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幾年過去了,多次聽淩主子提起無名來,他在鍾離皇城救的一個将死的太監,後來遇到了紫萱公主才知曉了一切,就是那麽巧合。
那麽多年,怎麽會不惦記,怎麽會不想來。
隻是,她也不知道爲何就這麽瞞着,什麽都不說,即便今日裏了,亦是不自主得把面具戴上了,就怕小劄認不出她來。
如今相貌已經完全恢複了,而小劄的記憶仍舊停留在被困飄香樓的那日吧,那日的醜顔,連她自己都不敢見的醜顔。
然而,小劄卻跑了。
他跑什麽呀,任憑淩王如何叫喚都不止步。
“你這孩子,竟然是你!”容嬷嬷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着青奴,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了,方才剛收到淩王私訪的消息就立馬趕來,一進門就給愣了。
青奴隻是點頭,沒有說話,以她的身份,以她臉上這面玄色昆侖奴面具是斷然沒有這個資格到雪山上來的,隻是,現在她是淩王的貼身婢女,同淩王私訪,不再是奴隸了。
“我瞧瞧,你怎麽也就一聲不吭的啊,這麽多年了,竟然是跟着淩王了!”容嬷嬷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亦是激動亦是感慨,當年王後可是尋了她好久了。
青奴仍舊沒有回答,隻是點頭,她也不知道原因。
這時,婢女奉上茶來了。
容嬷嬷連忙拉着青奴坐了下來,親自将熱茶送上,道:“見過小劄沒,方才他還在這兒呢,他可是你淩主子給救的,就是失憶了,過去的事都給忘記了,連他萱主子都認不得。”
公主根本就沒有早朝的習慣,偶爾有要是才會到大殿來,這會兒定還在懸崖上練功呢,淩王就這麽甩下了大批侍衛和使者先到了,即便是私訪也真不該就這麽無聲無息地就上來了,這會兒也不知道人哪去了,司空武不得不差人去尋了。
“嗯,知道。”青奴終于開了口,仍是低着頭,惜字如金。
容嬷嬷卻是蹙起了眉頭,站了起來,歎息道:“你這孩子,怎麽還是這性子,王後不是替你恢複了容貌了嗎?怎麽還戴着這面具?”
“怕小劄不認得我。”說着,終于是緩緩擡起頭來,雙眸仍舊是清澈明淨。
容嬷嬷心下頓時一怔,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孩子似乎仍舊那麽死心眼,小劄給不了她什麽的,注定是一輩子要在宮中爲奴的。
這時,司空武卻急急大步從殿外而來,變化并不大,仍是身後跟随着的侍衛止步于大門之外。
“這是何人?!”一件這玄色昆侖奴面具便是厲聲,顯然,這是奴隸的标志。
青奴看了他一眼,眸中掠過一絲複雜。
容嬷嬷卻是蹙眉,瞪了司空武一眼,道,“她是淩王的貼身婢女,青奴。”
司空武打量了青奴一眼,道:“這面具是不允許出現在雪山上的,到了雪山便要遵山上的規矩。”
對于當年叛變的奴隸一族,族人無論老少似乎仍舊存在着仇恨。
青奴卻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緩緩摘下了那玄色昆侖奴面具來,面容清秀淡雅,五官小巧而秀氣。
“奴婢不知道山上規矩,還望大人見諒,敢問大人可有我家主子消息,這山上路滑,到處積雪,奴婢甚是擔憂。”态度不卑不亢,話說得很是得體,這些年,跟在小淩王身邊學會了太多太多東西了。
這個主子同萱主子一樣,一樣疼下人,一樣可以沒規沒矩,隻是,她卻不似小劄當年,真真就那麽沒規沒矩。
司空武這才想起正事來,連忙問到,“你可知道淩王去哪裏了?雖是私訪,亦不至于不請自入吧,而今還滿山尋不到了!”
司空武是第一回接觸着小淩王,先前印象頗好,小小年紀能讓淩徹托付江山,放心歸隐,定是有一定能耐的,然而,今日卻是這般無禮,冷不防上了山便算了,人還未見着呢,卻是給消失了,就留着個婢女在。
“淩主子追小劄去了。”青奴如實答到,唇畔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小劄?”司空武不解,容嬷嬷亦是不解,皆納悶着看向青奴。
“我也不知道,小劄他爲什麽躲我……和淩主子。”青奴無奈說到,一貫平淡的語氣終于有了一絲波瀾,唇畔泛起一絲無奈的淺笑,一貫沒有笑容的秀美容顔笑起來竟是那麽純淨。
“知道往那個方向而去了嗎?”司空武問到。
“就追着小劄往山頂去了。”她沒有跟上去,就靜靜地自己回來。
小劄他躲什麽嘛呀!
