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紫萱心中微微一怔,如此勉強?酒後真言,借酒吐真言?醉得這一塌糊塗,稱她皇後,如此質問她?
讓他每日陪她用早膳,讓他午後抽空陪她喝茶,讓她大年三十夜帶她出宮,讓他留心獨孤影,勸他放了他的親娘蕭太後……原來都答應得那麽不情願。
“皇上,公主也是擔心你的身子。”善柔連忙勸說。
“滿上。”寒王沉着眸子,端過酒杯。
“是。”善柔偷偷看了紫萱一眼,不敢多言,便又滿上了。
寒王一飲而盡,掃過了德公公一眼,道,“還不帶皇後回去?”
“是!”德公公連忙上前,心中有了定論,這主子是假醉!十分肯定!南疆的戰事已接近尾聲了,難道主子急着尋借口動兵了?
“本宮自己回去,德公公留下伺候吧。”紫萱淡淡地說到,又看了寒王一眼才起身離去。
隻是,沒走幾步,便碰上了小劄。
“怎麽!善柔她!”小劄看着亭中的場景,不解起來。
紫萱回過頭去,隻見寒王将善柔揉在懷中,一臉歡愉和輕松,喝得甚是痛快!
“我累了,善柔陪着就好了。”紫萱眸中掠過一絲複雜,曾經有那麽幾個瞬間,覺得會是玉妃最終留下來,現在看來,真是善柔了。
“主子……”小劄蹙眉視線依舊落在亭子裏。
“小劄,等你把玉氏那案子查了,過了年,我們就回家吧。”紫萱淡淡說到。
“不要!”小劄卻是驟然怒聲。這事,自從他出天牢後,主子就說過好多回了。
“小劄……”紫萱蹙眉。
“主子,我讨厭你!”小劄認真說到。
紫萱心中頓時一緊,整個人都僵住了,終于是忍不住,眼眶一下子全紅了,淚滿了上來。
“主子,你就這樣回去,這算什麽?”小劄一臉怒意和認真,又道:“小劄沒那麽脆弱,一定陪你到底,還有,咱還要同玉妃把帳算清楚了!”
“值得嗎?”紫萱眸中的淚終于流了下來,值得嗎?
“命是你救的,如何不值得?”小劄反問,暖暖笑了起來,“主子,不是說好不再爲這事哭了嗎?别哭。”
伸手想替她擦去眼淚,卻連忙住手了,大庭廣衆之下,即便是主仆,也該有點分寸了。
紫萱自己急急試去了淚,說好不提這事了的,怕他傷心難堪,怎麽又提起了呢?
認真地看着小劄,道:“來年,我要是走了,你就好好跟着善柔吧,别沒總是沒大沒小的。”
話題一下子轉移,小劄朝遠處亭中看了一眼,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道:“主子,你這是把善柔推給寒王!”
“我終究要走的嘛。”紫萱淡淡說到。
“可那是明年的事!主子,小劄看得出來寒王心裏隻有你!”小劄急急開口,這段時間,連他都看得出來了,寒王對主子的例外。
“如果隻有我,那我走了,他怎麽辦呀?”紫萱唇畔浮起一絲苦笑,眸子那哀傷和無奈卻無處可藏,急急轉過身,快步離去了。
這時,花叢旁,這才兩個嬷嬷這才緩緩走了出來,面目慈祥,皆是端着酒,一個身暗藍色宮裝,另一個卻是錦白鑲紅宮裝,這身衣裳代表着一個身份秀宮的主子,錢嬷嬷。
“主子,皇後方才好像說來年要走。”錢嬷嬷低聲問到。
“有嗎?”藍衣嬷嬷早已經朝亭子裏看了去,眸子盡是不悅。
“那可能是奴婢聽錯了吧。”錢嬷嬷也沒再多想。
主仆二人仍是一前一後,端着酒盞朝前方亭子裏而去了。
“德公公,這是玉大人剛差人送來的雪酒,老奴聽說皇上同皇後正飲酒着,便先送兩盞來了。”錢嬷嬷上前,一臉和善的笑顔。
“呵呵,來得正好正好,皇上酒興正濃呢!”德公公連忙讓一旁的婢女将酒送了進去。
“呀,怎麽是柔妃娘娘,不是說皇後陪着嗎?”錢嬷嬷不解地問到。
“皇後娘娘累了,剛走呢!”德公公看了一旁那藍衣嬷嬷一眼,心下疑惑,“這位是……”
宮中婢女由錢嬷嬷總管,他甚常同她打交道,隻是,她身旁一向跟着的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宮女呀!
