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夜深人靜。
府上一片寂靜,隻有偶爾傳來的蟲鳴。
沈冰累了好幾日,終于是有一日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覺了,别說是唠叨,便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早早就睡下了。
小劄根本不用學,不會教,就是那麽習慣,自然而然,将紫萱伺候地很是周全。
月光下,隻見一道黑影掠過屋頂,竟是如閃電一般的速度。
然而,随即,亦是如此快的速度,數道黑影直追而上。
“公主,請留步!”
“公主,别爲難屬下!”
“公主,王上說了,十日之内必定回來!”
一道道身影落在了紫萱身前,皆是獨孤影留下的人,将她攔了下來。
孩子一日一日大了,她根本不能像以前那樣輕易甩了這批侍衛。
“要不,你們同我一起去吧?”紫萱嘻嘻笑到。
“公主,你别爲難屬下了,王上交待地很清楚的,不許公主離開玉郡半步。”侍衛很是爲難,雖然,心中亦是想往冰雪高原去。
“好呀,你叫韓珏對不對,這一聲聲王上喚地那麽順口,你真正的主子是誰呢?”紫萱佯作一臉憤怒,這批侍衛原本可都是她的人啊!
“屬下的主子當然是公主和王上了!”韓珏回答得很是巧妙。
“很好,既然本公主也是主子,那現在本公主命令你去備車,本公主要在一日内達到草原,耽擱了一個時辰,按影閣的規矩處置!”紫萱厲聲。
“這……”顯然韓珏無話可辨了,自己沒給自己退路。
“要麽現在就去準備,要麽自己回影閣去領罰,不要,也不會那麽麻煩,明日我把你交給沈冰處置?”紫萱挑眉問到,給了三個選擇。
“公主,屬下這就去準備!”身旁兩個侍衛早已動搖了,交給誰都别交給沈冰啊!
韓珏無奈,道:“公主,若是王上怪罪下來……”
“本公主擔着,你們怕什麽?”紫萱脫口而出,這一幕竟是這般熟悉,幼時就是這樣,常爲難影閣裏的叔叔們。
“公主,要是皇上怪罪下來,屬下可擔當不起!”
“怕什麽呢!父皇要是知道了,本公主一個人擔着,要不還有皇兄呢!你們怕什麽!”
以前,縱使加上皇兄的保證,影閣之中,亦是無人敢随她放肆的,就除了黑影一人了。
獨孤影啊,你可要好好的,陪我一起回月國去見父皇啊!
很快便見一輛馬車緩緩行駛來,韓珏親自駕了車梯,攙扶着紫萱上了車,一日的時辰,連夜趕路是到得了草原的。
“先差幾個人去探路,看看山上情況怎樣,還有,不許驚動任何人!”紫萱認真交待一聲這才放下了車簾來。
韓珏親自駕的車,一路穩穩妥妥,急速而前。
車内,紫萱懶懶地倚在高枕上,小臉上隐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疲倦,輕輕撫着手指上傷口,被那斷了的琴弦彈傷的。
不知爲何,一整日就這麽隐隐不安着,莫名不安着。
她真的想乖乖待着,乖乖等他回來的。
隻是,終究是不放心,他見了她,會不會不高興呢?會不會怪她呢?
擔憂着,思索着,竟也漸漸睡了過去,她不知道,明日,草原上,将會有一場劫難等着她……
即便是入夜。
這場戰争依舊沒有停下。
兩王決鬥,堪比兩國大戰。
百裏瑄無力地癱坐在草地上,望着前方交纏不休的兩個人影,目光有些呆滞,目睹了好幾回寒羽命懸一線的場面,無論她如何叫喊,他都不看她一眼,完全無視她的存在。
如果,如果這就是他報仇的方式,那麽,他成功了。
很痛,心很痛很痛。
這一路北上的一切一直不斷地在腦海裏閃過,他背着她在上路上走,他把幹糧盡數讓給她,她做惡夢的時候他都會在,都會緊緊地保住她。
那麽體貼,那麽溫柔,那麽悉心。
即便總是一聲不坑,卻是有求必應。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
玉妃二字,輕易将一切擊地粉碎,包括她的夢。
一再退讓,從皇後夢,退到了公主夢,而後一退再退,隻要跟着他,一切由他決定,如今卻是隻有一個請求,隻想他不要這般拼命,隻求他能活着。
“寒羽!”仍是叫喊着,瘋了一般追了上前。
自古,即便是大奸大惡之人,亦是過不了情關。
或許,情才是最緻命的武器吧!
