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這回可是個好貨色,一看就是個嬌滴滴的官家小姐,瀝城那幫土财主就好這口,到時候還不随我們倆兄弟要價。”外頭忽然傳來一個破鑼似的男子聲音,随後是一陣猥瑣笑意。
“那是,也不枉費我蹲了那麽久,腿都快麻了,嘿嘿嘿,來走一個。”另一道較粗狂的聲音,伴着碗碟碰到的清脆響動。
“都少喝點兒,明兒個還要趕路,畢竟還在京城地界裏頭我這心裏還是不踏實。”随即響起的潑辣女聲如是道。
“王家嫂子今兒個不高興麽,喝點應該的。正巧我們那也攢了幾個小孩,一塊兒讓王哥給帶過去呗。”
随着那聲音落下旁邊興起幾道附和聲,柴房裏豎耳傾聽的項瑤一下明白自己是遇上拍花子了,聽着外頭的動靜,隻怕還不止一戶,倒像是這個村子都是以這個爲營生的。
項瑤聽着那爲首的聲音略有一絲耳熟,仔細回想和撞上自己的那人重合在了一起,暗惱那時就被人盯上。他們口裏的瀝城離京城十萬八千裏,天高皇帝遠的地界兒,且都民風蠻狠,隻怕落了他們手裏再回不來了,心裏不由地一緊,抑着慌亂尋起自救的法子來。
掙了半晌,把手腕都磨紅了也沒能解開束縛,項瑤心底涼意愈發加深,卻忽然聽到牆角突兀響起細小的悉索動靜,戒備看去,一抹絨白映入眼簾。
一隻全身雪白的雪貂,正皺着小巧的鼻子,一雙如黑曜石的圓溜眼睛與項瑤對了個正着,歡快地撲向她。
項瑤感受着小東西柔滑的皮毛,對它不怕人的行徑有絲意外,隻是看着看着就不免擔憂了起來,若是叫外頭的人看見定不會放過。“你是迷路了麽,這兒不是好玩的地方,快回你自己家去。”
小雪貂一下一下甩着大尾巴,腦袋蹭了蹭項瑤的手心,發出一種嬰兒般的“呀呀”的聲音,軟軟的柔柔的,像在撒嬌,毫不在意項瑤說的。
項瑤正要趕它離開,就聽見門被嘭得一聲撞開,門闆甩在牆上晃了兩下掉下不少木屑。
一名醉醺醺的大漢搖搖晃晃走了進來,手裏拿着火折子踉踉跄跄到了燭台前,點了幾回才點上,柴房裏頓時亮堂了不少。那名漢子打了個長長的酒嗝,随後轉向了項瑤所在的方向,嘿嘿嘿地笑。燭火映襯下,女子細腰以雲帶約束,更顯出不盈一握,發間一支七寶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眼裏還泛着些許瑩潤水光,真真是個尤物,隻看一眼就覺得心癢癢的。
酒壯色膽的王家老二眯着眼笑得愈發猥瑣,晃着步子慢慢靠近,“小娘子别怕,哥哥這就來好好疼你。”
項瑤叫那濃郁酒氣熏得作嘔,就見那人嘟着油膩的厚嘴唇往自己湊過來,隐約可見裏頭黃牙上粘着的菜葉子,看得人生生作嘔,她拼命掙動,卻被攥住了手腕,正絕望之際,隻見一抹白影如閃電般從眼前竄過,伴着啊的一聲凄厲慘叫,手腕桎梏的力道一松,項瑤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啊啊啊疼啊——”那人捂着鼻子處嗷嗷哀嚎。
項瑤半坐起時隻看到雪貂輕盈落地的畫面,再看那醉漢臉上自額頭到下巴交錯而下的抓痕,道道都見了血,看着都疼。始作俑者擡起爪子放到嘴邊時蓦地頓住,默默回了項瑤身邊捧着爪子似乎憂傷了。
注意力全部被雪貂吸引的項瑤一時忘了恐懼,瞧着這潔癖的小東西有些想笑,下一瞬就被一股強勁力道拎了起來,那大漢嘶嘶吸着氣,不知是被酒意還是惱意熏紅了眼,露了兇狠之色。
“哪兒來的野耗子敢壞爺的好事!”說着就拔了腰間系着的匕首沖雪貂去了。
後者靈活的上蹿下跳,還時不時回頭給上一爪子,讓那醉漢更是氣急敗壞。項瑤看出小家夥是在保護她來着,卻更擔心醉漢手裏的匕首無眼傷着它,不敢錯眼地盯着。
“赫赫——”
“看你還往哪裏跑!”
