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臉色微微有些變了,我這時心裏一塊石頭猛然落地,原來老黎是這意思。
老黎似乎沒有看到夏季臉色的變化,繼續說:“聽說李順的通緝令被公安撤掉了,既然如此,那李順就是自由人了,就可以公開在陽光下生活了,聽說李順和秋桐早就定親了,我想,或許今年,李順的父母就會催促着他們成親的……到時候我們大家就有機會去讨杯喜酒喝了……秋桐和李順的婚禮,我是一定要參加的,到時候你們都要去參加的吧。”
夏季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有些發直發楞,呆呆地看着老黎。
我這時突然冒出一句:“前兩天我聽李順媽媽說,她是打算要今年讓李順和秋桐完婚的。”
說這話的時候,我不知自己帶着何種居心,但卻又有一種發洩的感覺,同時又帶着幾分苦澀。
“哦……”老黎笑起來:“看,果然被我猜中了。”
夏季此時臉色很難堪,目光一片死灰,看起來有些呆滞,而老黎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夏季的神色變化,興緻勃勃地舉起酒杯:“來,我們再幹一杯,今天秋桐雖然不在,但我還是想祝福秋桐這孩子能有一個幸福的未來和安定的明天。”
不知爲何,老黎沒有說祝福李順和秋桐有幸福的未來。
夏季勉強舉起酒杯,我也舉起杯子。
夏季一仰脖,直接把一杯白酒幹了,我也幹了。
夏季這杯酒似乎喝得很失望和失落。
我也沒有品出這杯酒的味道來。
老黎這時看着夏季說:“小季,你臉色不大好看,是不是喝酒喝多了,或許是喝得太急了。”
我看着夏季。
夏季低頭看着桌面支吾着:“可能。可能是吧。”
老黎溫和地對夏季說:“不能喝就少喝,慢慢喝,這酒是要品的,慢慢品才能品出酒的味道來……喝酒是這樣,生活同樣也是這樣,生活的滋味,是要在經曆和閱曆中去慢慢品味的……
“對待生活,要會品,要時刻抱着淡定的心态,生活裏,生命裏,有些東西注定是你的,該是你的東西早晚都會屬于你,誰也奪不去,有些東西,注定不屬于你的,那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你的,凡事要順其自然,不要勉強。”
顯然,老黎是話裏有話。
似乎,老黎這話似乎不僅僅隻是對夏季說的。
我琢磨着老黎這話裏的意思。
夏季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看着老黎。
“小季,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老黎帶着慈愛的目光看着夏季。
夏季吞咽了一下喉嚨,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嗯……”
顯然,夏季這點頭裏帶着不甘,帶着不服輸的心态。
“小克,你呢?你聽明白了嗎?”老黎又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一咧嘴:“我……似乎聽明白了。”
老黎微笑着搖搖頭:“其實,你沒有真正聽明白……現在你不明白,或許以後相當一段時間你也不會明白,但最終,你會明白。”
老黎這話讓我聽得有些發懵,我似乎确實是沒有真正明白老黎這番話的用意和含義。
而夏季,似乎明白了,但也未必是全部明白,或許關于他的那部分他明白了,但他卻委實不甘心,他是不到最後不會服輸的。
此時,我斷定夏季一直沒有向老黎說出他追求秋桐的事。
雖然夏季沒有說,但老黎今天的一番話,卻讓我隐約感覺他似乎早已看出了夏季的心思,他說這些含蓄的話,似乎是想提醒夏季保持分寸保持清醒的頭腦,似乎是想讓夏季斷了那個念頭。
似乎,他并不認爲最适合秋桐的男人是夏季,而且,隐約也流露對李順和秋桐的未來也不看好的意思。
我不知道老黎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對于秋桐的未來和明天他又是如何先知先覺的。
想起秋桐,想起李順,想起海珠,想起我自己,想起我們的過去和現在,想起那糾結的一切一切,我的心裏湧出一陣失落和迷惘。
有些事,我不說,我不問,不代表我不在乎。曾經,誰爲誰放肆的哭泣。你是吹進我眼裏的沙子,模糊了雙眼,看不清天空的樣子。這一場末路繁華,不傾城,不傾國,卻傾我所有。
你要的是什麽,一生相守,還是一場幻覺;我要的,隻是簡單安穩的生活而已。或許,愛到絕路,注定覆水難收。或許,最好的幸福,是你我相互給予的在乎……
看着夏季雖然逐漸恢複但仍有些失落的表情,我的心也不由起起落落起來……
老黎神色淡定地看着我和夏季,又舉起酒杯:“來,兩個小家夥,爲你們兩個今後的美好前程幹杯,爲你們兄弟倆的竭誠合作和永恒的友情幹杯。”
