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航在大殿旁的側殿喝茶,見婢女和小厮們捧着大卷大卷的紅綢緞而來,驚詫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是好。
這兩家夥這是做什麽,重新辦婚禮?
成婚十年多了,稱得上是錫婚,理應辦個場紀念慶典的,怎麽就重辦婚禮了?
不一會兒般若便匆匆進來了,陸子航連忙迎上,道:“怎麽樣?趙管家怎麽說的?”
“他說主子有令,今日任何人不許打擾,素娘的事情,他也做不了主。”般若如實說道。
“那現在呢?”陸子航蹙眉問道。
“素娘被帶回房間去了,大堂開始要布置,好像這次真的要重辦婚禮,在大堂裏設了高堂之位。”般若如實說道。
“那還是得等婚禮過後吧。”陸子航無奈說道。
“嗯,素娘回自己房間去了,咱還是可以過去探望的,她出不來而已。”般若笑着說道,以他對主子的了解,軟禁素娘算是最大懲罰了,現在就軟禁在房裏,也不算什麽了。
“趙管家呢?我去找找他。”陸子航問道。
“就在大堂裏,他可忙了,婚禮明日就要辦,我看今夜大夥都别休息了。”般若笑着說道,也不管主子爲何要重辦婚禮,蝶院熱鬧了,他就高興。
陸子航點了點頭,匆匆往大堂而去。
大堂裏,果然一排喜氣,布置得很快,趙管家事事皆親自指點,忙得不亦樂乎。
陸子航等了許久,終于見趙管家閑下,連忙上前,道:“管家,你家主子這是做什麽?”
“重辦婚禮,老朽也不明白呀!”趙管家感慨道。
“重辦婚禮,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妮子和隐離的事情怎麽樣了?”陸子航認真問道。
“陸公子放心,我家主子說到做到,我看就這婚禮過後,主子就會帶你一起去陸家了。”趙管家笑着說道。
“那妮子是不是一直就待端木王府了?萬一被發現了,豈會更糟?”陸子航蹙眉問道。
“主子自有打算的,陸公子,待你回了陸家,繼續同鍾離皇室攀上交情,端木王府是不會拿你們怎麽樣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趙管家淡淡說道,看了陸子航一眼,又語重心長道:“陸公子,不管怎麽說,待陸家一切妥當後,還望你少同郡主往來,畢竟事情都過去了,這次大婚,足見主子和郡主是有了感情。”
陸子航聽了,無奈笑了笑,道:“管家您老就放心吧,我都能這麽忘了,再去記起那些事做什麽,能忘記的便是不需要被記住的,我明白的。”
“委屈陸公子了。”趙管家感慨道。
“不委屈,事情總是這麽發生了,人力無法改變的,便順其自然,若是算起來,倒是委屈了穆公子爲陸家的事情這般操勞。”陸子航淡淡說道。
趙管家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陸子航遲疑須臾,又道:“管家,你看素娘的事情,什麽時候穆公子的氣才會消了?”
“方才般若是來說過了,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的,私自開密道,這件事對蝶院來說是大事,陸公子,不是老朽多事,隻是老朽還是奉勸你一句,蝶院的事情,你别管那麽多了,素娘待你好,這大夥都知道,隻是這件事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千萬别去爲難郡主了。”趙管家勸說道。
“我明白的。”陸子航心下一沉,無奈道,心下卻是有些狐疑。
照理說,這素娘同瑤瑤的感情應該很好的,怎麽會鬧成現在這樣子,素娘可是比妮子還早跟着瑤瑤的呀!
狐疑歸狐疑,也沒有多想,出了大殿便往素娘房間去了。
她确實是誤會穆子寒了,這件事怎麽說也得解釋清楚……
整個蝶院燈火輝煌,處處喜慶,前幾日一直因密道一事而膽戰心驚的下人們,現在都放心了下來,各個興奮喜悅着。
明日,無疑會是蝶園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日!
從蝴蝶崖頂往下看,根本什麽都看不到,熱鬧的都被茂密的重重枝葉遮擋住,仍舊是一片黑暗。
而蝴蝶崖頂,倒是是升起了一堆柴火,搭起了一個營帳。
坐鎮的不是别人,正是端木世子,端木賜!
