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凱繼續說:“一旦趙大健的案件進展到一定程度,按照組織部和紀委管理幹部的有關規定,我們這邊就要啓動對趙大健本人的黨紀和行政處分,秋書記分管紀委和人事,這事你就多操心吧。”
秋桐點點頭。
其實大家心裏當然都明白,公職人員隻要觸犯了刑律,自然地就是雙開,黨籍和公職一起完蛋。就好像醉駕被抓,如果是行政拘留,那沒事,但如果是被刑事拘留,那就麻煩了。刑事拘留的目的是保證刑事訴訟的順利進行,被刑事拘留的對象都是觸犯刑法的人,這樣來說,性質不一樣了。
孫東凱繼續說:“我想呢,同時還想在集團裏借助這事的發生開展一次普法教育,讓大家從趙大健的事例中接受教訓,知道什麽樣的事情是不可以做的,什麽樣的事情會自毀前程,知道同事之間有矛盾解決問題的辦法是不能通過暴力的……
“同事之間有問題,可以找分管領導彙報,可以互相諒解互相溝通,要本着團結友好的原則來解決問題,采取極端的方式進行,既傷害了别人,也毀了自己,得不償失啊……回頭辦公室會将材料發下去,大家按照各自分管的部門分系統進行吧,不再統一開大會了。”
“這個很有必要。”大家都點頭答應着。
我坐在邊上默不作聲地做着紀錄。
“下一個議題,是關于印刷廠管理的問題,趙大健既然被警方帶走,按照警方通報過來的情況,再回到集團擔任印刷廠負責人的可能性就不大了,而印刷廠承擔着集團所有報刊的出版印刷重任,是不能沒有人來管理的,是不能一日無主的,所以,我想要臨時先确定一名合适的人選來管理印刷廠,這一點,大家看誰合适?”孫東凱說完,看着大家。
大家都不做聲,曹麗眼珠子滴溜溜轉悠着,她這會兒似乎緩過神來了。
孫東凱看着曹麗:“曹總,你分管印刷廠,你先說說你的看法。”
曹麗定定神,說:“好吧,那我說說我的想法……趙大健出了這種事,這是我十分不願意看到的,對此我十分痛心,十分惋惜,但事情既然已經出了,那我們就要面對……剛才孫書記說的對,印刷廠不能一日無主,不能因爲趙大健的事情影響集團報刊出版印刷的正常進行,必須要确保這一點……基于目前的情況,我想提議一個人擔任印刷廠的廠長。”
大家都看着曹麗,孫東凱說:“你想提議誰?”
曹麗說:“蘇定國。”
我擡起頭看着曹麗,她提議蘇定國,又在做什麽打算?蘇定國剛做我的辦公室副主任沒幾天就要走?這隻是曹麗自己的想法還是孫東凱的意圖,還是開會前孫東凱和曹麗已經事先通氣了,還是曹麗剛才的吃驚狀都是裝出來的呢?
“說說你提議的理由。”孫東凱說。
“第一,蘇定國這個同志我是了解的,這個人做事認真負責,對工作十分敬業,爲人坦誠和善,和同事之間團結很不錯,之前雖然因爲有點過錯被調離了經營系統,但沒有任何怨言,依舊兢兢業業地做着本職工作,屬于典型的老黃牛類型;
“第二,蘇定國長期在經營系統工作,從發行公司副總到經管辦主任都做過,對集團經營系統各個環節都比較了解,特别是對印刷和發行的銜接更熟悉,他負責印刷廠,有利于印刷廠今後和發行公司更好地理順工作環節,有利于整個經營工作的進行。”曹麗說的理由似乎聽起來很充分。
曹麗說完,大家都沒有做聲,孫東凱先是點點頭,接着看看大家,然後對秋桐說:“秋書記,你分管人事,加上之前分管過經營,對經營系統也比較熟悉,你說下你的看法吧?”
秋桐直接說:“我不同意剛才曹總的提議。”
曹麗一愣,從秋桐翻了一下白眼皮。
孫東凱一怔,沒有說話。
大家都看着秋桐。
秋桐說,”我說不同意曹總剛才的提議,并不是說對蘇定國本人有什麽看法,也不是認爲蘇定國幹不了印刷廠廠長,我的意思是,在目前的狀況下,是不該談論此事的,是不該把讓誰擔任廠長這個話題拿到黨委會上來讨論的。”
孫東凱皺了皺眉眉頭,曹麗繼續翻着白眼皮。
秋桐說:“爲什麽這樣講?是因爲趙大健目前隻是被公安帶走調查,雖然趙大健本人承認了此事,但還沒有被警方報檢察院批捕,也沒有被檢察院提起公訴到法院判決,在沒有被批捕之前,趙大健并不是犯罪,而隻是犯罪嫌疑人。
“所以,不管我們主觀上如何認爲,從法律角度來說,我們目前不能認爲趙大健就是犯罪就是要被判刑的人,按照紀委和組織部的幹部管理條例,我們是不能對一個沒有被法律認定的犯罪嫌疑人做出黨紀和行政處分的,此時急着更換印刷廠廠長,我認爲不妥。”
“秋書記說的有道理!”有黨委成員點頭贊成。
曹麗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抿了抿嘴唇,看着秋桐:“那……秋書記,你的意思是印刷廠就這樣群龍無首了?”
