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而建的宮殿、廟宇,還有一般的房屋,錯落有序地分布在山腰。
因是夏季,山腰上已經沒有積雪了,而山頂上卻依舊是一片冰雪天地,冰雪神殿便坐落在最上方。
其實人口并不多,早已不是一個部落了,更像是個氏族罷了。
然而,即便是再小的氏族依舊有奪權的鬥争,依舊有統治者的存在。
或許,有一日族人漸漸零落了,遷移散了。
或許,有一日部落壯大了,再一場一場吞并的戰争中輝煌了起來。
史上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了,狄狨亦是曾經興盛,曾經衰敗過了。
而這一回,諸多的猜忌,諸多的推測,誰都無法預測。
族人們便将一切将給了神。
大清早。
便可見族人們陸陸續續往山頂上走。
今日是百裏雲溪冊封大祭司的日子。
就了冰雪神教的聖女,便是狄狨的大恩人,神教中無人有異議,族人各大氏族當家人亦是沒有異議,何人敢置疑什麽呢?
何況,聖女都說了,這個男子是上天派來賜給狄狨福澤,是來重建冰雪神教的!
越往上,山路越難行,天氣越寒冷,積雪越來越厚。
終是見了冰雪神殿,整座宮殿都是白色的,隻要瓦頂是墨色的,白牆墨瓦置身在一片冰雪天地之中,顯然尤其聖潔。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沒有任何神祗,卻是立着一副巨大的白色昆侖奴面具,神聖不可侵犯一般的尊貴。
寒羽仍是戴着蒙面,一襲黑衣,身姿颀長,靜靜站在那面具前,一黑一白看似突兀,卻十分協調。
這個位子,本是王者的位置。
如今,獨孤王族已經落敗了,百裏雲溪掌權,卻尚未稱王,最尊貴者便是大祭司了。
兩側,右邊爲首的是百裏雲溪,身姿魁梧,濃眉大眼,同這名字着實很不搭調,而左邊爲首的便是司空武了,一襲白袍,溫文爾雅,同這“武”字亦是極其不搭調。
族人常私下議論,這二人名字當換一換。
這二人身後便是其他氏族的當家人了,再後面便是族人,入神殿者皆是安安靜靜,不敢又任何聲響。而門外亦是圍着不少族人。
狄狨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盛大的事情發生了。
這時,聖女到了,身後帶着一群神教弟子,沒有尊者,聖女便爲尊,而衆弟子皆是年紀輕輕。
可以說這整個山上的族人幾乎都不曾下過山,原本是期期艾艾地盼着王歸來,帶來好消息,誰知竟是傳來了,大祭司殺害百裏尊者,擅用禁術,爲神教招緻禍難,而王一意孤行,因皇後之死而齊軍而走,棄了族人,至今下落不明。
百裏瑄一步一步二前,看着寒羽靜靜地立在前方,原本還有些慌張的心終于是定了下來,這兩日同百裏雲溪密探了許多次,終于是将他說服了。
重建冰雪神教,預測狄狨國運助他稱王。
如此誘人的條件,百裏雲溪本是沒有考慮便答應了,隻是司空武卻是遲疑了許久,雖是多慮,最終亦是點了頭。
他們卻都不知,這個大恩人便是他們最大的仇人,待冊封後,假以時日,百裏雲溪真正爲王,便亦是真正的傀儡了。
這個部落雖小,但是她相信寒羽有這個能耐将它壯大!
然而,寒羽卻沒有想那麽遠,他隻是想等,等狄狨族人敬他爲神之日,等獨孤影回來之日,讓他知道,什麽叫做恥辱,讓狄狨所有人都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滅族!
百裏瑄在寒羽面前止步了,一旁弟子端上了一盆幹幹淨淨的雪水。
百裏雲溪緩緩起身來,接過臣子恭敬遞上的一把刻着詭異圖騰的小尖刀,雙手高高舉起對這那白色昆侖奴面具行了個大禮,便緩緩朝寒羽而來。
寒羽點了點頭,伸出了右手。
這便是冊封之禮,大祭司的血融于冰雪淨水之中,而後撒向那白色昆侖奴面具,若是被吸融,禮便成,若是流落地,便是禮不成。
刀尖在寒羽指頭上輕輕一劃,鮮血便瞬間滴落在冰雪淨水裏,原本幹淨清澈的血水很快便被染紅了。
寒羽親自端起那盆雪水來,正要往那巨大的昆侖奴面具潑去,門外卻傳來一個聲音将他攔下了。
“等等!你不可以!”
是司空氏的人,年紀輕輕的幾個小夥子。
“大膽!”白岚雲溪驟然怒聲。
然而,這幾個小夥子卻是沖了進來,根本對百裏雲溪沒有任何畏懼,大聲質問道:“你不是王,你有何資格冊封大祭司?”
