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目光掃過,顧妧臉上露了燦爛笑意,阿爹已經到了京城,上面寫着宋家等都把那具屍體當了真,局勢大亂,于他們十分有利。
“真是一群笨蛋呐。”豔紅丹蔻輕輕叩了叩桌子邊緣,眼中明晃晃的得意笑意。
“咕咕——”信鴿似是迎合。
宋弘璟到的當日,阿爹設宴款待,她便頗有先見的,在他手下酒裏下了蠱毒,爲她所用,既能知道宋弘璟的一切消息,也未令他起疑。而絕谷一役她原是逼宋弘璟就範,沒想到他竟用這等決絕的法子,幸好巴勒一直暗中跟随,在爆炸那刻替宋弘璟擋了,被震傷的宋弘璟則被她的人帶回。
耶律宗死,‘宋弘璟’死,而如今在房裏躺着的是她未來的夫君。
思及此,顧妧嘴角笑意愈發擴散,裙擺輕揚,步伐輕快地往那間屋子走去。
床上躺着的男子一身黑色錦袍,容貌俊美,即便是昏迷,也顯了淡漠神色,平添了三分拒人千裏的冷硬,令人難以親近。
“郡主……”端了水盆進來的丫鬟福身行禮,浸濕了帕子,就被顧妧接了過去,眸光閃閃,想郡主爲宋将軍也真是用心至極了,從小被王爺捧在手心裏長大何時做過侍候人的活兒。
顧妧拿着巾帕替他擦汗,描摹過他漠然眉眼,心底浮了隐憂,自帶回來那日起算已經一月有餘,宋弘璟還是不醒,不免擔心當初用蠱是對是錯。
“郡主,墨淵居的師傅已經到了,在偏廳候着。”從外頭進來一名身着鵝黃色衫子的丫鬟如是禀道。
顧妧聞言,嘴角輕扯,“帶過來罷。”
不多時,丫鬟便領着人進來,身後跟了名小徒弟,手裏抱着幾匹錦緞,瞧着都是好面料,一色的喜慶紅色。
“郡主,這是鋪子裏最新到的江南貨,一共就十匹,全拿過來給您過目,您選選罷。”老師傅示意過郡主,費力把懷裏幾匹擱了桌上,供她挑選。
顧妧感受着雲錦滑溜手感,丹蔻同色,洋溢喜氣,眼前不由浮現起自己鳳冠霞帔嫁予宋弘璟的畫面,眸中掠過異彩,沉吟道。“就這匹罷,我給你五日時間,俞時小心性命。”她等不起,越是近在眼前,就越想占爲己有,中原人講求的名分,她亦看中,五日過後,不論是人醒還是未醒,婚禮照常舉行。
“五日……”因是手工趕制,老師傅仍覺得時間緊張,然止在顧妧強勢的目光中,應了下來。
随即拿了尺子替顧妧丈量,小徒弟作了記錄,随後轉向床上躺着的宋弘璟,靠着随侍幫忙,踮着腳才堪堪碰了宋弘璟肩頭,一邊腹诽這人吃什麽長那麽高,一邊費勁夠着,卻不期然撞上一對黑沉眸子,驚叫一聲倒了後頭,得虧小徒弟手快扶了一把,才沒摔折腰。
老師傅哎喲喚着,捂着胸口,顯然給吓得不輕,換誰被這如狼般直愣愣的目光盯着都會吓出病來。顧妧卻是一把推開人,站了宋弘璟跟前滿是喜色,“你醒了!”
宋弘璟的目光從老師傅轉到顧妧身上,眸色沉沉,并無言語,似乎是在觀察。
顧妧笑得眉眼彎彎,對上他的打量,任由他瞧看,一手摸向手腕處的銀鈴,輕輕甩動兩下,鈴铛無聲而動,宋弘璟卻一下捧住了腦袋,踉跄後退,倒坐在床榻上,扶着腦袋顯了痛苦神色。
鈴動倏然而止,顧妧自是不忍心上前,“弘璟!”
宋弘璟擡眸,對上女子緊張神色,張了張口似乎想喚名字,溜到嘴邊硬是記憶全無,隻眼神透了眷戀。“我……叫弘璟?你是……”
顧妧何曾被他如此注視,一顆芳心如小鹿亂蹦,但聽他說話,瞬間反應過來,應當是體内蠱毒奏效,從此宋弘璟便忘了前塵,在她身邊,完完全全屬于她了。
“你喚我妧兒的忘記了嗎?我們快要成親了,我是你的妻。”
“妧……兒?”宋弘璟呐呐重複,卻覺得極是陌生,妻子……麽?不知爲何,腦袋複又痛了起來,額上沁出薄汗,極是忍耐,然握着顧妧手腕的手卻是溫柔相待。
顧妧抑着心底激動,眸中是□□裸的情深與共,咬唇說道,“若真不記得了,就不要想了,我慢慢說與你聽。”
“……好。”
而此時離曜城百裏外的京城已是風雲暗湧,駱王進京,五萬大軍于城郊安營紮寨,自己親率一支親衛隊進城,入宮探望過太後,與景元帝相談甚歡,甚至被邀留宿宮中,跌破了一衆熟知當年事情的朝臣,然更出人意料的是兄弟倆不止重修舊好,景元帝在自身身體不佳,孩子們尚未成年的情況下,将皇位禅讓,這一舉實實在在驚了朝野上下。
平陽侯等但凡有質疑的,都被駱王秘密控制,城外大軍虎視眈眈,是以未過兩日,再無異聲,都知道駱王這是反了,而景元帝恐怕也是被控制了。
是夜,一輛馬車從将軍府偏門疾馳離開,臨到城門口,用的是項允沣的出城牌子,道是辦事。項瑤蜷縮在馬車内襯隔闆躲過搜查,待放行後,蘇念秋将隔闆折疊擱下,扶了人出來。
馬車疾馳在寂靜官道,項瑤瘦弱的身子堪堪忍着颠簸,一雙杏眸在黑夜中卻是亮得驚人。
蘇念秋似是欲言又止,瞧着她模樣半晌,開了口道,“許這隻是二哥猜測,你……”抱了希望越大,怕到時候失望就更大。
二哥給宋弘璟送物資,不乏藥材,與當地藥商亦有交道,尋求當地稀缺藥材運回京城,也就是這機會發現駱王府恰好在宋弘璟死訊後買了大批止血等重傷藥材,故此大膽作了猜測,宋弘璟還活着。
而項瑤得知後便不顧要出城,依着當下情況,她的身份敏感,隻怕連城門都出不了,她便主動擔起護送她之責,可此行去,要是二哥猜測錯誤……
大抵瞧出她神色意思,項瑤像是急于旁人認可似說道,“我知道我說宋弘璟沒死你們都當我是不願承認,可我真的感覺,他還活着。”可以說是直覺,雖是虛無,可她真能切切實實感受到。
蘇念秋被她抓了手,看她眼眸發亮,心底卻不無擔憂,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們都覺得她撐不下去時這人都挺了過來,她不知道若是真到了曜城發現是一場空後,這人是否還能承受得住。
“他一定在等我。”項瑤望着無盡夜色,露了這些時日以來頭一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