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後娘娘走了出來,喜樂連忙迎了上前,手上大袍小心翼翼地替她加上。
“娘娘,皇上令人送來了參湯,擱屋裏去了。”
“他還在忙嗎?”紫萱淡淡說着,聽似問話,不過是自言自語罷了,這會兒他定還在禦書房,先前總會想見他,隻是如今,卻是自己主動躲了。
“有說什麽時候讓青奴回來嗎?”這幾日,青奴一直被寒羽喚到禦書房伺候,寒羽似乎要把她要回去了,是因爲小劄嗎?
“皇上說了就讓青奴留下了,青奴姐和小劄那麽好,留栖鳳宮裏定也難受的。”喜樂有些心慌,這是對娘娘說謊啊,所有人都瞞着她,青奴早就失蹤了。
然而,這話音方落,紫萱原本淡淡的神情卻是驟然冷下,聲音很冷,透着一絲倔強,“你記住,小劄沒有死!”
她一定要找到他,即便是屍體,也一定要找到,在她離開之前!
喜樂又是一驚,不由得退了幾步,皇後娘娘總是這麽不經意地就變了個人似的,如今,她真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了。
“不用伺候了,下去吧。”紫萱說罷便徑自朝卧房而去,黑影叔叔今夜不到,明日也該到了吧!
進了屋,才剛關上房門,頓時察覺到不對勁了。
“出來!”聲音很冷,雙眸淩厲,想都不用想,是獨孤影!
珠簾内,緩緩走出了個人來,一襲黑衣,墨發高束,俊美的側臉上一道細長的疤痕,沒有一貫的閑适,而是一臉冷邪。
“别再找了,他已經死了。”淡淡說到,這幾日已經夠了,每每都要到飄香樓去,每每都是大哭一場,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走出來,即便是在貼身的下人,這會不會過了點呢?
“出去。”紫萱仍舊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錯身走入珠簾内。
“你到底要爲難自己到什麽時候?”獨孤影卻是一把拉住了她,人已經死了,她并不是在找,而是在折磨自己!
紫萱的雙眸依舊冷冷清清,卻是猛地揚開了手,拂袖,身影一掠消失不見。
獨孤影蹙眉,轉身,追了出去,這個女人完完全全将他忽視了,出天牢自今,無論在什麽場合下見面,都再沒有看過他一眼。
出了門,已經完全見不到她的人影了。
“在這呢。”熟悉的聲音,待他回頭,迎上的卻是狠狠一鞭子,結結實實打在了他胸膛上,煞是皮開肉綻。
獨孤影輕輕擦起胸膛上血,擡起頭來,卻是笑了起來,“你逃不來得。”
一切都安排好了,不過幾日,他将親自出征,若是可以,他現在就想告訴她,這輩子,她都别想逃的!
“本宮沒想逃!”紫萱終于是看向了她,身子遠遠飛退,手中黑龍長鞭狠狠甩來。
獨孤影側身,輕易躲過,他若想逃,又何人傷得了呢?
“力道很足,鞭法不夠娴熟,你這黑龍長鞭是何來頭。”這話,是大婚之夜他問的,一模一樣,連語氣都同那夜一眼,玩味而邪惑。
“我父王的東西,本宮沒想逃,而你,逃不了!”紫萱冷冷說到,話中有話,隻是獨孤影卻聽不出來。
“我也沒想逃。”獨孤影一臉邪惑的笑,眸中卻掠過了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情愫,她終于肯看他一眼了。
紫萱眸一沉,身影瞬間掠過,到了他身後,隻是一掌未打出,獨孤影早已退開了,亦到了她身後,還不待她轉身,強有力的雙臂便将她緊緊擁住了。
“那夜,即便是死,我也不後悔。”認真的話語萦繞在她耳畔,攬在她腰上的手很緊很緊,不容她任何一絲掙紮。
“不過是一夜,沒那麽重要。”紫萱卻是冷笑了起來,終于還是提起了。
“有。”獨孤影驟然厲聲。
“本宮心裏之人寒羽一人,即便是那夜,心裏也隻當是寒羽。”紫萱說得認真,隻是眸中疼痛難掩,背着他,隻有自己知道,疼,疼到了骨子裏,什麽都不能說,連見寒羽都不敢多見,都要走了,爲何,爲何偏偏要惹上一身髒?!
