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咖啡,一片頂端抹巧克力糖漿、塗着厚厚黃油的吐司,這是李康平的早餐,他買了一份《紐約每日新聞報》,一邊用餐一邊讀報。
李竹溪這學期暫未注冊課程,李康平也不急着注冊課程,他吃完早飯在哥大校園内溜達,進一步熟悉環境。
哥大建立之初冠以英王喬治二世之名,稱爲國王學院。
美國獨立之後不再臣服于大英帝國,洛校長将這所學院遷至晨邊高地,更名爲哥倫比亞大學。
發展至1920年,哥大已是一所大名鼎鼎的綜合性大學。
有那美國哲學之父杜威教授坐鎮哥大,引八方才子慕名而來。
胡适、蔣夢麟、陶行知、郭秉文諸先生皆爲杜威及門弟子,應弟子們的邀請,杜威教授于1919年年底赴北大講學,尚未返美。
又有那洛倫茲、普朗克等歐洲物理學家受聘于哥大研究院,助美國本土物理茁壯成長。
洛倫茲、普朗克已返歐,哥大研究院物理學部現由一群美國物理學家主持。
李康平親臨哥大研究院物理學部調研,他了解到了哥大物理的最新消息。
哥大物理隻能代表美國東部物理的實力。20世紀20年代,全球物理中心在歐洲,在哥廷根,在柏林,在慕尼黑,在劍橋,在蘇黎世,在巴黎。
李康平走出赫特萊樓,思緒萬千。
這時,一輛黑色福特Sedan緩緩駛來,停在赫特萊樓的門口。
車内下來兩位男子,從駕駛艙出來的這位男子是東方面孔,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年齡,他戴着紳士帽,身着高級西裝,持一把象牙馬六甲手杖。
李竹溪存留的記憶裏有這人的信息,李康平脫帽行禮:“周先生。”
周先生常住紐約,他是庚款基金會的成員,處理官費留美生的各項事務。
“康平,近日可好?”周先生的中國普通話帶有江浙一帶的綿柔口音,他給人的感覺是既氣派又儒雅。
李康平答道:“我尚在熟悉哥大的環境,循序漸進,并無大礙。”
“妥。”周先生點點頭道,他随即介紹身邊這人給李康平認識:“此君乃是閩侯侯德榜,1913級清華留美生,現攻讀哥大研究院化學博士。同在哥大求學,你二人理應時常走動,互通有無。”
李康平恭敬道:“在下廣州李康平,1920級清華留美生,見過德榜兄。”
德榜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他脫去紳士帽,和氣友善的說:“康平就讀哪院?”
李康平道:“哥倫比亞學院。”
德榜兄問:“哥倫比亞學院之學科頗多且雜,你預備主修哪門?”
“物理。”
“物理甚難,半途而廢者甚衆。願你克服萬難,學有所成,爲中國之科學事業獻力。”
哥大研究院的物理學部、化學部皆位于赫特萊樓,德榜兄簡短聊了幾句,這便告辭,步入赫特萊樓。
周先生取出一張彙票,他說:“官費留美生一年之生活費用爲三百美金,康平,你持此彙票可往西聯彙款兌換現币。紐約物價頗高,你應盡量節儉,超出三百美金之開支,你須自負。”
“多謝周先生。”李康平接過彙票,遂與周先生交談良久。
清華學校的建設資金來自美國退還的庚子賠款,庚款基金會獨立運營,北洋政府不幹涉基金會的管理運作。
庚款留美生在美國的學費、住宿費由庚款基金會全額承擔,他們每年還能領取300美金的生活費。
300美金在紐約市并不算是一筆巨額财富,紐約的消費水平确實很高,李康平買點這個,買點那個,打車觀光,雇傭私教,僅僅一天時間就花掉了幾十美金。
下午,李康平來到哥倫比亞學院的教學樓,聽習約瑟夫·羅斯伯格教授的原子論課程。
哥倫比亞學院是哥大的本科生學院之一,該院隻收男生,故而階梯教室裏的學生全是男生。
“你們想想,爲什麽原子這樣變化而不那樣變化?爲什麽原子輻射光?”羅斯伯格教授問台下學生。
李康平搶先回答:“熵,我認爲和熵有關。輻射沿着熵增加的方向進行。”
“這位先生說的沒錯,和熵有關。”羅斯伯格教授點點頭,他說:“這不意味着它想要丢掉能量,當它輻射時,世界的總能量依然與輻射前一樣……”
李康平認真聽講,時不時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臨近下課,羅斯伯格教授留了道思考題:通過你的推導,求出氫原子的結合能。
“每周二晚上,斯蒂芬·安德森先生會在佛蒙特樓6号房間組織輔導課,如果你在原子論上遇到麻煩,請不要錯過安德森先生的輔導課。”
羅斯伯格教授宣布下課,随即離開教室。
這題需要運用玻爾的氫原子結構的定态躍遷理論。李康平在紙上飛快推導計算,設玻爾半徑爲R1,考慮到電子質量小于原子核質量,求得△E=e^2/8πε0R1。
“教授,羅斯伯格教授!”李康平在教學樓門口追上了羅斯伯格教授。
“嗬,是你。”羅斯伯格教授對李康平有印象。
李康平呈遞答題紙:“教授,我做完了。”
“這麽快?”
羅斯伯格教授接過答題紙,快速浏覽之後,他說:“你是最快的一個,你的答案和過程看上去也是正确的,我應該給你A嗎,密斯特?”
“李,我叫康平李。”
羅斯伯格教授再次審閱答題紙,過了會兒,他很确定的說:“李先生,就這道題目而言,我想我應該給你A。你的名字具體怎麽拼寫呢?你自己寫吧。”
李康平拿回答題紙,在紙上署名KangpingLee,然後上交答題紙,他說:“謝謝你,教授。還有就是,我想注冊你的原子論課程。”
“什麽?你還沒注冊我的課程?”羅斯伯格教授感到意外,他又問:“那麽李先生,你試聽了幾節課?”
“全都試聽了。”李康平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
既然這位年輕人試聽了前面的幾節原子論課程,那也就不奇怪了。羅斯伯格教授将李康平的答題紙夾入講義簿,他說:“我會跟安德森先生說的,你明天去找安德森先生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