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我坐在車子前排沉默着,其他人都都沒有做聲。
我知道今天我找到真相了,但這真相是無法提交給警方的,那樣我等于是自己送死,這是我刑訊逼供得來的東西,本來就不合法,何況警方那裏有光頭他們的詢問記錄,那是正規合法的。換個角度說,他們的才是真相,我的是假相。
在以人治爲特征的強權面前,假的往往就是真的,真的永遠成不了真的。
我心裏不由一陣悲哀……
回到星海,已經是午夜了。
我直接回到宿舍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直接起床打車去了萬達大酒店,在酒店後門下車,步行去了停車場,邊走邊給王林打了個電話,讓他到酒店門口來接我。
然後我從停車場坐電梯到了8樓,在8樓走廊裏溜達了半天,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接着坐電梯到了一樓。
走出電梯,看到兩個平頭墨鏡小夥子還坐在大堂的沙發上,正昏昏欲睡。
看到我出來,他們立刻坐直了身子,側眼看着我。
我目不斜視直奔酒店門口,王林的車子正停在附近。
我直接上車,對王林說:“回公司!”
王林發動車子,邊有意無意地說了句:“易總,昨晚你沒回去啊?”
“是的,昨晚那幾個客戶來了精神,非要我陪他們打牌不可……打了一夜牌,困死我了。”我邊說邊打了個哈欠,邊看了一眼後視鏡,黑色的轎車跟了上來。
王林笑了下:“那你要不先回家休息?”
“不了,沒事,還是能撐一陣子的!”我說。
王林不說話了,專心緻志開車。
車子到了公司,那輛黑色的轎車沒有停,直接開走了。
我直接去了秋桐辦公室,将裝有錄音帶的信封遞給她,她沒有說話,直接裝進了自己的包裏。
我此時很想問問秋桐她下一步要去怎麽做,剛要開口,秋桐站起來,短促地說了一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秋桐似乎根本就不想讓我問什麽,她根本就不給我這個機會。
“你要去哪裏?”我說。
“你不要管,也不要問!”秋桐的口氣很果斷。
我皺皺眉頭,剛要再說什麽,秋桐接着上來一句:“放心,我什麽危險都不會有的!”
說完,她嘴唇緊緊抿了下。
我愣了下,看了看她堅毅的表情,然後緩緩出了她的辦公室。
接着,我從窗戶裏看到,秋桐步行出了院子,在馬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然後就走了。
她連四哥的車都不坐。
我有些困惑,她到底幹嘛去了呢?她怎麽搞地如此神秘?爲什麽不想讓我和四哥知道,難道是怕牽連我和四哥?還是……
我越想越糊塗,不由心裏有些忐忑。
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難捱的一天一夜……
第二天剛上班,接到秋桐的内線電話:“下樓,到我車上——”
說完,她就挂了電話。
我忙下樓,秋桐正坐在車上前排,四哥開的車。
我打開車門上車,秋桐對四哥說:“四哥,走吧——”
四哥接着就開車出了院子。
我忙問秋桐:“這是要去哪裏?”
秋桐神色平靜,伸手捋了捋頭發,動作很從容很優美。
然後,她轉頭沖我微微一笑。
我心裏似乎有一種預感,但又不确定,緊緊盯住秋桐的眼睛。
“我們——”秋桐頓了下,接着說:“我們到治安大隊去接海珠和張小天!”