“啊……”話語一落,吃痛聲随即脫口而出,整個幾乎要被他捏碎一般。
“爲什麽!他哪裏值得你癡心不悔了!”這個問題,他不僅問過一次了,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
“喜歡他,是我的事,無他無關。”紫萱淡淡地說着,掌心暗暗運氣,卯足了所有的功力,話音一落,驟然反掌,狠狠朝他攬在自己腰上的手擊去,不管會不會傷到自己,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厭惡痛恨一切的觸碰。
獨孤影猛地放手,擋開了她的掌,雙手被瞬間被震得麻木,心中頓驚。
紫萱緩緩轉過身來,唇畔噙着鮮血,然而動作沒有停止,身上僅剩的一絲絲功力又是化作一掌,随着她腳步急速移動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右側擊來。
本就奈何不了他,何況此時已經負傷,輕易便被他抓住了手,對上他眸中的怒意,她依舊沒有絲毫的退讓,寒徹的雙眸有種視死如歸的絕望,驚地他整個人都愣了。
一夜纏綿,換來了今日的你死我活,早知道她會恨,早就要她恨了,真真正正見她如此,才發現自己根本承受不起。
如此對視了良久,終于,放開了她的手,唇畔泛起一絲絕望的笑,身影一閃,頓時消失不見。
紫萱整個人都跌坐了下來,衣衫有些不整,任由寒風貫入頸中,雙眸盡是空洞。
一旁,劉嬷嬷一臉糾結,遲疑了好一會兒終究是沒有上前來,而是追着獨孤影而去,這二人到底反生了什麽呀?
本一起找小劄不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又給動手了,那夜究竟是怎麽回事?!
隻有一個去處,淩華宮。
“少主,其實……也不是非皇後娘娘不可啦,你的路還長着呢,指不定以後遇到個更好的,咱别在一棵樹上吊死嘛。”容嬷嬷安慰着,無視德公公那一臉不屑,如此安慰,太多蒼白了。
獨孤影不語,靜靜地坐着,案前是一張布軍圖,上面有星星點點的标注,一看便知是研究多時的了。
“少主,其實那丫頭說好嘛,也好,但是也沒什麽特殊的,你怎麽就非她不可了呢?也就一年不到呢!”容嬷嬷再次勸說,手肘推了推一旁的德公公,再不勸,估計又得這麽坐上個一整夜了,一會兒她還得去把善柔送到冷宮去呢,主子這會兒正在審青奴的事呢!
“可不是嘛,主子,你早幾年好像有在找一個宮女吧,記得不?”德公公可是好不容易才想起這事來,隐約記得主子提過一次,後面也就沒同他提了。
“看上哪個丫頭了,跟嬷嬷說說,嬷嬷一定給你找出來。”容嬷嬷一見有話題,連忙扯開。
“就是啊,少主,皇後也真沒什麽特别好的,你就别改變計劃了,夫人至今還占蔔出任何信息來,這一戰不得不謹慎啊!還是先别揭穿身份了!”德公公心中更急的是這件事。
然而,獨孤影卻緩緩回過頭來,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對她好,是我的事,與她無關。”
說罷便是起身朝卧房而去,背影孤單落寞不已,話說得莫名其妙,德公公和容嬷嬷皆聽不懂……
清明神殿。
有一個人動紫萱一樣,不相信小劄已經死了。
至于青奴,更不相信。
這幾日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忏悔之後,獨孤明月暫時逃避了内心的自責,将一切注意力轉移到了善柔身上。
“我求求你,讓我見皇上一面!”善柔仍是被固定在供桌上,心驚膽戰地提防着遊走在身上的那把小尖刀。
“見皇上?”獨孤明月蹙了蹙眉,躍上高高的供桌,就坐在善柔身旁,煞是認真地問到,“當初那徐财宏讓小劄見皇上了嗎?”
善柔一時沒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急急求饒,“你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害小劄的,我罪該萬死,你就饒了我吧,要不一刀殺了我吧!”
