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這事……紀委書記牽頭,我再參與,不好吧……這樣,有插手紀委工作的嫌疑,不好……我還是不參與了吧。”孫東凱客氣着。
“老孫,不要推辭了,這不是榮譽,是責任,事情出在你分管的經營系統,你責無旁貸啊……”董事長說。
“是啊,有孫總參加調查組,那是再好不過了,我熱烈歡迎孫總,強烈支持董事長的意見。”
紀委書記分明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董事長讓孫東凱參加調查組已成事實,知道自己實際上不會成爲調查組的主導,真正的主導人物,是孫東凱,他當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架空了,但是,他明白,自己即使心裏不樂意,也不可逆轉了,所以幹脆就送個順水推舟的人情,轉而支持其董事長來。
當然,他的心裏還有另一層原因,那就是做紀委工作,是要得罪人的,不管調查結果如何,得罪人都是必須的,集團紀委本身就是個清水衙門,沒權沒錢,沒人搭理,别說在集團黨委内部不成氣候,就是那些集團中層幹部,也沒幾個把他這個紀委書記放在眼裏的,因爲大家都知道,集團内部的紀委就是個擺設,一切都得聽黨委書記的,隻要巴結好黨委書記,什麽事都不會有,紀委屁用不管。
不過,說是紀委屁用不管,卻也不完全是事實,在黨委書記想把誰拿下的時候,就會安排紀委去調查那人的問題,正如曹麗所言,現在的人,誰手裏沒有個大大小小的經濟問題啊,調查的底線是5000元起步,這底線也太低了,不管是誰,一查一個準。而紀委這麽做,無異于自己成了黨委書記的禦用整人工具,好人都讓老大當了,得罪人的較色孬種都讓紀委當了。
其實,小到一個單位的集團紀委,大到一級地方黨委,縣委、市委、省委……無不都是這種運作模式,黨的書記是一把手,掌控全權,紀委和檢察院就是書記手裏的兩把威力無比的寶劍,想剁了誰就躲了誰,誰不服就砍誰,而且從來都是以國家法律正義和公理的名義……
基于此,所以,紀委書記聞聽孫東凱參加調查組,心裏反倒一陣輕松,自己解脫了,責任輕了。
本來這秋桐就是集團内部最本分最剛正不阿最清廉上下口碑最好的一個中層幹部,看了舉報信裏的那些内容,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他認定一定是有人在誣告秋桐,但是,以他的身份,他顯然是不能說的,他要做的是能是服從黨委書記的安排,行使紀委書記的職責。
他正糾結着不願意帶人去調查秋桐呢,聽黨委書記要孫東凱來參加調查組,心裏不由就大大松了口氣,秋桐正屬于孫東凱分管,這個棘手的事情,就讓他去做好了。
如此說來,董事長這麽一安排,成了皆大歡喜,各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盤,都很滿意。
接着,按照黨委書記的要求,在孫東凱的親自領導下,聯合調查組迅速就成立起來了,曹麗作爲經管辦的負責人,作爲紀委成員,也是聯合調查組成員之一。
聯合調查組找了一間小會議室作爲自己的臨時辦公地點,人員到齊後,孫東凱先給大家傳閱了那封信,然後傳達了董事長的有關指示,接着,就開始部署調查工作的步驟……
在這一過程中,紀委書記成了閑人,明顯被架空了,孫東凱已經毫不客氣地一手将全部事務全部抓了過去。
調查工作的第一步驟是先通知秋桐到集團來談話,打的是紀委的名義。
秋桐來到的時候,調查組還在開會,孫東凱還在滔滔不絕地大講工作要求和組織紀律性以及保密要求,而此時,按照他的旨意,曹麗已經把這風迅速傳播了出去,整個集團已經幾乎都知曉了此事。這是孫東凱特意安排的,叫做内外聯動,外面扇風,内部引火,外面的風越大,裏面的火就會燒地越旺。
秋桐被安排在會議室外等候,這時曹麗在孫東凱的暗示下站起來借口辦公室有急事離開了調查組,出了小會議室,先和秋桐假惺惺地安慰了半天,然後回到辦公室,密切注意着經營辦公區發行公司的動靜。
孫東凱侃完後,然後紀委的人通知秋桐進來,孫東凱開始親自主持對秋桐的聯合會審。
到目前爲止,一切都是在按照孫東凱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進展地非常順利。似乎大功即将告成了。
然而,就在這節骨眼上,事情卻突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喜劇性變化,變化地如此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讓大家都瞠目結舌。
變化就出在紀委書記按照孫東凱的旨意,向秋桐宣讀完那封信的内容和強調了這次調查的中心内容之後,秋桐神色平靜,面不改色地說她可以接受組織上對她的任何調查。
但是,她辯解說,信裏的内容都是不真實的,自己絕對是清白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秋桐自我辯解的話還沒說完,立刻就惹煩了孫東凱,他一把就從紀委書記搶過信,直接就重重地摔到了秋桐的面前,甚至大聲咆哮起來:“50個發行員聯名舉報你,你還不服,你還嘴硬,我就看你能硬到什麽時候!”
