚悄悄地将德王殿下的臨時府邸圍困起來。從今夜起,隻準人進,不準人出。如果有外人問,就說軍統試圖刺殺德王,你們在全力排查刺客!記住,不要立刻進去抓人,隻需施加壓力即可。我相信,德王殿下是個聰明人!知道我想要什麽!”
“嗨依!”特務機關長桑原荒一郎也大聲答應了一聲,快步出去執行命令。
“淺慶君,你的任務相對複雜一些!”最後,酒井隆将目光轉向警務處長淺沼慶太郎,聲音宛若毒蛇吐信,“據我所知,德王殿下手中,這幾年控制了不少産業,并且買賣都非常興隆!你們警務部門有記錄麽?”
“有!”淺沼慶太郎心中一陣狂喜,立刻如數家珍般回應,“在綏遠有兩家中型鐵礦,一家大型煤礦,都是德王家族百分之百控股。此外,對帝國的羊毛出口和皮革出口,德王殿下的貿易公司,也占了總份額的三成以上。他們仗着自己是當地人的優勢,每年春秋兩季收獲羊毛和皮革的時候,都于價格和質量兩方面大做文章。帝國的幾家貿易公司,在這方面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嗯!”酒井隆輕輕點頭,然後撇嘴冷笑,“怪不得他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原來是錢多得花不完了啊!淺慶君,煤炭和鋼鐵,都是帝國的戰略貿易物資吧。你說,如果有人偷偷地跟傅作義勾結,把煤炭和鋼鐵走私給他們,警務部門,是不是該給與重處啊?!”
“嗨依!”淺沼慶太郎想在鐵礦和煤田方面插一腳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隻是其家族在日本國内屬于普通階層,拿不出足夠的錢支撐他的夢想罷了!而以前有“滿蒙合作”這塊遮羞布擋着,他也不能吃得太難看。如今,關東軍駐蒙最高顧問酒井隆肯給他撐腰,他豈會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當即,深深向對方鞠了一個躬,大聲強調,“屬下已經接到過很多次舉報,說德王殿下的公司利用職權,偷偷向傅作義方面走私戰略物資。隻是爲了維護德王殿下的威信,沒有立刻展開調查而已!如今既然德王殿下宣稱他對此毫不知情,屬下當然要想方設法将那些害群之馬找出來,還德王殿下以清白。但是,警務部門對經濟方面不是非常熟悉,還請酒井将軍從其他地方調遣人手,清點賬目,理順其中各種資金往來關系!”
“放心去查!一定要查清楚!”酒井隆擺了擺手,冷笑着吩咐。“你先去将賬目封了,将主持工作的經理全都抓起來。幾家株式會社的人,馬上就可以進駐現場!!”
注1:都固爾蘇隆,僞德王長子,增加代表其父多次赴日。日本戰敗後逃到外蒙,德王逃亡外蒙的行動,便爲他一手安排。上世紀五十年代,被外蒙古政府清洗。
注2:齊燮元、王揖唐,漢奸頭子,曾經組織“華北自治政府”,因爲罪大惡極,抗戰結束後被國民政府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