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凱,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秋桐的事情已經定性了?”關雲飛不動聲色地說。
孫東凱一怔:“哦,不是,我不是這意思,我隻是覺得自己有負市委和組織的重托,有負關部長的一片殷切期望……秋書記的事,現在當然是沒有定性的,現在她隻是被檢察院傳去詢問,隻是詢問。”
“當然,雖然沒有定性,我也沒有說秋桐就一定沒事!”關雲飛說。
似乎,關雲飛今天約孫東凱吃飯的目的就是想試探孫東凱的态度,當然,也是想借此向孫東凱傳達自己的某種信息和意圖,當然這種信息和意圖都是他出于自己的需要來傳達的。
他們在那裏交談,我悶頭吃菜,邊不停給他們倒酒倒水。
孫東凱對關雲飛剛才的話似乎有些拿捏不準,一時沒有說話。似乎他在琢磨關雲飛此話的真正用意,甚至在琢磨關雲飛今晚約自己吃飯的真正意圖。
在這樣敏感的時刻,關雲飛突然約他吃飯,他不可能不琢磨的。甚至,關雲飛約他吃飯的事他已經向雷正彙報了。
關雲飛看着孫東凱,又說:“還有,其實你剛才不必自責,班子成員有事,未必就一定是你的責任,畢竟班子成員不是你任命的,你也無權免職,他們是市委管理的幹部。”
“呵呵……”孫東凱笑了下。
“但你能主動提到自己的責任,我還是很欣賞的,這說明你有很高的政治覺悟和大局意識,對于抓班子帶隊伍,我一直多次強調,一把手要做出表率,其實你自從擔任集團黨委書記以來,對你的工作,我隻能用兩個字來評價:滿意。
“不僅我滿意,市委也是滿意的,喬書記也是滿意的,集團上下的幹部群衆也都是滿意的。此次不管秋桐是不是真的有事,我想對于你來說,都是問心無愧的,你不必有任何不安和自責的。”關雲飛慢條斯理地說着,說完,又舉起酒杯子自己喝了。
孫東凱眨眨眼看着關雲飛,似乎在琢磨關雲飛這話到底是真心的還是别有用意,但随即他就做出一副感動的樣子:“感謝關部長對我的評價,感謝關部長對我的表揚,你的肯定是對我最大的鼓勵和鞭策,也讓我感到心裏安穩了一些……
“此次秋書記的事,讓我十分心痛和惋惜,秋書記是一名十分能幹的管理型幹部,沒有秋書記的集團黨委班子,是不完備的,我發自内心希望秋書記此次能安然無事回來,集團還有很多重要的工作需要她去做,不論是我還是集團黨委都離不開她……我十分願意相信秋書記這次隻是一個誤會,相信秋書記是清白的。”
關雲飛看着孫東凱:“你的想法我能理解,其實我也是同樣的心願,隻是,願望終歸是願望,事實終歸是事實,秋桐這事最後的結果,現在我們無法做最終的結論,但是,我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檢察院那幫人,輕易是不會随便動一個副處級幹部的……如果證據不确鑿,是不會輕易下手的……
“還有,我想你該知道,但凡紀委或者檢察院要對處級幹部立案,都必須要向市委書記先彙報,也就是說,沒有喬書記的點頭,他們是不能随便抓人或者立案偵查的,這是老規矩。”
孫東凱點點頭:“這規矩我知道。”
我聽了心裏一動,這麽說,秋桐被帶走,喬仕達是知道的,是他點頭同意的了。
喬仕達同意帶走秋桐,似乎有兩個原因可以解釋,一來喬仕達和秋桐并不熟悉,也沒有過什麽來往,對喬仕達來說,秋桐隻是他手下衆多處級副處級幹部中的一名,微不足道。
二來或許是檢察院的證據确鑿,加上有雷正的推波助瀾,喬仕達沒有理由不同意立案,同時他或許也想借此整肅一下官場,敲打一下那些處級幹部,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當然,喬仕達敲打幹部的意圖不是真正要反貪,而是讓大家再次意識到他在星海至高無上的權力和意志。
當然,對于秋桐的事是否牽扯到關雲飛和雷正之間的暗鬥,喬仕達心裏怎麽想的,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我就不知道了。
關雲飛長出了一口氣,看着孫東凱:“所以,東凱,我今天約你來吃飯,就是想告訴你,要做好最壞結果的打算,要早有這個心理準備!”
孫東凱面色沉重地點點頭:“關于這一點,我正準備向你彙報的……現在秋書記分管的那一塊,我暫時兼管,但也隻能是暫時。”
似乎,關雲飛和孫東凱都做了秋桐出不來的打算了,我心理暗暗罵了一句:“馬爾戈壁!”