“那要何人來冊封?”司空武站了起來,揮手示意一旁的侍衛退下。
“當然是王,王上如今隻是下落不明,爲何不待他回來,而要相信這麽個外族人?”又是一個憤懑的聲音。
“獨孤影齊軍而逃,罔顧宮中族人那麽多年的努力,你還認他爲王嗎?你們認嗎?”司空武卻是大聲問到。
“不認!獨孤王族不得入我冰雪高原!”
“對,是他先齊軍而逃,是他先棄了族人的,我們爲何還要等他回來!”
“我看他也回不來了!”
……
一個個反對的聲音此起彼伏,寒羽隻是靜靜地旁觀,百裏瑄卻是開了口,道:“獨孤明月殺尊者是我親眼所見,擅用禁術招緻天雷,害了教中長老和弟子,亦是我親眼所見,若發恩人救了我,我此時亦回不了。恩人精通占蔔之術,爲大祭司有何不妥?”
“聖女先前并并未得到大祭司的冊封,你是不是聖女尚且未肯定,你們百裏一氏未免太過名不正言不順了吧!”方才那小夥子仍是逼問不放。
“你!”百裏瑄頓時不知如何回答他,真有此事嗎?爲何她不知道這一點。
“放肆!百裏一氏爲狄狨鞠躬盡瘁,獨孤影和獨孤明月離開這麽多年,族中大大小小事務哪一件不是百裏雲溪親力親爲的,哪年暴風雪之災,不是百裏一氏帶着我們渡過的?”司空武厲聲問到。
掃了衆人一眼,又道:“名正需言順,而非言順需名正,既然有人認爲這場冊封名不正言不順,那麽我擁戴白岚雲溪先爲王,而後在冊封大祭司!”
這話語一落,頓時一片寂靜,然而,随即卻是一聲聲支持的聲音傳了過來。
“擁戴百裏一氏爲王族!”
“百裏一氏最有資格!”
“對啊!不能這麽托下去了,即使獨孤影回來了,他也不再是王了!”
……
司空武同百裏雲溪相視一笑,這不過是一場戲罷了,趁着這機會占了王位才是最重要了,至于大祭司,日後還有得是時間慢慢試探。
百裏雲溪雖魯莽,卻有個優點,便是萬事會皆靜心同司空武商量。
一個外族人,如何能這般輕易爲大祭司了,何況是在沒有王的前提下。
本事冊封大祭司的一場盛典,卻是這麽被鬧開了,最後的結果是百裏雲溪被擁戴爲王,冊封一事延後再議。
待大典結束,衆人都散去後,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一抹黑影掠過從那巨大的白色昆侖奴面具後背一掠而過,不一會兒便是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神殿最高的瓦頂之上。
就坐在屋頂一角,一手随意搭在支起的腿上,一手輕輕退去臉上那半邊面具。
寒風過,白發飛揚而起,背後是一輪明月,似乎觸手便可及一般。
犀眸冷沉着,唇畔緩緩勾起了一絲冷笑。
這場戲他看得清清楚楚,本要動手的,如今卻是有了耐性,不妨多待幾日,看看寒羽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自己一手栽培出來的人,縱使能耐再大,亦逃不出他的掌心。
隻是,百裏瑄竟然還活着,竟然同寒羽在一起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原本的擔憂,皆因帶着萱兒而來,他始終不願意在她面前有任何殺戮。
之前,善柔一事,若是可以,他亦是打算瞞着她的,他就是要她笨一點,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相信人性的善,不要她接觸那麽多黑暗。
緩緩取出一直貼身藏着的那把銀白匕首來,睹物思人,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會不會還難過着,會不會還哭着,會不會一氣之下,自己先回了月國呢?
就坐下這高高的神殿之上,俯視而下,便可将山腰上的一切都盡收眼底了。
司空洛德好不容易終于是上到屋頂上來了,挨着獨孤影坐下,道:“主子,沒想到司空武這小子能有這心眼。”
獨孤影沒有回答,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主子,若是能把他納爲己用,我看未必不可。”司空洛德試探地問到。
“我不殺他。”獨孤影這才開了口,眸中掠過一絲冷意。
“多謝主子!”司空洛德心中終于是緩了口氣,司空武是司空一氏唯一一個男丁了,他可不想自己這麽一大把年紀還負擔上開枝散葉的膽子。
不再開口,隻是靜靜陪着主子,他也不知道這一場殺戮何時才會開始,司空武再睿智亦是把王位推給了百裏雲溪,不爲别的,隻因統治如今的狄狨,需鐵血強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