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從奉了一隻小巧的紫檀木錦盒,“王爺道這回多虧了宋夫人,這是王爺的一點心意,答謝夫人。”
“王爺客氣了。”項瑤接了由雲雀轉手遞呈上的錦盒,打開一瞧,裏頭擱了塊羊脂白玉雕的貔貅挂墜,質地溫潤細膩,色澤純淨,當是上品,小貔貅憨态可掬,造型可愛,項瑤瞧着生了喜歡,倒也沒客氣地收下,“王爺可還好?”
“燙傷處作了處理,這會天冷,仔細些不妨事。”侍從如實禀道。
項瑤颔首,見他傳了話後要走,蓦地想起一事,喚住問道,“六安寺竹居裏頭那人?”當初她提議安排瞎子在那,供樊王觀摩學習應變今日局面,就不知事後那人如何了。
“回夫人,王爺已經處理幹淨,絕不會透出去半個字兒。”侍從答得利落,神色冷清,言下之意卻是明了,畢竟隻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項瑤有一瞬怔忪,着實難将風流佻達的顧玄胤與那手段聯系,卻也隻是那一瞬,不禁彎了嘴角,生在皇家怎會有那種天真,是她低估了。
“小的來時瞧見外頭有人盯梢。”侍從猶豫,提醒了道。
項瑤舀着湯水,并不意外,隻怕還不止是一撥人,如今宋弘璟手握兵權,得之勢力便是起兵造反都輕而易舉,某人因此成了香饽饽,若宋弘璟稍弱勢半分必會被啃得骨頭不剩,所幸某人一如既往的強大,連帶着将軍府地位水漲船高,反倒沒人敢得罪。
景元帝反常的态度她倒能猜到一二,四五十歲正值壯年,皇位權勢怎容得崽子觊觎,争到底都未必是赢家,端看哪個本事了。上一世顧玄晔正是清楚景元帝這心理,赢過成王不說,還不觸碰景元帝那條底線,得了賞識,最後如無意外當是他繼了大統……
項瑤斂了斂眸子,沉吟半晌,提筆于紙上落了字,交由侍從轉送蔺王府。
待人走後,流螢憑着記憶記着那信上似乎都是藥名兒,“小姐,方子不拿着去藥鋪抓送去蔺王府作甚?”
“那不是一般的方子。”項瑤揚眉,依着安瑾聰慧定能瞧出端倪,屆時……便有好戲看了。
将軍府甚大,那侍從由人領着要從偏門出,路上遇着趙瑞,擦肩而過之際,惹了後者多瞧了兩眼,見是從世安苑出來的,當是爲了玉珠婚事置辦的哪個鋪子夥計,未甚留意,反而蹲了身子與抱着他腿的小人兒,好好說道,“小寶乖,等爹爹回來再陪你玩好不好?”
趙小寶拽着腿肚子不讓,爹爹每回都這麽說,每次還不是早出晚歸見不着人的。
趙瑞好說歹說了會,見趙小寶卯上,也有些失了耐心,不時瞧了門外似乎有些着急。
“小寶,别鬧你爹爹。”尤氏的聲音遠遠傳來,不一會人就近了跟前,硬是抱起了人,同趙瑞道,“不是還約了嚴公子嘛,趕緊去罷,别讓人等了。”
趙瑞點頭,沒顧得趙小寶癟着嘴要哭出來的模樣,這一耽擱怕誤了正事,嚴棣難得約他見面,遲了總歸不好。如今成王風頭正盛,嚴棣又是成王面前的大紅人,托宋弘璟的福自個也算坐上了這條大船,隻等着日後能平步青雲,思及此,趙瑞一瘸一拐地走更快了。
***
“我要見王爺,王爺不來,我是不會吃的。”芷蘭苑,項筠正對着桌上佳肴大鬧脾氣。
“項姑娘還是吃點,好歹是爲了肚子裏孩子。”婆子不冷不淡地說道,稱呼亦是從項側妃改爲了項姑娘,對那一天三頓鬧的人頗是沒了耐心。
“你耳朵聾了麽,我說我要見王爺!”項筠怎會察覺不出對面人的輕視,咬着牙逐字吼道。
那婆子更是作了聽不到模樣,依然三句不離吃飯,其餘一概不理,這一态度更惹得項筠跳腳,恨不得掐了婆子脖子搖的,偏偏屋子裏沒了東西砸,隻能拿着枕頭扔向婆子,叫人一手接着反而跟撓癢癢似的無力。
門簾撩起,珠子相撞的清脆聲音蓦然響起,引了屋子裏兩人的注意。
“王妃。”婆子恭敬行禮。
安瑾攏了肩上的白狐裘披,大抵是屋子裏沒暖爐的關系,呵進一口寒氣忍不住又嗆咳嗽了聲,“免禮罷。”
項筠自她出現就一直随了視線,緊緊盯着,目光裏不掩恨意,自個成了這模樣,這人怕是來看笑話,護着肚子不禁挺了挺身子,那是她唯一引以爲傲的了。
安瑾目光掃視而過,嘴角揚了一絲輕蔑,掠了桌上未動的吃食,“不合胃口?”