“回答我,當初徐财宏讓小劄見皇上了沒?”獨孤明月甚是執着,仿佛定要問個清楚一般。
“沒有,沒有,他是動的私刑!”善柔不敢怠慢,脫口而出。
“這不就對了嗎?私刑?知道什麽是私刑嗎?”獨孤明月話音一落,手上尖刀直直朝善柔腹側刺入,力道尺度把握地想到精确,不至死,卻是痛不欲生,這個位子刺入意味着她必須時時直着腰闆,否則便是刺骨錐心的疼痛。
果然,善柔一下子僵直了腰闆,當然想喊,隻是不敢,一旁百裏瑄手上端着九十九枚銀針,大大小小一整套。
隻要她喊一聲,便是一針紮在臉上,這小祭祀看上去無害,下手卻比她當初對青奴的還狠。
百裏瑄靜靜地在一旁看着,一語不敢發,恨不得趕緊把這九十九枚銀針用完了,她好離開,要是讓長老們知道她爲大祭司瞞下這件事,還不知要她在爺爺面前跪多久呢?
“既然是私刑,你給本司牢牢記住,要是敢透露這兒的事絲毫,本司一定扒了你的皮!”獨孤明月不再是玩笑話,說得認真。
“我求求你了,小劄和青奴真的死了,面容皆毀,屍體就丢在飄香院背後的那條街上,我能說的全說了,你把我交給皇後娘娘吧,我保證不提這裏任何事情!”善柔哀求地說到,一臉煞白,眼睜睜地看着獨孤明月手上的刀朝她腹部另一邊而去,她甯願落在穆紫萱手裏,也不願意夜夜到這裏來同這個變态的老巫婆糾纏,穆紫萱至今都不來給她一個了斷,到底要折磨她到什麽時候!
“屍體丢在飄香院背後的那條街?”獨孤明月若有所思,然後手裏的動作卻是沒有停止,又是狠狠地刺入,精确無比,無傷性命,看不錯傷口,什麽是内傷,這便是所謂的内傷!
“知道今天才肯說!你到底還留了多少事,别以爲不全說出來,本司就不敢殺呢!”驟然大怒,手一旋,刀一轉,痛的善柔再也忍不住,大喊而出,還未待百裏瑄手中銀針插入,人便是給昏死了過去。
百裏瑄終于是送了口氣,終于結束了,今夜比昨夜早了幾個時辰。
然而,獨孤明月卻是不動,挑眉看着善柔,發絲淩亂,除了臉色白一點根本看不出受了什麽傷,就連臉上被百裏瑄紮的幾處亦是極細的口子,不挨近根本察覺不出來,這幅皮囊她可不想輕易放過,當然也不能輕易給毀了,等萱丫頭同她算完帳,她再動手,隻要在影兒出兵前便可。
“本司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再裝下去,别怪我今夜留下你陪神像裏那些孤魂野鬼過夜!”獨孤明月冷笑着說罷,便跳下了那高高的供桌,在一旁坐下來喝茶了,自己下的手,輕重自知,怎麽可能這麽輕易讓她失去了意識呢?這臭丫頭倒是真真能裝,此人不除,定是禍害!
瞥了供桌上人一眼便拿起了案幾上的古籍來,占蔔禁術,她也是第一次嘗試,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善柔仍舊是緊閉着雙眸企圖逃過今夜的折磨,傷人不留任何傷口,卻是每一處都限制了她的活動,一動便痛!這個老巫婆究竟是什麽人,這神殿究竟歸屬什麽教派?
爲何宮裏從來沒有人提起過?!
滿腹的疑惑,卻來不及多思索,思索的是方才獨孤明月的話,神像裏的孤魂野鬼,究竟是什麽樣,那夜自己掉進去,究竟是觸碰到了什麽?!
心頓時慌張了起來,睫毛顫抖着,卻不敢睜開。
百裏瑄第一回唇畔泛起了不屑的冷笑,這個女人其實想死也很容易的,她怕死,很怕。
緩緩退到了獨孤明月身後,偷偷瞧着她手上古籍,全是她看不懂的字符,還有恐怖的插畫,也不知道是不是占蔔要用的,教裏的長老都催促了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