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日落時分,這段山路極其難行,穆子寒不得不放慢速度,昨夜開始便不走夜路了。
不一會兒車便緩緩停了下來,妮子迫不及待地跳下車,道:“大主子,我來起火,你歇息一會吧。”
一路上都是穆子寒駕車,她陪着郡主,兩人都沒有什麽時間多交流交流,而一到夜裏又是他在外頭守夜。
穆子寒點了點頭,反倒是攔下了剛要下車的瑤瑤,低聲道:“進來,有話同你說。”
“哦。”瑤瑤随口應了一聲,心下納悶,難得這家夥主動找她,那從那日告訴他真相後,他還就沒怎麽同她說過話了,似乎一路上悶悶不樂的樣子,她越發的懷疑是不是因爲真正的端木瑤瑤離開了的事情。
想必這對夫妻之前鐵定有一段時間是好過的。
兩人還是隔了好遠的距離,穆子寒慵懶地倚在高枕上,明顯的疲憊,若是獨自一人來回西南大山易容翻掌,奈何帶着這麽對主仆,而且還是往洛城而去,若沒照顧好,去了難免要讓端木王爺和世子盤問。
若非不得已他總不願去到端木王府去。
“還有幾日就能出大山了?”瑤瑤問道,越往南走天氣越是暖和,估計出了山便又是大熱天了吧。
“三日左右。”穆子寒說着揉了揉眉頭。
“累了吧,今夜我來守夜,你好好睡,出什麽事我立馬叫你。”瑤瑤說道。
“不用了,明日……”穆子寒遲疑了須臾,繼續道:“明日會路過一個山頭,會停一會兒。”
“這條路直接往百納北部,然後往南到洛城?”瑤瑤問道,剛開始還是認識的路,随和便完全陌生了。
“嗯。”穆子寒點了點頭。
“那山頭怎麽了,不想說就算了,這可不像你的風格。”瑤瑤笑着說道,也不想多打擾他休息,這家夥确實累好幾日了。
“蝶兒……”穆子寒仍舊欲言又止。
“蝶兒?蝶兒在那裏?她不是被你帶去月國寄養了嗎?”瑤瑤連忙問道,心下莫名地不安了起來,這荒山野外的,一個七歲的孩子怎麽可能待那麽久!?
“三年前,我和她到這裏,遇到山崩……”穆子寒頓了良久,繼續道:“她落下山崖,就壓在斷裂的山體下……”
瑤瑤啞然失聲,臉色瞬間蒼白,完全驚了。
“我在壓下建了一座别院,雇了山裏人打理,明日你同我下去看看吧。”穆子寒淡淡說道。
淚,就這麽從瑤瑤眼角緩緩滑了下來。
那個孩子,即便不是她親生的,即便相處不過幾個月,她也是一樣疼到骨子裏的。
三年了,至今在她腦海裏那孩子還是當年那玲珑剔透的樣子,粉嫩嫩的小臉比瓷娃娃還漂亮,說話撒起嬌來總奶聲奶氣的,認真說起話來,卻比大人還明理懂事。
三年前的七夕節,帶她到洛河畔吃餃子的場景想起了都還恍如昨日,怎麽會這樣?!
不管如何占了她親娘的身子,對這孩子總都心存着道不出的歉疚。
“隻是告訴你,明日去了不許同我談什麽休夫,也别談你真實的身份。”穆子寒淡淡說道,阖眼,揮手示意她出去。
瑤瑤捂住嘴,逃一般下了車,淚早已困不住,決堤洶湧而下。
妮子不知道怎麽了,一件瑤瑤哭着下車,連忙上前,急急道:“郡主,你怎麽了,是不是主子又欺負你了?”
妮子有些不知所措,真正算起來還是頭一回見郡主這麽哭了,總覺得郡主這三年來漸漸地變化了不少,卻從未見過她哭過,以前的郡主可是鮮少會哭的。
瑤瑤不會,蹲了下來,埋首在膝蓋上,忍着,抽泣着,奈何怎麽都忍不住!
她原本以爲不久就能見到蝶兒了,都十歲了,一定比七歲時還要聰明伶俐,還要懂事體貼。
她都準備好了怎麽跟穆子寒說,加上第五條協議,要求他在女兒面前一定要同她恩恩愛愛,别在相敬如賓了。
隻是,一切都晚了,遲了。
當年那娃娃如今怕是屍骨無存了吧!
越想越傷心,淚不止,心疼得難受。
“郡主,你到底怎麽了嘛,你别吓妮子呀,都快出大山了!”妮子慌張地勸說,推着瑤瑤,大膽地拉起她的手,卻怎麽都無法把她拉起來。
“郡主,你先别哭,妮子給你講笑話好不好,你别哭啊!”妮子說着,在瑤瑤面前跪下,緊鎖着眉頭想了老久,終于想出了個笑話來,急急道:“主子,我告訴你哦,從前一個老頭在抽旱煙,他請坐在他右邊的人抽,右邊的人說:‘謝謝,我不抽。’他又請坐在左邊的人抽,左邊的人也說:‘我不抽,謝謝!’,然後,他的老婆子就提醒,老婆子說:‘你怎麽不請坐在對面的人抽煙呢?’老頭就說,‘因爲他會抽煙!’”
“好笑吧好笑吧,郡主,你說好笑不。”妮子說得自己都快哭了,瑤瑤仍舊埋頭抽泣着。
終于,穆子寒被驚動了,下了車,靜靜地看着瑤瑤。
妮子連忙走了過來,急急催促,“大主子,你勸勸吧,這眼睛要是哭壞了,到洛城不好交待,不是?”
穆子寒瞥了妮子一眼,這才走了過去,在瑤瑤身旁蹲下,低聲了一塊錦白手帕,淡淡道:“該吃飯了。”
瑤瑤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
“别哭了,該吃飯了。”穆子寒又說道,着實不懂得怎麽安慰人。
瑤瑤還是無動于衷,穆子寒無奈,還是那一句話,道:“把眼淚擦一擦,吃飯去吧。”
瑤瑤一樣是沒動,穆子寒蹙眉,終于是伸出了手,小心翼翼搭在她肩上,輕輕怕了怕,第四次道:“去吃飯吧。”
瑤瑤這才發現身旁有人,連忙擡起頭來,一臉梨花帶雨地看着穆子寒。
穆子寒将錦白的手帕遞上,起身便走,無奈搖着頭,感慨道:“原來是個愛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