營帳中的木柱上,妮子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臉上的人皮面具已經被撕去,恢複了原本的面容。
端木賜盤坐在毛氈上,蹙着眉頭看着矮幾上的幾幅密函,心下狐疑不已。
前陣子莫名收到了這密函,字迹似乎有些熟悉,像他姐的,又有點區别。
這密函無意揭穿了妮子假扮郡主的事實,還附上了蝶園的地圖,說穆子寒和真正的郡主就在這裏,其他的便什麽都沒有多說了。
這人究竟是什麽人呢?
端木賜百思不得其解,帶了數百淩雲閣的侍衛,趕赴而來,已經在崖上守了兩日了,這深谷極深,周遭皆有埋伏,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不得不費些時間一一攻破!
妮子至今一句話不說,不敢端木賜如何盤問,逼問。
“煩!”
突然,端木賜大喊一聲,一把将案幾上的東西都掃落在地。
淩王回宮裏,他爹最近忙得日日在宮裏待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姐姐的事情全部交給他來辦,離府多日,怎麽會不惦記家中嬌妻呢?
妮子心下冷笑,仍舊低着頭。
而端木賜去是起身,步步走近,冷冷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淩雲閣的懲罰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世子,郡主同穆公子早已不如以往,如今情同意合,郡主甚至爲穆公子而以死相逼,你一向待郡主好,現在郡主真的幸福了,你爲何反倒要如此刁難呢?”妮子淡淡問道。
“你拿我姐姐我來說服我!”端木賜厲聲,一臉的煩躁。
他當然早就有些動搖了,隻是,若是就這麽回去了,怎麽跟端木王爺交待呢?
妮子從不主動說話,多勸無益,反增懷疑,她現在最想知道便是究竟是誰出賣了主子!
“那蝶院究竟是什麽地方?”端木賜又問道。
“屬下不知,或許是郡主和穆公子打算隐居的地方吧。”妮子又是淡淡說道。
“隐居?”端木賜蹙眉,在他的印象裏,穆子寒可不是那樣的人。
“應該是吧,下頭很幽靜,郡主很喜歡那地方,世子若是真率兵下去了,可别破壞了那甯靜,惹郡主不高興。”妮子又說道。
端木賜冷冷瞪了她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隻是,才到門口,卻有止步,轉身,厲聲道:“妮子,你别以爲我真不敢罰你!”
“妮子從未這麽認爲,這是,妮子也算是郡主的人,世子若是想懲妮子,還是先同郡主交待一聲爲好。”妮子仍舊淡淡說到,話中威脅的語氣十足,她該慶幸,帶她來的是端木世子,而非王爺,否則現在她怕是一身遍體鱗傷了吧。
端木賜握緊了拳頭,看都不再看妮子一眼,狠狠掀起簾子來,大步而出。
步到懸崖邊,接着火光隐隐看見石碑上那“蝴蝶崖”三字。
他前些年也經常往西南大山裏跑,怎麽就不知道有這麽個蝴蝶崖呢?