顯然,隻是老黎的一杯期望和祝福酒,這酒裏帶着他對我和夏季的殷切期望。
我和夏季舉起酒杯。
老黎繼續說:“我希望你們兩個永遠都像親兄弟一樣相待,永遠都要團結,都要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夏季看了看我,笑了下。
夏季的笑我看的出有些若隐若現的牽強。
我也努力笑了下。
然後,夏季和我碰了下酒杯,我們一起幹了。
老黎呵呵笑起來:“你們兩個雖然一個在官場,一個在商場,做着看起來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但其實這裏面是大有學問大有可以溝通交流之處的,你們是可以互相借鑒互相取長補短的……還有,就是對于江湖,小季這方面尤其要向小克學習。”
夏季笑了下:“爸,我隻想管理好自己的企業,我對江湖沒有任何興趣。”
老黎搖搖頭:“小季,你這話說的不對,你對江湖沒有興趣,但這缺并不妨礙江湖對你有興趣,你不想沾染江湖,但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裏,有時候卻并不能事事都能如你所願……有時候,你是躲不開的,既然躲不開,那就不要一味逃避,就要面對。”
夏季似乎一時沒有聽懂老黎這話的意思,看着老黎。
老黎這時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夏季:“打開看看——”
夏季打開,我在一邊看着,原來這是那天老黎讓夏季給他的單位中層和高官人員名單,老黎在幾個人的名字上有畫的圈圈。
夏季看了下,看着老黎:“爸,這上面幾個人有畫的圈,這是……”
老黎不動聲色地看着夏季,緩緩地說:“這幾個我畫圈的人,你今後要留意一下。”
“留意?怎麽留意啊?這幾個人有什麽問題嗎?”夏季不解地說:“這幾個都是集團重要核心部門的中層和高管啊……”
“我隻是告訴你讓你留意,至于怎麽留意,是你的事情,你自己看着辦,至于這幾個人有沒有問題,我哪裏會知道,你要自己去觀察去判斷去找出結論,以後不要再問我這樣幼稚的問題。”
老黎的口氣突然有些嚴肅,邊用漫不經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但我感覺那眼神裏似乎倏地閃過一絲極其犀利的光芒,轉瞬即逝。
我的心突然猛地一跳,想到老黎那天畫圈的時候的表情以及和我說的話,想到老黎剛剛說的話,看着老黎此時的表情和眼神,我似乎突然預感到了什麽。
我突然想到了伍德,想到了雷正。
難道……
難道老黎憑着他敏銳的直覺和知覺嗅到了什麽東西?
我心裏突然湧出一陣恐懼,不敢往下想了。
我這時隐隐感覺,老黎今天叫我來吃這頓飯,絕不是僅僅和我吃一頓年飯,絕不是僅僅告訴我他要去美國過年。
蓦然有一種感覺,老黎似乎是一個深藏不透的絕頂高手,他以柔克剛欲擒故縱的本領和功夫其實遠遠高于身邊和周圍的任何人,隻是他從不顯擺不讓周圍的任何人看出來而已。
但這感覺隻是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當老黎又恢複了以往的常态時,我不由對自己剛才的感覺産生了懷疑,覺得自己似乎隻是一時産生了不切實際的幻覺。
吃過飯,我和夏季一起送老黎去機場。
夏季去換登機牌的時候,我對老黎說:“你自己去北京轉機,能行嗎?”
“怎麽不行呢?難道你覺得我就那麽沒用?”老黎說。
“其實,我想送你到北京去的!”我說。
“需要你送的話不用你說我也會提出來的,小季也提出要送,被我拒絕了!”老黎說。
我笑了下,然後看着老黎:“去了美國,見了夏雨,代我向她問好,祝她在美國生活地開心快樂。”
老黎的眼皮微微顫抖了下,接着點點頭:“好,我會把你的問候轉告給她的……小雨在美國一直生活得很好,她是快樂的,幸福的!”
我松了口氣:“幸福最重要,幸福最好了!”
老黎看着我,眼神突然有些發直,說:“小克,叫爹!”
“老黎,一路平安!”我說。
“臭小子,早晚我要讓你乖乖叫我爹!”老黎做出發狠的樣子。
我被老黎的樣子逗笑了。
“唉,小季一直想跟我去美國看小雨看姑姑,特别是小雨,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吧,整天吵鬧,兩人整天找我互相告對方的狀,這分開了,小季卻又想妹妹了,說沒人和他吵架他感覺好寂寞,又開始懷念妹妹和他鬧騰的時光了。”老黎說:“不過,我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答應小季去看小雨的……我不會允許他輕易到美國去的。”
“這你就不通情理了,哥哥想見妹妹這很正常啊,你幹嘛非不讓去呢?”我說。
老黎看着我沉默了半天,一會兒伸手打了我腦袋一下:“你個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