我的心一頓,果然被我猜到了,秋桐果然成功地實施了第二步,我給了她真相,她解救出了海珠和張小天。
秋桐以極高的效率完成了她要做的事情。
不知爲何,雖然猜到了,我的心裏卻隻是稍微的一陣輕松,接着湧出來的是沉重的歎息。
“你是怎麽做到的?”我說。
我的聲音提起來似乎充滿困惑,卻又有些無力和疲倦。
我看了一眼四哥,他正面無表情地開着車,似乎對這個結果并不感到十分意外。
秋桐轉過身,看着車前方,微微呼了口氣,然後緩緩地說:“首先,是因爲有真相……我需要的就是真相,雖然未必是全部的真相,但隻要是表面的初步的真相,也是可以的……
“感謝上帝,在我最需要真相的時候,你把真相搞來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手段搞到的真相,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卻足以用這不管有幾分完整度的真相去完成我要做的事情。”
我從側面看着秋桐沉靜的表情,聽着她淡定的叙述。
秋桐繼續說:“其實這世上真的有些事情很巧,不管是真的巧還是假的巧,但總有些人和事會恰好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昨天,也就是你給我錄音帶的時候,我的一位在央視法治在線真相調查節目組擔任制片人的大學同學恰好就帶着記者來到了星海,我呢,在和老同學聚會的時候就偶然無意談起了這個事情,有意無意告訴了他錄音帶的事情。
“我的這位老同學是個好奇心很強烈同時還頗有正義感的人,聞聽此事,不由就來了興趣,不由就當場策劃了一個《酒店被查封的背後》節目,不由接着就和市政法委聯系,想就此事搞一個真相調查報道……
“事情就是這樣,很簡單,市裏有關部門的反應也很快,當天下午就給我那同學反饋回來,說此事純屬子虛烏有,說那隻是一個誤會,說酒店根本沒有被查封,隻是暫時停業整頓,說酒店的老總和老闆并沒有什麽事,隻是配合進行調查,說那隻是一起普通的賣淫和賭博時間,單獨事件,和酒店方沒有什麽幹系,說公安部門會很快放人,酒店也會很快恢複營業……
“反饋消息的同時,我那同學昨晚還在棒棰島賓館被市政法委和公安部門的領導隆重宴請,期間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交易,今天一大早,我那同學就飛回北京了,走之前,我那同學告訴我,說酒店老總和老闆一上班就會被無罪釋放……說這都是誤會,誤會消除了,人也沒事了。”
聽秋桐說完,我心裏大緻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秋桐雖然說得好像真的一切都是巧合,但我明白這其實都是她操作的,在我操作第一步尋找真相的同時,她已經開始操作第二步了,她不動聲色制造了這一系列的“巧合”。
說完,秋桐有些欣慰,卻又歎息了一聲。
正在這時,我接到了秦璐的電話,秦璐在電話裏聲音有些興奮:“哎——易克,我聽說今天海珠和張總就沒事了,聽說這其實都是誤會。”
“嗯,我在去治安大隊接他們的路上!”我說。
秦璐的消息也是夠靈通的。
“這事其實很奇怪,但也很幸運。”秦璐繼續說:“真巧啊,昨天中央電視台法治在線來了一個制片人,帶着記者,不知怎麽他就知道了這個事情,打電話到我們政法委辦公室,說要采訪這起事件,要制作一個新聞真相調查節目,說他們接到有關爆料人的消息,說此事有些蹊跷,背後似乎有些貓膩……
“我接着就給領導彙報了,領導接着就忙了,忙拉了市委宣傳部和市廣播局的領導一起忙跑到酒店去會見那人,當天又是請客又是送禮又是解釋又是澄清誤會,好說歹說才把這事擺平,然後給那人回複說誤會解除了,市中區治安大隊的負責人被嚴厲批評,辦案出了差錯,抓的人今天馬上釋放,酒店也不得再進行查封……
“我奉領導之命,剛把那無冕之王恭送到機場,眼看着他們進了安檢口,眼看着那飛機飛走了,剛從機場往回走呢……哎——你說巧不巧啊,正在這節骨眼上北京的記者突然來了,還不知怎麽就知道了這事,還認定這事有貓膩,還點明要采訪這事,這正好就等于幫了海珠和張總的忙啊……
“哈哈,其實我也覺得這事很蹊跷的,我是堅決不相信海珠會允許自己的酒店幹這樣的營生,隻是咱人微言輕,說了沒人信啊,還是上面的記者厲害,還是央視牛叉,幾句話就讓有關領導緊張了……幸運啊,真的是十分幸運……化險爲夷了。”
秦璐的話再一次驗證了我對秋桐剛才所言事情的判斷,我似乎明白了此事操作和擺平的整個過程。
“你們領導對央視記者這事是怎麽看的?”我問秦璐。
“領導……領導似乎很奇怪,但似乎又受了點驚吓,指示一切要以維護星海政法系統的良好形象爲前提,決不能有任何關于星海政法系統的負面報道發出去,要不惜一切手段盡全力滅火,領導有了指示,大家就好辦了,市裏宣傳廣電部門的領導一起出動,用各種方法做他們的工作。
“嘻嘻……至于什麽方法,大家都心照不宣,這些年滅火的做法基本都是這些手段,無非是安撫好記者,盡力澄清誤會,做好善後工作,給他們一個完美的答複,再給個人些好處……這樣也算是皆大歡喜。”
秦璐笑呵呵地說:“雖然這事總算擺平了,但我看領導也是有些心有餘悸的樣子……治安大隊的這位負責人挨了嚴厲批評,恐怕還要給個處分呢。”
聽秦璐這麽說,無疑,這位大隊長是要當替罪羊了,既然領導要想擺脫責任,總是要有人當替罪羊的,這也是官場的潛規則。
和秦璐打完電話,我輕輕出了口氣,秋桐也微微呼了口氣,似乎這些内情她都知道。
“有驚無險,總算擺平了。”秋桐輕聲說了一句,然後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