秋桐笑了下:“我這樣說了嗎?”
“但你的話不就是這意思嗎?”曹麗不客氣地說,雖然不客氣,但她的臉上還是帶着笑。
“我說那番話,當然不是這意思。”秋桐微笑了下。
“那你是什麽意思?”曹麗說着,也微笑了下。
孫東凱這時接過話:“是啊,秋書記,你的想法是……”
秋桐說:“我的意思是現在任命新的印刷廠負責人是不合适的,如果要任命新的印刷廠負責人,就要有一個免去趙大健現有職務的正式文件和程序,而目前的狀況,顯然是不合适啓動這程序的,即使要啓動,也要根據案件的進展來進行……
“而不任命新的印刷廠負責人并不等于讓印刷廠群龍無首,現在最合适的是臨時制定一個負責人主持印刷廠的工作,比如可以由分管業務的副廠長來主持,或者由分管印刷廠的曹總來主持,甚至按照曹總的提議,也可以由蘇定國去主持。
“但他隻能是主持工作,而不能是正式擔任印刷廠廠長,趙大健的廠長職務還沒免去,又冒出一個廠長來,一個職務兩個人擔任,這不是笑話嗎?這牽扯到一個最基本的法律程序和組織流程問題,是不可以随便糊弄的。”
秋桐這話既說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又不輕不重諷刺了孫東凱和曹麗一下,暗諷他們不懂幹部管理流程和做事的随意性。
孫東凱似乎聽出了秋桐話裏的意思,神色微微有點尴尬,随即笑了起來:“嗯……秋書記的提議不錯,說的很有道理……到底秋書記分管人事,到底秋書記做過多年的人力資源部工作,對幹部任免流程熟悉地很啊,呵呵……”
孫東凱這話似乎是在爲自己找台階下。
秋桐淡淡笑了下,沒有說話。
“剛才秋書記提出了三個方案,一個是由現任的印刷廠副職來主持印刷廠的工作,一個是由分管印刷廠的曹總來主持,再有一個,就是按照曹總剛才的提議,可以由蘇定國過去主持,但隻是主持,不是正式任命……大家看哪一個最合适?”孫東凱看着大家說。
大家又都不說話。
“曹總,你分管,還是你先說。”孫東凱說。
曹麗說:“現在印刷廠的副職來主持,我不放心,恐怕鎮不住手下,會因爲另一個副職的不滿。我自己去主持,更不行,我工作太忙,分管那麽多部門,哪裏有精力去管理一個印刷廠呢?
“我看,還是讓蘇定國去主持吧,既然秋書記說正式去擔任不妥,不符合幹部管理條理,那就先主持着好了,什麽時候趙大健被正式免職,什麽時候再把蘇定國扶正……終于理由,我剛才說了,就不再重複。”
說完,曹麗白了秋桐一眼。
看來,曹麗是死活要把蘇定國弄過去擔任印刷廠廠長,看來,這裏面一定是有孫東凱的意圖的。
印刷廠是重要的經營部門,孫東凱不可能讓這個廠長的位置落入不放心的人手裏。而蘇定國,似乎目前和孫東凱曹麗貼地很緊,似乎已經被他們視爲了自己人。
孫東凱點點頭:“嗯,我認爲曹總的想法是有理由的,是成立的……大家怎麽看?”
孫東凱很狡猾,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後再詢問大家的看法,這不明擺着逼大家同意嗎?
這些黨委成員都不傻,一看大局已定了,孫東凱也表态了,自然誰也不想和孫東凱曹麗作對,于是都紛紛贊同。
秋桐則一時沒有說話。
孫東凱看着秋桐,微笑着:“秋書記,你分管人事,這事還得你最後有個态度才好。”
秋桐說:“我已經有了态度了啊……”
“沒有啊,”孫東凱說:“這會兒你一直沒說話啊。”
“沒說話就是默認了啊……”秋桐笑着說。
大家都笑起來,孫東凱也稍微松了口氣,笑起來。
曹麗邊笑邊說:“秋書記也會玩幽默了……我還以爲你不同意呢!”
“曹總親自提議大家都同意的事情,我怎麽會反對呢,隻要附和組織工作流程,我當然不會故意爲難的了。”秋桐說。
我聽出來了,秋桐話裏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