按照紀律辦案程序,是絕對不允許讓當事人看舉報信的,因爲牽扯到對舉報人的安全保護問題,但是問題就是出在這個自以爲是的外行人身上,這就是孫東凱。
他顯然意識到了秋桐的懷疑和不服情結,爲了讓秋桐口服心服,他直接一甩手就把信摔給了秋桐,他完全腦子裏就沒有什麽紀委辦案紀律的意識。
而他要這麽做,他已經這麽做了,根本就沒征求紀委書記的意見,别的人想阻攔,也已經來不及了。當然,也沒人想阻攔,除非是自己想找難堪,想得罪孫東凱。
秋桐顯然一開始就沒打算看到這舉報信,出于基本的常識,她知道這封信是不可能給自己看的,她能做的就是按照組織上的要求,接受組織上的談話和調查。沒想到孫東凱直接就把舉報信摔到自己眼前了,想不看都做不到,除非自己是盲人。
所以,秋桐就随意瞟了一眼,沒想到,這一瞟,秋桐的目光卻停住了,盯住那舉報信下面的簽名處,凝神看了半天,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接着,突然:“噗嗤——”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這種嚴肅的場合,一向中規中矩嚴守紀律的秋桐竟然放肆地笑起來,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覺得秋桐此刻的表現太讓人意外了,實在不是秋桐的風格。
所以,秋桐這一笑,一下子都把大家笑愣了,包括孫東凱和紀委書記。
孫東凱很快意識到了自己職責和身份,接着臉色一寒,右手舉起來,嘴巴張開了,準備配合着拍桌子和一聲頓喝,把會場的氣氛搞得嚴肅起來,把秋桐的笑聲制止住。
然而,孫東凱的手還沒來得及往下拍,嘴巴還沒來得及說出話,秋桐已經停止了笑,開口了。秋桐的聲音很輕,不溫不火,平靜自如,沉穩自然,她隻帶着肯定的表情說了一句話:“這封信是假的!”
說完,秋桐就不做聲了,沉靜地看着大家。
秋桐這一句話,雖然很輕,卻不啻在會議室投放了一顆小型炸彈,大家立刻就起了騷動,小聲議論起來。
孫東凱也愣了,他看看紀委書記,紀委書記嘴巴一咧,似笑非笑的表情。
“秋桐,你憑什麽說這封信是假的?”孫東凱臉色陰沉起來,冷冷地看着秋桐:“秋桐同志,我警告你,接受組織的調查,必須要有老老實實的态度,我們黨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今天的所有表現,都會作爲日後對你處理的依據。”
秋桐微微笑了下,從容地捋了捋頭發:“我之所以說這封信是假的,是因爲這簽的50個名字,都不是發行公司的人……我們發行公司現在總共1089人,其中發行員978人,每個人的名字,哪個人屬于哪個站,我都記得,公司的人員花名冊,在我電腦上有電子版,根據人員流動情況随時變化,我幾乎每天都會看各個站的人員變動情況……
“我可以肯定地說,這50個簽名,都不是發行公司的,如果我說的有假,那麽,甘願接受組織上的任何處分……當然,即使這50個人的簽名是假的,隻要組織上覺得有必要,我仍然願意就信裏所列舉的事情接受紀委調查。”
秋桐這麽一說,大家議論地更厲害了,甚至有的人在捂嘴偷笑。
孫東凱臉上挂不住了,他被秋桐的話打擊了,但是,他還是不肯接受這個現實,他覺得我做事不會這麽浮誇,于是帶着最後的一線希望,讓人力資源部的人立刻把發行公司人員花名冊調來,打印出來,送到會議室。
很快,人力資源部的人送來了最新的發行公司人員花名冊,孫東凱親自一個個核對,大家都在那裏緊張地看着,隻有秋桐神色平靜地坐在那裏,泰然自若地看着大家。
孫東凱親自上馬核查的結果:沒有一個人是對上号的,簽名的50個人,都不是發行公司的人!
這下子,孫東凱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了,一會兒白,一會兒紅,一會兒青,而紀委書記和其他人則變得輕松起來,都看着孫東凱,看他如何收場這一出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