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捧着着他不知輕重的密函,黑白分明的清澈雙眸直直地盯着王上看,他的手都酸楚了起來了,王仍是一動不動。
“王,請出兵”稚嫩的聲音又起,一遍又一遍。
“王,請出兵。”
“王,請出兵。”
……
獨孤影陰沉着的雙眸終于有了一絲絲情緒,擡起頭來,緩緩伸手接過了那折子,看都不用看,便知這是拟寫好了的布兵密函,需要他的印章,獨孤王族的印章。
十一歲入鍾離皇宮,那還是肅親王把政的時候,接下來便是蕭大将軍掌權,如今蕭氏兵權散了,一切都如計劃一般,可以說他就要完成光複大業了,隻是,如今,他卻淪落到一而再受族人如此逼迫。
“王,因爲一個女人,要屬下如此逼迫你去光複狄狨,屬下即便忤逆王,即便死罪難逃,亦要殺了她!”吏部尚書見王上仍是猶豫,狠下心,上前跪了下來。
獨孤影卻是冷笑了起來,他确是淪落到了要下屬逼迫自己去光複狄狨了,這可曾是他一輩子唯一要做的事情。
“請王上抉擇!”衆人下跪,齊聲道。
“好!”獨孤影說罷,展開那密函來,取出了一枚狼頭印章,重重地印了下去。
“王上英明,屬下願誓死追随!”衆人齊聲,皆是大喜不已,唯有那孩子,清澈清澈的雙眸裏滿是好奇,什麽都不懂,隻知道王上若收了那折子,他就可以回家鄉去了,那兒地廣天高,好玩的事兒可多了。
“送南疆去,一切按原來的計劃。”獨孤影将手中密函扔給了兵部尚書,冷冷說罷,掃了衆人一眼便轉身離去了。
那夜挨了萱兒那數十鞭後,便該徹底狠下心了,無奈,依舊拖延了,隻是,終究還是要做決斷的。
女人和江山。
女人,不是他的女人,她愛的一直是寒羽,隻是,她不知不覺牽絆住了他的腳步,消磨了他的果斷與銳氣。
江山,不是他的江山,是鍾離的山河,隻是,承載着狄狨族人的深仇大恨,複國大計。
總該抉擇,否則,他亦要迷失了自己。
當年的記憶,也許從此該隐去了,她既然一心喜歡寒羽,喜歡地如此卑微,那麽,好,他會成全她的!
離開了淩華宮,偌大的後宮卻不知該往何處去了,仍是習慣地又往栖鳳宮而去,不一會兒便悄無聲息地落在她房門口了,突然止步,不該再來見她的!
德公公已經來報了,又是染了風寒,太醫已經看過了,現在應該睡着了吧。
收回了手,無奈一笑,他不是對她狠,倒是對自己狠了。
這時,青奴端着藥遠遠而來。
獨孤影看了她一眼,連忙轉身要走。
“少主子!”青奴急急開了口。
獨孤影還是止了步,淡淡道:“皇後怎麽樣了?”
“還沒清醒,身子很涼。”青奴如實回答。
“藥還沒喝嗎?”獨孤影頓時蹙眉,那麽久了,太醫不是看過了嗎?
“還沒喂呢,同上回一樣,重風寒,怎麽都醒了不!”青奴話音一落,獨孤影早已推門而進了,怎麽又這樣了?
卧房内,四個暖爐都點燃了,一室溫暖,待久了甚是會有些悶熱了。
隻是,床榻上的人兒依舊不醒人事,小臉上盡是蒼白,雙眸緊閉,淚迹尚在,一身依舊冰冰涼涼。
陳太醫已經看過了,還是和上回一樣,是染了風寒,雖然很嚴重,卻也隻是風寒而已,并去其他病竈。
折騰了一整夜了,小劄至今依舊消息全無,下人們都先歇息去了,喜樂卻是同樂銘又出去尋小劄了,唯有青奴和劉嬷嬷仍是憂心忡忡地伺候着。
門咿呀着又關了,青奴小心翼翼地端着熱氣騰騰的湯藥來,才大繞過屏風,劉嬷嬷連忙起身上前,隻是,正要接過來,卻見獨孤影就在後頭,俊朗的面容上帶着疲倦,焦急和擔憂掩蓋不住。
“你帶她去哪裏了,一回來就病成這樣!”劉嬷嬷厲聲。
獨孤影沉着雙眸,接過那碗湯藥,在床沿上坐了下來,視線不離紫萱那蒼白的小臉,淡淡道:“你們都出去吧。”
又是風寒,今夜在宮外他怎麽可能讓她受一絲絲風寒呢?這女人身子怎麽越來越弱了?
“小劄的事有頭緒了嗎?”劉嬷嬷問到。
“洛德在處理了。”淡淡說罷,喝了口湯藥,仍是如同上回在禦書房那般,急急以口哺喂她,旁人無人。
劉嬷嬷見他這小心翼翼的認真模樣,頓時煩悶不已,明明心疼、寵愛地緊,事情卻偏偏落到如此地步,早已不想多勸說了,無奈地搖了搖頭,示意青奴一眼,便轉身離去。
青奴連忙跟了出去,眸中掠過了一絲心急,終于不用伺候了。
小劄,你到底去哪裏了?!
待門合上後,一切又恢複了方才的平靜,一碗熱呼呼的湯藥很快便見底了,輕輕吻去她唇畔地殘汁,才緩緩擡起頭來,微微一聲歎息,心疼地撫着她那蒼白的小臉。
“穆紫萱,你給我記住了,照顧好自己,别在生病了,我真的不想再以寒羽的身份見你了!”輕聲說罷,緩緩退去了衣裳,緊緊擁她入懷,取下扣在耳廓上的兩枚黑銀針,熟稔地變幻了成她最喜歡的容顔,埋首在她頸脖間,疲倦地閉上了雙眸,大手将她那冰冷的小手包住。
手上再深的傷疤都可以輕易消去,然而,臉上的易容術遮掩去了,真正的面容怕是一輩子都要留着了。
還是那麽的冰涼,夏天到了,紫萱花開,你的手就暖了吧,夏天,一切順利的話,夏天鍾離便正式易主了。
他會告知她一切,會還給她一個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做過,不曾傷害過她絲毫的寒羽,一切都是他做的,罪大惡極剝去了她心愛之人近十年的年華,奪了他的江山。
一輩子心裏隻有寒羽一人,那麽,就一輩子恨他,留在他身邊當人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