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個招人的簡章。”我揚了揚手裏的報紙。
“哦……”秋桐看着我,抿嘴一笑:“怎麽?有沒有興趣?”
我搖搖頭:“有興趣看,但是沒興趣參與。”
秋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恐怕你就是有興趣參與,也沒那麽資格。”
“哦……”
“沒看到報名條件嗎?必須是全日制專科以上學曆才可以報名……你不是高中畢業嗎?”秋桐說:“就這一條,就能把你卡死。”
我無聲地笑了下。
“你笑什麽?”秋桐專注地看着我。
“沒什麽。”
“我看你笑得很含蓄。”
“含蓄……我怎麽含蓄了?”
“你心裏清楚。”秋桐緊緊盯住我的眼睛。
我不敢和秋桐對視,又掩飾地笑了下:“就算我有大學學曆,我也沒興趣報名。”
秋桐沉默了片刻,說:“年齡和學曆,是一個人改變身份的前提條件。年齡是個寶,學曆不可少,而身份,是步入體制内混的關鍵,身份轉變不了,一切都是白搭。這就是中國特色的官場體制。”
“我不具備混官場的潛能,我就适合做職場做營銷做企業管理。”
“一個人到底适合做什麽,隻有做了才會知道,不做,光憑想象,你永遠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麽。”
“就這官場,光看光聽我就覺得頭疼,更别談做了,我可不想去嘗試。”
秋桐笑了下:“愛情是個圍城,婚姻是個圍城,職場是個圍城,官場,同樣是個圍城……其實,按照我對你的了解,按照你實際的能力和素質,你不管做哪一個行業,隻要你想去做,都能有一番作爲……有能力的人,幹什麽都行,沒能力的人,放到哪裏都白搭。”
我說:“那我就努力做好目前的職場……努力做一個好的企業管理者。”
“看了這個招聘簡章,有沒有一點動心?”
“有,但是很小,和我目前做的事情比起來,這點動心微不足道。”
秋桐說:“你不會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你說呢?”
秋桐說,”我說……不是!”
“那你還這麽說?”
“我想刺激你一下。”
“有必要嗎?”
秋桐笑起來:“有沒有必要我都想試探試探你……”
“試探我?爲什麽要試探我?”我說。
“因爲……有時候,我自以爲能看透你,但是,更多的時候,我發覺我根本就看不透你……對我來說,你有太多的迷。”秋桐說。
我看着秋桐,緩緩道:“秋桐,或許你說的是有道理,或許,我在你眼裏,确實有很多迷,或許,這些迷會慢慢在你面前全部解開。”
“或許,有些謎團,不用你自己解,我就能感覺出來!”秋桐說。
我的心一顫,笑了下:“你很聰明。”
“在你面前,我不敢說自己聰明,表面看起來,你很愚鈍,但是,實際上,我分明感覺到,你實在比我要聰明的多。”秋桐說。
“你對我感到很好奇?”我說。
“不僅僅是好奇,更多的困惑。”秋桐說。
我點燃一顆煙,慢慢吸了兩口,說:“秋桐,或許,總有一天,你的這些好奇和困惑都會消失的。我其實,并不是一個複雜的人。”
“我對你的好奇和困惑與你簡單抑或複雜無關。”秋桐說:“你說的那一天,會很遙遠嗎?”
“或許,很快,或許,很遙遠,或許,沒有這麽一天!”我說着,心裏一陣苦澀。
“我不明白你的話!”秋桐說。
“你明白的,你會明白的,你一定要明白。秋桐,不要逼我,有些事,很多事,該讓你知道,我會告訴你的。但是,不要逼問我,好不好?”我艱難地說着。
秋桐默默地看着我,半晌,點點頭:“好的,我答應你。”
我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冬日裏蕭條的天空,默默地抽煙。
“易克——”秋桐在我身後輕聲說。
“嗯……”
“到目前爲止,我仍舊不知道你到底是一個有怎麽樣經曆的人,或者說,在某些方面,我對你一無所知,但是,我分明感覺到,你是一個有很多故事的人……你是一個心理曆程很坎坷和複雜的人……你是一個心裏很苦很累很憂郁的人。”秋桐說。
我沒有做聲,站在那裏背對秋桐繼續抽煙。
“其實,每個人都是有經曆有故事的人,隻是這故事這經曆有簡單有複雜,有酸有甜有苦有辣。”秋桐繼續說:“其實,不管是什麽樣的人,不管在何種環境和條件下,隻要能守得一片清淨,就會收獲一份安甯。人生充滿了起承轉合,能夠在沉下去的時候,安守一份内心的甯靜,獨享一份寂寞的清幽,那麽在崛起的時候,方能真正地體味人生的真意。
“人要保持清淨心,就必須讓自己的心念純淨,不爲名利所縛,不爲得失所擾,在挫折面前勇往直前,在誘惑面前不爲所動,心無所系,随遇而安。”
我的心一動,繼續站在那裏,琢磨着秋桐的話。
半天,沒有秋桐的動靜,我回身一看,秋桐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走了。
我重新坐回到辦公桌前,呼了一口氣,琢磨着秋桐剛才和我說的那些話……
分明感覺到,秋桐已經對我的真實身份産生了巨大的懷疑,這讓我心裏有些驚懼,還有些煩憂。