“王爺可在府裏?”項筠咬了唇角,凝着安瑾發問。約莫是病好了,後者敷了淡淡脂粉,一改病秧子臉色,顯了光彩,也更與她成了比較,極其諷刺。
“在不在與你一罪婦有何幹系?”安瑾觑向那婆子,“她不吃,拿了喂狗去,莫糟蹋糧食。”
婆子瞧了項筠一眼,随即應聲退下。
屋子裏餘下安瑾主仆與她,項筠略是心慌了下,摸不準她想做什麽,眼底滿是戒備。
“怕我會對你做什麽?”
項筠不語。
安瑾嗤笑了聲,目光自她臉上緩緩下移落了她護着的肚子上,“其實不用我做什麽,照你這麽折騰,那孩子也不定保得住。”
項筠抿緊了唇線,饒是憤恨,“你敢詛咒王爺孩子!”
“王爺念在骨血留下孩子,屆時交了我撫養,可是這孩子偏偏是你所出,我怕日後一見了他就想起你來,啧……”那話雖未說盡,可眼底的怨毒卻清晰可見。“在底下可要保佑你的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啊。”
項筠因着她刻意咬重的四字心下大亂,緊緊捂了肚子,“不,我不會把孩子交給你的。”
“那可由不得你說了算,畢竟到時你已是将死之人。”安瑾看着要撲過來的項筠,在一尺遠被丫鬟婆子鉗制住,瞧着她扭曲叫嚣模樣,心中痛快不已。
“安瑾,你不能那麽做!”
安瑾卻像是聽了笑話,落了意味深長的笑轉身攜了丫鬟離開,留下項筠在其身後絕望嘶喊。
這已是她抄佛經之餘最大樂趣,原該就地正法的人卻因爲身孕苟延殘喘,安瑾心底不無陰暗,王爺原來那般喜歡孩子的,可偏偏她這正室卻無所出,如同上瘾般,似乎折磨項筠才能使她好過。
回了自個苑子,便見一丫鬟呈了湯藥來,藥味萦了鼻尖,不禁蹙起眉梢。
丫鬟見狀拿了事先備了的蜜餞,“王妃莫怕苦,這藥對身子好,擱這兒剩不下幾包,管事的不知怎麽回事,平常早拿來了,許是忘了,奴婢下回催催去。”
安瑾端了藥屏了呼吸努力吞咽下,畢竟是顧玄晔的良苦用心,自她嫁進王府後一直調理用,不願辜負。
藥汁見底,拿了丫鬟遞上的巾怕擦拭過嘴角,餘光瞥見桌上一封未有署名的信封,“這是?”
“方才有人送來,奴婢見王妃沒回來就擱了桌上。”那丫鬟禀道。
安瑾拿起拆看,紙上字迹娟秀,仿佛在哪見過,然隻有一列列的藥名也讓人莫名,安瑾将喝盡了的湯碗擱了桌上,一邊落了沉思,良久,眉心倏地一跳,心髒莫名鼓噪起來。“那藥渣是否還在?”
“還在……”丫鬟雖奇怪王妃爲何會這麽問,如實答道。
“去找大夫驗。”安瑾斂了眸中起伏,捏緊了信紙吩咐,見人還杵着,聲音略是尖銳了喝道,“還杵着做什麽,速去速回。”
丫鬟被驚了一跳,連連應是,慌裏慌張地奔了出去找大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那丫鬟取了一張藥方回來,安瑾仿若等得耐心告罄,忙是奪了來看,與那信紙一對,竟是一字不差,然藥方上三字卻着實刺痛了眼。
顧玄晔,你爲何這般狠心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