正想往下去,卻還是忍了,不能現在就打草驚蛇。
隻得靜靜地看着下方,隻是,下方一片漆黑,仿佛無底一樣的黑。
重重密林甚至阻隔了光線,深夜裏的蝶院,甚至比白日裏還熱鬧。
這個時候,穆子寒和瑤瑤出了墓室,慢步到了房門口。
“明晚,就能搬到主卧去了!”穆子寒笑着說到,似乎從未這麽開心過。
瑤瑤臉一紅,急急要關門。
“好了,早點休息,明日我還給你坐皮蛋瘦肉粥。”穆子寒說道。
瑤瑤點了點頭,在那小臉徹底紅透的時候,急急關了房門。
穆子寒似乎是故意的,隔着門,又道:“我發現你最近臉皮比之前薄了很多。”
瑤瑤就靠在門上,聽了這話,立馬瞪眼,轉身開門要理論,隻是,門一開,是見身影一閃,穆子寒不見了。
“哼哼,敢尋我開心,明日走着瞧!”瑤瑤眯眼,狠狠說道。
穆子寒根本沒走,就隐在一旁,聽了這話,唇畔不由得泛起了無奈笑,待瑤瑤又關了門,他也才離開,往大堂而去,也不知道趙管家打點地怎麽樣了。
然而,路過素娘的房間時候,卻是驟然止步,隻見素娘開了門,正要走出來。
穆子寒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站着。
素娘一臉怒意,不知道生氣什麽,一轉身見穆子寒亦是怔了。
“别以爲你是蝶兒的奶娘,我就不會殺一儆百!”穆子寒冷聲,其實一直沒有特别去注意過素娘的,不過是因爲她的蝶兒的奶娘,才把蝶院的事情交給她管,卻沒想到素娘會如此放肆。
“主子,你要娶郡主?”素娘開了口。
“與你有關嗎?”穆子寒反問。
“爲什麽?主子,你和郡主不是辦過婚禮了嗎?”素娘又問道。
“來人啊,把她帶到柴房,囚禁!”穆子寒冷聲,聲落,兩個侍衛便立馬過來了。
“穆子寒,你這是挑釁端木王爺!”素娘驟然厲聲,掙紮着,想掙開侍衛的束縛。
“放肆!”穆子寒蹙眉,心下驚着,從未想過這麽個奴婢會如此大膽。
“穆子寒,你若想與百納王室爲敵,你盡管取她!”素娘冷冷威脅,她不會介意待端木王府的人來了,告知一切真正的,如今的端木郡主根本就是假的!
“跟着端木瑤瑤那麽久,你該清楚,我平生最恨威脅。”穆子寒冷聲,聲落,劍起,速度驚得連兩個侍衛都沒有看見,那長劍就這麽劃過了素娘的脖頸。
素娘亦是不可思議,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竟在什麽都沒有說出來的時候,就這麽命喪在他銀白長劍之下。
然而,穆子寒最後的一句話,讓她死都不瞑目,她甯願自己沒有聽到就這麽去了,也不願意聽到後,才斷氣。
他說,“素娘,你不過是蝶院的一個婢女罷了,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兩個侍衛都驚了,一直以爲素娘是這蝶院的管家,地位應該同趙管家相差無幾的,卻從來沒有想過,她根本不曾被主子放在心上。
“帶出去埋了。”穆子寒冷冷說罷,收起長劍,仍舊繼續往大堂而去。
對他來說,素娘真的什麽都不是。
而對素娘,如此死法,不過一劍罷了,如此輕松,連疼都來不及感覺到,隻是她如何瞑目得了?
一直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倒頭來卻發現,原來自己不過是個婢女。
沒走幾步,穆子寒便看到陸子航靜靜站在前面了。
方才的一切,顯然他都看見了。
穆子寒沒說話,就這麽同陸子航錯身而過了。
良久,陸子航才緩過神來,追了上去,道:“我原本以爲我阻攔地住你的。”
穆子寒緩緩取出了手中的銀針來,淡淡道:“你這套針法不錯,什麽時候請教請教。”
“穆公子,素娘不過是……”陸子航欲言又止,心下疼着,沒想到這件事對穆子寒來說是如此的無關緊要。
思索了良久,都不知道怎麽說,這件事确是蝶園的家事呀!
而穆子寒懲治的,真的也不過是個婢女。
“這是我的家事,讓陸公子見笑了。”穆子寒淡淡說道。
陸子航心下無奈,卻還是笑了笑,道:“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這再辦婚禮,定是瑤瑤的主意吧。”
“我的主意。”穆子寒笑了笑,說道。
“聽趙管家說,過幾日會去陸家了,不知道會不會耽誤你們?”陸子航又問道。
“安排地來的。”穆子寒遲疑着,又道:“陸公子,事到如今,我也當是個朋友,蝶園其實是我女兒的陵園,我不希望有外人打擾。”
“陵園!”陸子航大驚!
“嗯,婉蝶的,你應該不記得了。”穆子寒淡淡說道。
“穆公子放心,我明白的。”陸子航連忙說道。
穆子寒點了點頭,這才繼續往大堂而去。
陸子航急急走到院子裏去,隻是,這個時候方才那兩侍衛已經不見蹤影了。
有一股無力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頭,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