月光下,半空中,兩道身影糾纏着,終于緩緩落了下來。
寒羽手中那斷了的長劍化作短劍來使用,不是前面那般,近身難敵,反倒是占了短劍的便宜,一招一式,十分狠絕,依舊朝着獨孤影心口出去,根本不留喘息的機會,縱身自己亦是沒剩多少力量了。
獨孤影長劍難抵,長鞭又不用,雖然一臉疲倦,抵擋起來,亦是綽綽有餘。
大部分時間裏,他還是在讓,還是在退,其實,一招便可以解決掉的。
他也不知道爲什麽,寒羽越是發狠,眸中恨意越濃,他反倒越是下不了手,恨不下心。
這般拼命的樣子,像極了以前的他。
他心軟了,或許,當初對他用催魂術時他就是心軟的!
一招虛招,随即而來便是短劍刺來,獨孤影緩過神,側身,寒羽刺空,随即一旋身,背向獨孤影,卻是反手一劍從腋下刺去,然,獨孤影早已消失在他背後,落在他身前。
“你走吧。”獨孤影淡淡開了口,嗓音有些幹啞,已經兩日兩夜了,鐵打的身子都抗不住的,何況寒羽已經一身是傷了。
寒羽卻是冷冷一笑,提劍直直刺來,腳步甚快。
獨孤影不動,正要開口,百裏瑄卻追上來了,大喊,“獨孤影,你知不知道,那句歌詞,穆紫萱留給寒羽的那句歌詞!明知道傷心總是難免的,你知不知道下面一句是什麽!”
獨孤影回過頭,俊朗的眉頭微臣,腦海裏閃過紫萱那嘻嘻笑顔,好久沒見了,好想她,怎麽就把那句歌詞給忘了呢?怎麽就忘記問了呢?
是的,情才是最緻命的武器。
寒羽亦沒有緩過身來,手指半截短劍就這麽直直刺入獨孤影心口,待他回過頭,卻見百裏瑄在笑,笑着花枝招展,淚流滿面。
獨孤影蹙眉,根本沒有緩過神,就這麽看着自己心口上的血不斷地溢出來,直直地仰躺了下去。
“他死了,寒羽,你殺死他了!你報仇了!”百裏瑄大笑了起來。
“你住嘴!”寒羽卻是大怒,直直地看着獨孤影,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不是!
“你殺了他了,你成功了,我們走吧,我們回雪上去,你去當王上,你去奪他的江山他的子民……”百裏瑄瘋了一般大喊了起來。
“你住嘴。”寒羽大怒,
“你不高興嗎?你該高興的呀,你這一路跟我北上,不就是爲了等他嗎?不就是爲了殺他嗎?你……”
話語未落,寒羽卻是一刀射了過去,正中百裏瑄腹部。
百裏瑄整個人就這麽愣了,笑顔僵住,一臉不可思議,“寒羽,你殺我,你怎麽可以殺我,寒羽,你怎麽可以真的殺我?”
寒羽根本不看他,卻是跪在了獨孤影身旁,愣愣地看着他。
“寒羽,你怎麽可以殺我?我那麽愛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我?”百裏瑄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落了。
然而,就這話語放落,頓時,遠處雪上上傳來一身巨響。
是天雷。
直直劈下,正中山頂冰雪神教,頓時,便是燃起了熊熊大火,一時間将整片雪上照得亮如白晝。
百裏瑄應聲到底,仍舊是一臉不可思議。
聖女動情,神教滅。
冰雪神教徹底滅了!
寒羽就這麽跪在獨孤影身旁,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做,腦海裏控制不到地閃過過往的一切……
就在清明神殿前。
“王上,他留下始終是個禍害,讓老臣帶回雪山去,讓族人們見見仇人的面目!”
“王上,縱使奪了他的靈魂,亦難消我狄狨滅國隻恨!老臣建議帶他回雪山受盡一切刑法!”