分明感覺到,秋桐如此聰慧的一個女子,她要想摸清我的底細,目前的情況來說,并不難,她完全可以去找海峰或者海珠或者冬兒詢問,但是,她似乎并沒有這麽做,她從來不是一個到處打聽别人情況的人,她似乎對我很尊重,在等我自己向她坦白,她似乎很有耐心。
分明感覺到,秋桐外表雖然看起來很柔弱很脆弱很無力很随波逐流,但是,她的内心實則無比堅定堅強,她其實是個很有主見很有自己思想的人,她對事物的觀察實則十分敏銳和犀利,隻是她不會說出來。
目前看來,她對我的懷疑隻是我的身份,而對于現實裏的易克和虛拟中的亦客,她似乎并沒有産生很大的懷疑,她或許認爲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或許她無法想象易克和亦客會是一個人,雖然她常常在現實和虛幻中自覺不自覺将此二人模模糊糊地重合着,雖然她将對空氣裏亦客的情感不由自主轉嫁到現實裏的易克身上。
我自以爲是而又不無道理地分析着,心裏感到很亂。
我知道,或許,終究會有這麽一天,我會體無全膚地站在秋桐面前,将我的全部面具都扯去,等待她對我的無情嚴厲判決。但是,終歸這隻是或許,我不知道這一天會不會真的到來,也不知道何時會到來。
繼續随意翻閱報紙,看完日報看晚報。
又看到了夏雨在晚報上刊登的尋人啓事,找救他爹老黎的恩人的啓事。
看來,夏雨夏季兄妹倆夠執着的,不找到那個恩人是不會罷休的。
想到那天和老黎的對話,想到夏季一直看我的狐疑困惑眼神,想到老黎的經曆和夏雨的身世,我的心裏又起起落落起來。
正想着,内線電話響了,一接,是曹麗打來的。
“易克,自己在辦公室?”曹麗膩膩的聲音。
“嗯……”
“我也自己在辦公室。”曹麗笑嘻嘻地說:“這些日子一直很忙,忙裏忙外,不可開交,冷落了小寶貝,沒生我氣吧?”
“有什麽事,說——”
“哎——别這樣啊,講話怎麽硬邦邦的,聽起來好冰冷哦……”曹麗說:“咱倆可是好久沒有一起談心了,我雖然忙,心裏可是一直挂念着你呢,白天想,晚上更想。哎——你個沒良心的死鬼,我不找你,你從來想不到找我,人家晚上下面一想到你就好癢呢。”
“曹主任,這是辦公電話,有事說事,沒事我就挂了!”
“别,别挂,我有事找你呢。”曹麗忙說。
“說——”
“是這樣的,那天和我在經營辦公區吵架的那個小妮子,到底是什麽人?”曹麗說。
我知道曹麗指的是夏雨。
“怎麽了?她是我們的客戶啊!”
“我知道是客戶,她是什麽單位的客戶?”曹麗說。
“怎麽想起問這個?這個和你有關嗎?”
“我一開始以爲這個小妮子不過是個小卒子,可是,後來我越琢磨越覺得這妮子有點來頭。那天我看到她開了一輛寶馬在我們經營辦公區門口,又一天,我看到她開着一輛法拉利跑車才大街上狂奔……看來,她的身份有些不一般啊。”曹麗說。
我想了想,說:“你真想知道?”
“嗯……當然想!”
“那我告訴你,她是三水集團的副總裁。”
“啊——她……她是三水集團的副總裁?”曹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震驚:“三水集團說家族企業,老闆姓夏……她……她姓什麽?”
“她叫夏雨,這回你知道她的身份了吧?”
“啊——她是三水集團夏老闆的家人?”我想曹麗此刻一定嘴巴都合不攏了。
“是的!她是三水集團夏老闆的親妹妹!”
“這……這……她……她竟然有這麽大的來頭。”曹麗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竟然那天要打她。”
“你這叫有眼不識泰山,是不是?”
“額……有眼……不識泰山……你幹嘛不早告訴我她的真實身份?”曹麗責問我。
“人家做事很低調,不願意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讓别人說。”我說:“她是我們的客戶,客戶的要求,我們能不遵守嗎?”
“那……那我豈不是得罪她了……那……我該怎麽辦?”
“你以爲你是誰啊,人家本來就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用怎麽辦,少惹事就是!”
“哎——易克,以後,有機會,你見到那個……夏雨,你在她面前多說說我的好話啊……以後,機會成熟了,我專門請她吃頓飯,解釋下那天的事情,道個歉。”
“我看沒這必要,那事估計她早就忘記了,你解釋什麽?自己找難看?”我說。
“可是……可是……我……”曹麗有些語無倫次。
“好了,沒事的,人家是不會記仇的……你以爲她真的會把你放在眼裏啊……别自尋煩惱了,忘記這事就是了。”我說完挂了電話。
剛放下電話,我的手機響了,是夏季打來的。
“夏老兄,你好!”
“老弟你好!”夏季沉穩的聲音。
“老兄有事嗎?”
“呵呵,有點小事,不知老弟現在方便不,方便的話,想麻煩老弟來我辦公室一趟。”
不知夏季是何事,要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