他到底躲什麽呀!
怕他忘記,卻是突然更怕他記起。
一如當年,故意對她不理不睬。
“多差些人去找,懸崖那邊先别過去,小主子可不喜歡人打擾。”容嬷嬷說着,不由得長長吐了口氣,司空武并不了解其中緣由,瞥了青奴一眼便又急急離去了。
山頂,最高處,斷崖深淵,無名公主練武的地方,鮮少有人敢過來,這個時候仍舊是她習武的時辰,然而,山崖頂早已空無一人了,原本雪地上,圍欄上打鬥的痕迹,很快便會飄落而下的血蓋去了,仿佛沒有任何人來過一般。
人,其實早在宮殿裏了。
寝宮。
極其溫暖,四角終年不滅的大暖爐靜靜地燃着,書房同卧房僅有一層薄薄的珠簾隻隔,此時皆被挽起。
淩王正坐那寬大的梨花大案上,翹着二郎腿,看着卧房裏那小丫頭收拾着行禮。
這幅模樣,他隻想起了兩個字,自然而然想起,絕非故意想到的,那二字便是“私奔”
!
又等了良久,終于是忍不住開了口,道:“丫頭,夠了吧,信函我也跟你寫好了。”
“念給我聽聽。”她看都沒看他,仍舊打包着東西,就如方才倒挂在懸崖上考慮的一樣,下去了定是要考慮個周全,該帶的要帶,該留的要留。
“就說你去找你爹爹了,國中事務皆暫時交給司空武,若是大事就交給軒皇,大緻就這内容,沒問題吧。”他才懶得一字一句念呢。
“成,你過來。”她這才直起身子,懶懶地伸展了筋骨,小了人家好幾歲,輩分上算還是人家的侄女呢,她卻是比他還大人模樣,甚至認真地指着榻上的大包小包,道:“這些東西都由你來背,萬一真要出遠門沒個準備不成。”
他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但凡他出門,身邊必定跟着無名家丁,正是替他抗大量的行禮。
“指不定你父王就真住在下面了,咱什麽都不用帶,也什麽信函都不用留,下去看看就上來了。”他說出心中所想,猜測着大哥哥定是就住在懸崖下的,這消息要是傳出去,定是在各處的大街小巷裏又會引起好久的議論的。
至今,無名小公主已經六歲了,傳說着的故事仍舊沒有停止過,且有越說越離譜的趨勢,比如影王同公主羽化成仙了,又比如,公主其實同寒王舊情複發,影王大怒之下殺了公主,自己亦是殉了情,諸如此類,幾乎時不時能扯出一個版本來。
“那萬一不在呢?”她雙手叉腰,甚有耐心問到。
“萬一不在下面,咱在上來準備不遲嘛。”他笑着說到,很想把她那插着腰的手給拍下來,好端端的一個小娃娃怎麽就跟個婦人似的了?
“待咱們再上來準備,父王說不定早走了。”她換了手,一手環胸,一手支着下颌,一臉所有所思,這麽個好幾回,怎麽能不逃呢?
一來有借口,尋父王,二來有方向,仍舊是爲尋父王,三來,有個還算不耐的家夥在,她可不管他是來私訪還是來算賬的,若是他同她下去了,就被想走,非得同她一起尋到父王,等到父王回來爲止!
怎麽可能沒有自己的算計呢!
“成成成,趕緊趕緊,萬一還真走遠了!”他也不多費唇舌,瞥了桌上那一紙信函一眼,狹長的雙眸裏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趕緊,一會容嬷嬷該要找我了。”她催促到,再過一會兒,容嬷嬷該到懸崖上催促她回來了。
“走!”他二話不說,利索地背上大包小包,前面兩個,後面兩個,就一會兒,一到山崖他定是一不小心跌倒,再不小心把這些東西全丢下山崖的。
“小心點,裏頭可好多我的寶貝,尤其是到下崖的時候。”她提醒了一句,背起一個小包便前面帶路了,不再是老牛漫步,不再是負手駝背,走得甚急,他竟有些追不上。
這輕功,看樣子要想個辦法學到手了!
走的是密道,直接通往山頂,她才知道的密道,就留着偷溜出去玩的。
一會兒,一室便寂靜了下來,什麽都沒有變化,同幾年前的擺設幾乎一摸一樣,紫萱最喜歡躺的這暖塌空空如也,獨孤影經常一坐便是一整晚的書案前那雕花木椅亦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