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跟着禦醫的還有幾名婆子,打頭的那個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身着墨鸀色的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挽了個圓髻,發髻上插了一支綴着珍珠的銀簪,身材臃腫,不笑模樣還帶了一絲兇意,此刻神情緊張,甚爲端嚴。
看見是宋将軍夫婦,李嬷嬷不冷不熱地行禮,“宋将軍,宋夫人。”最後目光凝在凝了項瑤身上,不見喜色,她早就聽聞項瑤,因着在宮裏小時候帶蔺王的時間不短,多少是有些感情的,一開始知道蔺王想娶項瑤還挺喜歡這姑娘的,後來項瑤說翻臉就翻臉,跟了宋宏璟,李嬷嬷一直覺得項瑤水性楊花,而後京城傳聞她跟平陽侯家的小侯爺也有染,心中更是厭惡至極,自是沒什麽好臉色。
見過禮後便匆匆往内殿行去。
宋弘璟心中頗是不悅,這般态度,阿瑤爲何要受她的臉色委屈,本來想替項瑤教訓一二,卻是讓項瑤及時拉住。李嬷嬷是太後身邊管事的嬷嬷,好歹要看太後的面子,那嬷嬷對自己有誤會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倒不如不理會。
項瑤安撫地拽了拽宋弘璟的衣袖,便由着侍衛長引路到了頤心殿,殿内無人,坐等了約摸一刻,便見樊王走了出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肅。
“見過樊王。”夫婦二人起身行禮。
樊王在見到項瑤的一刻起眸中燃起火光,薄唇緊抿成一條線,當即不掩怒氣沉聲質問,“宋夫人,本王與你無冤無仇,青妤更待你不薄,爲何要這般害本王的孩兒!”
這突然發難叫項瑤驚了一跳,還有些反應不及,“我……”
宋弘璟側了身子,毫不猶豫地挺身護了項瑤身前,“樊王何出此言?”
廳堂裏外站了不少樊王府的侍衛,還有不少丫鬟婆子,是跟着樊王來的,有緊張探看的,亦有藏了暗芒的,還是頭一回瞧見樊王發火的模樣,可見真是急了眼的。
樊王伫立,恰與宋弘璟相對,同樣高大颀長的身影迸出隐隐火花,半晌樊王從宋弘璟身上挪了視線,似乎是有所顧忌,抑住了想要掐住項瑤脖子的沖動,眸中浮起痛色,“我兒昨夜起高燒不退,身上泛起如魚鱗般皮屑,到眼下已潰爛延至全身……”
說到這,樊王的聲音似有哽咽,滑向項瑤的目光聚了森然冷意,“原都好好的,就是塗抹了你送的那什麽膏後才變成這樣,本王不管是哪個指使你做,快把解藥交出來!”
“我怎會害姐姐的孩兒,樊王,這當中定是有誤會,那藥膏我自個試驗過,沒有問題才敢送的。”項瑤在宋弘璟身後急急說道,聽了小皇孫的症狀亦是揪心。
“你那意思還是本王冤枉了你不成。”樊王怒意更甚,拔高了尾音,讓人呈了一布包上來,恰是太子妃生辰當日項瑤送予項青妤的那包,裏頭隻餘了一隻瓷罐子,環胸而立顯然是看她還有何話要說的樣子。
項瑤凝着那隻瓷罐子越是蹙起眉頭,道,“我未用過這類罐子裝呈,是……弄錯了罷?”
“倒是會抵賴!這東西是從你送的布包裏取出的,還不是你送的,真當本王好糊弄麽!”樊王怒不可遏地喝道。
項瑤正要否認就聽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李嬷嬷打了頭陣,身後除了宮裏來的嬷嬷外還多了個項青妤,大抵是一夜未阖眼,眼底青黑清晰可見,臉色憔悴。
“王爺,瑤兒說沒做,許真不是她做的……”項青妤是聽項瑤被‘請過來’特意從屋子裏出來的,一邊憂心着孩子,一邊是打心底裏不信自個疼愛的妹妹會害她。
樊王見人出來臉色微變,急急問道,“宗保如何了?”
