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知道當年尚存的幾個教徒一直在找少主,後來在宮中發展了神教的勢力,少主這些年來尋回的王族之後皆是留在這晴明殿中了,狄狨王權向來是借助神權來維護的,隻是,沒想到今日,少主會對月國猶豫而受這股勢力爲難。
“他們又是什麽時候打萱丫頭的主意的?”獨孤明月蹙眉、厲聲問到。
“屬下真不知道,少主真真是一句都沒有提起過的。”德公公仍是如實回答。
“那這麽匆忙準備出兵也是他們逼迫的了?”獨孤明月手中茶杯裏的水早已開始震蕩了起來,鳳眸漸沉。
“夫人,不算匆忙了,其實蕭氏叛亂之時就是個機會了,也不算逼迫,少主其實本就也……”德公公話未說完,見獨孤明月那驟然冷了下來神色,不由得住嘴了。
“萱丫頭來了就不一樣了,他早就改變主意了,對不對?”獨孤明月淡淡問到,語氣很冷很冷。
“這個……”德公公卻是遲疑了,他也猜不透少主的心思,隻知道他老早就猶豫了。
獨孤明月卻是冷哼,道:“神教裏如今是哪個長老爲尊?”
“是百裏長老,那個小祭司是他孫女。”容嬷嬷連忙答到,主子從來不問,她卻多多少少留意過教中當權的人是誰。
“原來是百裏氏,神權向來由我獨孤王族掌管,即便如今他爲尊亦輪不到他來做主!”獨孤明月着便起身要走。
狄狨雖是王權依靠神權維護,但是神權一向都是王族之人把握,何曾落入他人之手過!
“主子,你别急啊,少主自有他的分寸,他可是殺雞儆猴,殺了一個神教弟子了。”容嬷嬷連忙拉住,一臉擔憂,主子若是真去了,那便是要一輩子跪在神殿内忏悔恕罪了。
當年的占蔔狄狨來年興榮,誰知竟是一場滅族災難,這是大祭司的最大失職之處,若是重歸神教,一切便需敬神意,尊教規,絲毫都含糊不了的,主子自幼就主掌神教裏的一切,如何會對自己有絲毫的寬容?
“放開!”獨孤明月的聲音沒有一絲絲溫度,一臉的陰鸷。
“夫人,少主這麽瞞着,定也是不希望你回神教,這會兒,你别給少主添煩惱了!”德公公亦是上前勸說。
“我怎麽給他添煩惱了?呵呵,我不就是錯了一回,獨孤氏有繼承人之前,大祭司一職隻能是我的!”獨孤明月說罷猛地甩來了容嬷嬷。
“主子,你想清楚了啊!一旦複位,你就真出不了神殿了!”容嬷嬷再次死死拉住了她。
德公公亦是上前,勸道:“是啊,夫人,你可想清楚了,這麽多年你一直不回神教不就是一直怕……”
“是什麽,怕什麽?”獨孤明月卻是勃然大怒,“我怕什麽了?一大把年紀了本就是将死之人了,我還怕在那神殿裏困個幾年?”
容嬷嬷狠狠瞪了德公公一眼,連忙開了口,道:“主子,奴婢知道,奴婢知道你舍不得少主。”
“你說影兒他容易嗎?小小年紀便同我東躲西藏的,大雪天裏都要苦練武功,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冰雪高原,不過十一歲卻獨自一人到這宮裏頭來!他額娘把他托付給我,我能放心得下嗎?”獨孤明月索性坐了下來,沒了方才的盛氣淩人,卻是潸然淚下。
德公公早已靜默,比起容嬷嬷來,他并不多了解這夫人的脾氣,平日裏見到的時候都是那倚老賣老的神氣模樣,從未見過這般的。
然後容嬷嬷卻是一身警覺了起來,還未開口,獨孤明月卻又是驟然拍案而起,怒聲,“百裏氏欺我獨孤王族孤兒寡母是不?本司這就回去,告訴他誰才是主子!”
話語一落,人早已經破門而出了。
“壞了!”容嬷嬷大叫一身,連忙追了出去。
“夫人回神教,未嘗不是好事,至少少主能真正放開手去做想做的事。”德公公微微歎息,亦是追了出去。
門外,容嬷嬷卻是死死的抓住了獨孤明月的衣角,“主子,你先冷靜冷靜咱先好好商量!”
“商量什麽,等本司解決了百裏那老頭和那個小祭司,再去告訴萱丫頭,她是影兒的人,是我獨孤王族的王後,管它什麽鍾離什麽月國!”獨孤明月雙眸裏盡是憤懑,沖動無比。
德公公這才大驚,夫人的失心瘋怕是又要犯了,急急幫着容嬷嬷拉住了她,哄騙到:“夫人,咱冷靜冷靜,先回房,咱把少主找來一起商量成不?”