當然,我知道,如果秋桐能出來,關雲飛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但似乎他現在态度有些悲觀,他今晚與其說是約孫東凱出來吃飯提醒孫東凱要有最壞的打算,到不如說是想借此探探孫東凱的口風,或者想通過孫東凱向雷正傳遞什麽口風,爲自己下一步的防範打下一個基礎。
然後,關雲飛又開始對秋桐的事情感到惋惜和歎息:“毛主席說過,做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都做好事。我忽然想到另外一句話:不腐敗不難,難的是有實權的時候一直不腐敗。
“我還想到一句很讓自己憂慮的話:當腐敗成爲一種風氣時,廉潔的人将面臨巨大的精神壓力,清官既可能是别人的眼中釘,同時也可能成爲大衆眼中的傻子。”
我和孫東凱都看着關雲飛。
他繼續說:“爲什麽這麽說呢?因爲他違背了社會對他的基本預期。如果允許我危言聳聽一次的話,我會說:今天的官場正在接近這樣的邊緣,,因爲長期理性的法律對人的即時理性不能完全信任,人很可能抵不住誘惑,所以要讓他遠離某些緻命的誘惑,這是對人性的現實考慮。
“對于腐敗其實也有這樣的道理在裏面,當權力過大的時候,實際上也是對掌權者無時不在的誘惑,我們完全可以相信有一部分意志堅決者是能夠經受住一切誘惑的,可是我們很難完全相信其他人也能做到這一點,因爲多數人都是普通的凡人。所以,秋桐的事情,雖然我們都感到很意外,但也是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關雲飛一席話似乎還不無道理,但隻是不适宜用在秋桐身上,這一點我确信無疑。
又喝了幾杯酒,關雲飛對我說:“小易,準備上飯。”
關雲飛要吃飯了,我心裏一急,說:“關部長,時候還早呢,再吃點菜喝點酒吧,不着急!”
“不了,吃飯!”關雲飛一擺手。
孫東凱對我說:“去要飯吧。”
我沒有辦法了,隻好出來點飯。剛點完飯,接到了方愛國的手機短信:開口了東西已經拿到,正在往度假村趕。
我稍微松了口氣,現在真是争分奪秒啊。
我迅疾給方愛國回複短信,叮囑他要怎麽去做,我知道四哥此時已經安排好人扮作服務員準備進房間了。隻要能把那東西放進關雲飛的風衣口袋,大事就算告成。
剛回到房間一會兒,飯就來了,關雲飛随即就開始吃飯,吃了幾口:“行了,飽了!”
關雲飛不吃了,我和孫東凱自然也不能再繼續吃飯。
“走吧!”關雲飛站起來。
關雲飛要撤離,而此時方愛國還沒到,我幾乎要絕望了。
但我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站起來準備走。
關雲飛看着我和孫東凱:“今天約你單獨吃飯,想到小易是你的辦公室主任,沒當外人,在場聽了也無妨。”
孫東凱笑起來:“能得到關部長的青睐和信任,這是小易的榮幸!”
我也笑着。
關雲飛又看着我:“小易,作爲孫書記的辦公室主任,你要盡職盡責爲孫書記服好務,牢記自己的職責和身份,要講政治,講大局。”
在我聽來,關雲飛這話是一語雙關。
我忙點頭:“是,牢記部長指示。”
孫東凱說:“小易,你看,關部長對你的成長是很關心的,你可不要辜負了領導的一片期望啊!”
關雲飛呵呵笑起來:“我對他隻能是關心,而你可是栽培呢,他的成長離不開你的栽培的。”
孫東凱說:“我和小易的成長都裏不離開你的栽培!”
關雲飛又笑起來,然後走到衣架前。
孫東凱從衣架上拿下關雲飛的風衣,關切地說:“關部長,外面天冷,風大,還是穿上風衣吧。”
關雲飛點點頭,穿上風衣。而孫東凱隻是将風衣搭在胳膊上,沒有穿。
然後,大家一起出去,我去服務台結完賬,跟在他們後面下樓出了酒店門口。
邊下樓,我邊給方愛國發短信告訴我們現在的動态。
最後的一搏。
四哥此時已經在車上等着了。
到了門口,孫東凱對我說:“小易,你把關部長送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又沒喝多!”關雲飛說。
“這哪能,還是讓小易送你回去,怎麽能讓領導自己回去呢?”孫東凱堅持說。
“呵呵,那好吧!”關雲飛說着就往車前走。
我此時心急如焚,卻也隻能站在車前打開車門等關雲飛上車。
正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駛過來停在酒店門口,車上下來一個穿黑衣服的人,急匆匆往裏走。
此人正是方愛國。
方愛國直接和正往車跟前走的關雲飛擦肩而過,過去之後,回過頭,沖我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