眼見雪貂要被抓着之際,一抹銀光陡然閃現,伴着蹭的一聲,直直穿過醉漢持着匕首的手,慣性使然,連手帶人釘在了牆上。
一道颀長身影宛若從天而降,出現在門口,墨色衣衫上隐隐染了暗紅的血,那俊美的面上也濺了星星點點,蒙着一層清冷,如同煉獄深處來的索命修羅。
雪貂見着主人,咯咯叫了聲三兩下蹿上了他的肩頭,頗是趾高氣昂地沖牆邊疼暈過去的醉漢呲了呲牙。
項瑤從震驚中回神,愣愣看着宛若天神般的男子更是驚詫,這人不是……暗夜下的俊顔如若刀削玉琢,一雙眸子灼灼泛光,眼前女子發髻松動,些微黑發貼在臉頰,更添秀美。
在他的注視下項瑤莫名覺得一絲心慌,随即瞥見那人身後,忙是道了一聲,“公子小心!”
他的動作與項瑤的聲音同步,在其身後偷襲的男子被一腳踹到了老遠,支撐着要爬起來,剛起了個腦袋就倏地倒了回去,再不動彈。
項瑤籲了口氣,泛白的臉色微微轉淡。
男子走到她身旁蹲下,淡淡瞥了眼肩上的某隻,後者眨巴眨巴了黑豆眼,麻溜地爬下來,三倆下咔擦咔擦咬斷了綁着項瑤的麻繩。
“……”牙口真好,頭腦一時短路的項瑤腦海裏隻浮現出這四個字。
某隻雪貂嘚瑟臉,還不是爲了給主子争取英雄救美的時間藏拙,否則以它随主子征戰沙場白無常的名号解決這些小羅喽不在話下,察覺主子面癱臉下的不鎮定,某隻吱吱叫着鑽到了項瑤懷裏,好巧不巧,正是某處溫軟之地,頗是舒适地卷起了尾巴。
宋弘璟瞬時黑臉。
雪貂得意地舔巴了下爪子,随即一頓,露出了如遭雷擊的表情。
宋弘璟忍夠了某隻的蠢樣子,一手提溜起,後者怕挨揍下意識就抓了項瑤的前襟,夏日衣衫單薄……
“撕拉——”
時間仿若靜止。
項瑤黑着臉凝着默默轉開視線作無辜狀的一人一貂,失語半晌。
“咳咳,這裏是京城流竄作案一夥人販子的據點,已被搗毀,待明日會有官府的人前來羁押,姑娘沒事了。”宋弘璟解下身上的外衫,側着眼披在了她身上,一邊道。
衣衫猶帶着眼前人的餘溫,驅散稍許寒意,項瑤緊了緊胸前,也不扭捏地道了謝,心底猜測這人約莫是追着那夥人販子來的,救自己應當是巧合罷。
“不知公子能否送小女去六安寺?”
“恐怕要等明日城門開之時。”
項瑤一愣,沒想到自己竟被綁到了城外,等到城門開……豈不是接下來都要和這人獨處?
重新趴回宋弘璟肩膀的雪貂晃了晃爪子,企圖刷一下存在感。
“委屈姑娘在這裏将就一晚了。”宋弘璟目光微垂,情緒深藏,眸子裏微有琥珀色,唇角抿得筆直,但似乎不難看出笑意。
屋子裏的燭火不知何時被風熄滅,脫險後放松神經的項瑤才感覺到黑暗卷來,局促難安,迫不及待地出了柴房,站在月光下才好些。
宋弘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後從柴房裏取了些柴火,在空地上生了火,兩人圍着火堆而坐。
“承蒙公子出手相救,小女項瑤,還未請教恩公姓名,好改日登門拜謝。”這輩子的項瑤沒見過定遠将軍,于是裝着不識道。
“你不記得了?”
“嗯?”
伴着升起來的火光,柴火堆發出噼啪聲音,那人卻再未出言,可項瑤總覺得他還有話沒說完,怔怔盯着他看,連同上一世最後的記憶,那人爲自己守靈三日,明明沒有交集卻爲何……
……
夜半六安寺,項青妤在房裏來回踱步,神色緊張不安,不時向門外張望。
“放心罷,有弘璟在,定能平安帶回令妹。”一側沉香木椅子上,俊美如玉的男子把玩着一枚小小玉章,嘴角微揚,然後似笑非笑地看了項青妤一眼,“姑娘倒不妨先與本王說說子奚君?”
項青妤心道都這個時候扯這個作甚,就瞥見那人手裏玉章朝自己的一面赫然刻着子奚二字,倏然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