項青妤聞言哽住,堪堪又要落下淚來。
“回王爺,小皇孫的情況不容樂觀,禦醫也說……隻能盡力而爲。”李嬷嬷插了話,替項青妤答道,臉上亦有不忍,襁褓裏小皇孫露的臉兒上都是密密疹子,抓撓後紅腫成一片,幾乎都要瞧不出樣兒來,那可憐模樣讓人分外揪心,心底對那下毒手之人更是恨得不行。
樊王簡直呲牙欲裂,“盡力而爲是什麽意思,本王要我兒安康!”
“老奴亦是那麽說的,小皇孫是太後娘娘的命根子,皇上太後都心焦記挂着,必然得平平安安的。”李嬷嬷穩着氣度忙是寬慰,至于事情是怎個發生的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聽旁的說了,再看項青妤那單純柔弱模樣,心疼之餘卻是覺得自個得幫襯點兒,這會兒不該是心慈的時候。
随即視線轉了不遠站着的項瑤身上,愈發冷了神色,“當然害小皇孫的,亦不能放過。”
似乎已經認定項瑤便是毒害小皇孫之人。
得李嬷嬷提醒,樊王噙着悲痛之色睨向項瑤,“青妤這般信你,你若真有點良心,快些把解藥交出來,本王還能從輕發落。”
“事情真相未明,樊王此話是否太過武斷。”面對樊王的咄咄逼人,宋弘璟半步不退,始終站了項瑤身前,沉吟說道。
“王爺,宗保是瑤兒的侄子,平日裏慣是疼的,怎麽可能忍心下這等毒手,定是有人栽贓嫁——”
項青妤最後一字未落就被樊王喝斷,“夠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知她定是無辜,你怎就不想想宗保此時所受,那麽小一孩子連疼都說不了,若不逼她交出解藥,宗保他……他……”說到最後已是說不下去,對項青妤亦是牽連怪罪。
“王爺……”項青妤凄凄喚了聲,默默垂淚。
項瑤半藏在宋弘璟身後,看着這一幕,眸光一閃,匿了情緒,卻是未再發言。這模樣落了李嬷嬷眼中,更覺其有古怪,怕就是利用王妃的善心……太後皇上對小皇孫的看重有目共睹,小皇孫若是遭了不測可如何是好!
“東西既是宋夫人所贈,夫人合該給個解釋罷?”
“誠如王爺之前所言,無冤無仇我爲何要這麽做?”項瑤把問題抛了過去,像是故意含糊意思似的。
李嬷嬷看得眸中冒火,無非是仗着宋将軍當大家不敢拿她如何罷。
“有怨沒怨的隻有宋夫人自個知情,親姐妹間也有生了嫌隙的,許是哪句話,哪個事兒,甚至哪個人的,保不準就落了心結,心底生怨。畢竟先前還跟宋夫人親如姐妹的項側妃,現下不也與宋夫人少了往來,按理說最是親近才是。”李嬷嬷刻意說道,目光直直盯着項瑤,像是不錯漏她一點神色變化。
于心中亦是認定,項瑤是見不得項青妤好,嫉妒所爲。
項瑤的側臉隐着,瞧不清楚神色,隻聲音略是低了些道,“嬷嬷如何知道是我負人,還是人負我?”
“牙尖嘴利。”李嬷嬷暗啐,愈發認定項瑤便是行兇之人,因着暫沒證據耍得無賴相,極是見不得她如此,磨了磨後牙槽,陰險一笑,沖樊王提議道,“王爺聽老奴一句,謀害小皇孫一事非同小可,不可有婦人之仁,這案子還是交給大理寺審問爲好,定能很快交出結果。”
大理寺是掌刑獄的地方,現任的大理寺卿鐵面無私,慣以私法審訊,講求快準狠,無論是多硬朗的漢子都磨不過那位,三日必招,折磨得慘無人形,去那可是蛻層皮的地兒,更别說項瑤此時還有身孕。
樊王聞言目光落了項瑤身上,後者抓了宋弘璟衣角,似是畏縮,不禁沉了沉眸子,終是道了個好字,“本王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來人啊,将人送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