……
一個個讨伐的聲音,他那時候什麽都不懂,隻知道,主人點了頭,他就要給他們走。
“他是本王的奴隸,輪不到你們做主。”獨孤影淡淡說到,轉身就走,他快步跟上。
那時,他們才十三歲。
就在禦書房。
“呵呵,封彧是嗎?還有模有樣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就是奴才,就是我狄狨的奴才!”
“這位置不是你能坐的,站起來!”
又是刁難,他還有一大堆奏折未批閱,沒有理睬,他隻聽主人的命令。
“不站起來是不是,哼!”話音一落,大手便按在他肩上了,幾乎要碎了他的肩胛,血已經滲出,沒有主人的命令,他依舊不能反抗。
“教訓奴才什麽時候要你們代勞了?”是獨孤大人的聲音。
“王上,他不配坐這個位置,若不是你這幾年來壓制着蕭氏,鍾離早被蕭氏占了!”
“出去,宣太醫。”他冷聲,轉身就走。
那時,他們才十六歲。
就在冷宮的小木屋内。
不久,就是一年前。
“王上,既然決定出兵了,這小子催魂又破滅的迹象,依老奴看,還是殺了爲妙!”說話的是德公公。
“封彧,你記得你是誰嗎?”獨孤影問到。
“封彧。”他仍是如實回答。
“記住,你一輩子都是封彧。”獨孤影淡淡說到。
……
如果,一輩子都是封彧,如果,本來就是封彧,那該多好啊!
就這麽跪着一旁,靜靜地看着他心口上的傷口,血流不止,知道聽着馬蹄聲越來越近,才緩緩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卻是笑了,連自己都莫名的笑。
起身,看都沒看百裏瑄一眼,身影漸漸隐沒在黑暗裏。
德公公和容嬷嬷縱馬疾馳而來,亦是遠遠地看着,少主這三千白發是這般明顯,如何會看不清楚呢?
怎麽會這樣,少主的武功那麽好,根本就三招内就能殺了寒羽的,結果怎麽會是這樣子!
兩人急急落了馬,容嬷嬷卻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捂住嘴,老淚早已縱橫。
德公公亦是顫抖着手,将獨孤影抱了起來。
幸好!
還有脈息。
“老婆子!少主沒死,你快過來呀!少主沒死!”大喊着,竟是笑了,“少主沒死,他沒死,他不會有事的,夫人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少主!他沒死!”
也不知道是笑還是哭了,亦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止血,趕緊!”容嬷嬷這才緩過身,連忙快步而來,手依舊是顫抖着。
獨孤影緊閉着雙眸,一臉蒼白無血色,隻是,口中卻是喃喃,“還有三日,還有三日……”
兩個再也受不起驚吓的老人家皆是聽不懂他這話何意,隻是匆匆忙忙替他包紮了傷口便帶他朝雪上而去了……
然而,南邊,整個玉郡皆是安安靜靜的,唯有馬車的轱辘聲,很急。
紫萱睡着正熟,韓珏蹙眉往遠處高山上望去,一旁大亮,似乎是燈火,又似乎是山火,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老大,那山上不會是着火了吧?”一旁侍衛低聲問到。
“有點像。”韓珏亦是低聲。
“不會是内亂起了吧,這雪上上能有什麽可以燒的?”那人蹙眉不解,并未到過冰雪高原。
“不知道,過去的探子應該明日一早才能回來吧。”韓珏淡淡說到。
然而,就在這裏,車内卻傳來一陣低低的哭聲。
兩人驟然大驚,面面相觑。
“小主子又哭了?”那人悄聲說到。
“小時候沒那麽愛哭啊!”韓珏蹙眉,将缰繩将給那人,小心翼翼地挨着車鏈上,低聲喚了一聲,“小主子……公主……”
沒有回答,隻是哭聲斷斷續續的,又似乎在抽泣。
“小主子,别哭了……”韓珏悄聲安慰。
依舊是沒有回答,兩人相視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這時,哭聲卻停了。
兩人又聽了好一會兒,确定再沒哭聲了,終于是放下心來,仍是疾馳而前。
車内。
紫萱仍舊睡着,眉宇間盡是疲倦,隻是,小臉上卻盡是淚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