“商量什麽,獨孤影那臭小子就是顧忌太多,待本司血洗了冰雪神教,再殺盡鍾離武将,看這天下不是我獨孤氏的!”獨孤明月冷哼一聲,猛地運氣便是一下子将二人震開了。
放轉身要走,卻冷不防止步,德公公和容嬷嬷二人扶着牆壁站了起來,皆是一臉複雜,隻見少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前方了。
“你這個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竟敢瞞着我,你給我交待清楚,那幫教徒到底什麽時候……”獨孤明月話音未落,卻是雙眸一翻白整個人便直直朝獨孤影身上傾倒而去。
“終有一日,本王會廢了冰雪神教,師父你回去做什麽呢?”獨孤影冷冷說罷,收起了手中銀針來,身影一閃便是憑空消失,而獨孤明月卻是重重地傾倒在地。
“主子!”容嬷嬷一慌,連忙上前攙扶,而此時的獨孤明月早已失去了意識。
“是少主手上銀針的迷藥,不礙事的,就昏睡一會就醒了!”德公公連忙上前幫忙。
容嬷嬷卻是歎息,“等主子醒了,你可别再說什麽了,今晚的事她不怎麽記得住的。”
“這老毛病那麽多年了還沒好啊?”德公公亦是無奈歎息。
将獨孤明月安頓好了,德公公便匆匆離開,這神教的事情,少主現在應該肯說了吧,也不知道事情竟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想都沒想便朝淩華宮而去了,不再皇後宮裏,向來就隻留在淩華宮的。
隻是,入了宮,找了甚久,卻都不見人影。
淩華宮伺候的下人并不多,皆是狄狨族人,德公公正要出門,卻是一白衣婢女緩緩而來。
“王可有來過?”蹙眉問到,這麽晚了,少主還會去什麽地方呢?
“少主好幾晚沒回來過了,婢女也不知曉。”白衣奴婢如實答到。
德公公不由得蹙起眉頭來,這幾晚也都不見少主往栖鳳宮去呀,這偌大的後宮他還能去哪裏?
看了那白衣婢女一眼也沒多說什麽,便又朝栖鳳宮方向尋了過去。
栖鳳宮,一宮的寂靜,隻剩下去院子裏稀疏的燈光,連下人們也都睡了去。
德公公轉繞了幾圈,終于是在皇後卧房前停了下來,屋裏的燈亦是早已滅了,四周一片靜悄悄的。
“你做什麽。”突然,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德公公連忙轉身,循聲看去,卻見少主抱着那小白狐獨自一人坐在前方院落裏的石凳上。
“少主。”連忙走了過去,恭敬俯身行禮。
“我師父不礙事吧?”獨孤影淡淡問到,懷裏的小白狐早已懶懶地睡着了。
“容嬷嬷伺候着,不礙事。”德公公如實答到,遲疑了須臾,還是問出了口,“少主,神教的勢力難不成真控制不住?”
獨孤影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起身便緩緩朝園中深處而去。
“少主……”德公公連忙追了上去。
隻是,獨孤影回頭一個淩厲的眼神便讓他止步,不敢多問了。
已經是早春時節了,花園中隐隐有了綠意,隻是此時一旁黑暗和寂靜,依舊隻有荒涼。
冰雪神教在狄狨族人心中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甚至勝過王族的聲望,這個節骨眼上對他們動手實屬下策。
爲了一個女人,罔顧這麽多族人這麽多年的卧薪嘗膽。
這句話一直盤旋在腦海中,那一貫噙着閑适笑意的唇畔緩緩地浮起了一絲無奈的笑意來。
有些時候,他也不知道怎麽辦,突然就想抛棄這一切,抛棄寒王的身份,就隻是獨孤影而已,把萱兒擄走,回冰雪高原去,那一片地天,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沒有那麽多仇恨。
自小,就隻知道自己背負着深仇大恨,就隻知道要複興狄狨,要尋回苟且流亡在外的族人們,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似乎從來沒有機會去思考過。
突然止步,前面的花藤架子靜靜地吊着一座秋千,當日探病而來,在這園中偶遇的場景不由得浮現在腦海裏。
沒有一貫的端莊和矜持,嘻嘻而笑,就在這秋千上,猶如當年那個精靈一般的小宮女。
穆紫萱啊穆紫萱,當年我怎麽就隻是那麽點喜歡,那麽點好奇,怎麽就沒有年少無知地放下一切帶你走呢?
如今,牽絆越來越多,如何還不負如何責任,年少無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