“她呀,我前日剛請過來的。”錢嬷嬷眯眼一笑,一字一句道,“她喚獨孤明月,不若不不介意,可以喚她劉嬷嬷。”
德公公頓時大驚,雙眸圓瞪。
“久仰德公公大名了……”劉嬷嬷上前笑着一臉慈祥無比。
“奴才惶恐,惶恐!”德公公慌得退了一步。
“德公公是不是該提醒皇上到冷宮看看了?”劉嬷嬷低聲說到。
“是是是,待皇上酒醒了便禀。”德公公連連點頭。
“皇後怎麽走了?”劉嬷嬷繼續問到。
“還不是這酒給害的,娘娘勸酒,皇上龍顔大怒了。”德公公如實禀告。
“呦!皇上這是喝了多少酒了啊,能醉了?”劉嬷嬷的聲音刻薄尖銳了起來。
一旁錢嬷嬷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幸好亭内歡笑聲甚大,沒多少人注意過來。
“啊……”頓時一聲尖叫。
三人齊齊看了過去,隻見一個小宮女被寒王推倒在地,酒盞亦碎了一地。
一旁兩婢女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前那一地琉璃碎片,寒王蹙眉看了良久,又是冷不防将一個宮女撈了過去。
“皇上,皇上饒命!”小宮女脫口而出,小臉上盡是慌張。
“無趣!”寒王冷哼一聲,又是狠狠一把将那小宮女推了出去,“來人啊,拿酒來!”
善柔連忙倒酒,不敢多說一句,滿腹的納悶,寒王這是怎麽了?滿以爲他心情大好的!
“這小子真醉了?”劉嬷嬷挑眉問到。
德公公看了一眼一旁那急速增加的空攤子一眼,蹙眉,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依奴才看,很有可能。”
劉嬷嬷冷笑,“難得能醉,多給他送些酒來!”
“是。”德公公恭恭敬敬。
一壇壇酒接連送了上來,寒王不再言語,獨自一人一杯一杯喝着。
良久,善柔終于忍不住勸了,“皇上,醉酒傷身,今日也咱就到此爲止吧。”
寒王停下酒盞,冷冷看了她一眼,又掃了四周衆宮女一眼,冷冷道,“都下去。”
“皇上!”善柔嬌聲。
“滾。”寒王雙眸瞬沉,都分不清是真醉了還是假醉。
善柔一驚,這般陰鸷的眼神似乎隻見過幾回,連忙起身,欠了欠身便告退,縱身再清冷的眼神她都已經習慣了,隻是唯獨這份淩厲,似乎離她很遠很遠,不敢輕易觸犯,連她都不知道不爲什麽。
衆人皆一下子退了去,隻有錢嬷嬷和劉嬷嬷還在亭外侯着。
而寒王卻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醉,卻想醉,最是痛苦。
“這臭小子!非得現在動兵嗎?就不能緩幾年嗎?”劉嬷嬷怒氣又上來,說着便要往亭子裏去。
“主子,别,少主自個心理定也不好受呢。”錢嬷嬷連忙勸住。
“他怎麽不好受了,萱丫頭對他那麽好,他怎麽還不好受了!”劉嬷嬷一把推開了錢嬷嬷,大步踏上了台階。
德公公迎面而出,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臭小子,你給我請來!”劉嬷嬷早就恢複了真實面目,不是别人,正是獨孤明月。
寒王挑眉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卻是将手中酒盞遞了過去,道:“師父,陪徒兒醉一場吧。”
“醉你個頭!萱丫頭哪裏不好了,你就非得懷疑她嗎?”獨孤明月怒聲,一把搶過那酒盞便狠狠朝亭外摔了去。
“懷疑?呵呵,德公公你進來!”寒王卻是冷笑,把德公公叫進來了。
“主子,别鬧騰了。”德公公一臉無奈。
“你說說,她堂堂一個天朝公主,何等最嬌貴,如何能忍受的了一絲絲委屈?爲什麽明明有替身公主了,她還和親而來?被誤會了,依舊不作任何辯解?爲什麽先前百般刁難,千般冷落,以她的身份,她可以不聲不響?而要一直扮演着好皇後的形象,縱使朝臣皆對月國公主有異議,卻也都贊她好德行?!”寒王厲聲,字字逼問,他沒有醉,再清醒不過了,清醒地看着她方才又是隐忍了,又是包容了他莫名的責備,甚是将他推給了那個陪嫁而來的婢女!
諸多疑問,他豈能不懷疑?!
“奴才……”德公公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這麽多異常,他同主子一樣,都也一直納悶着,一直懷疑着。
“你說,這是爲什麽?!”寒王看向了獨孤明月,雙眸隐隐透出了一絲認真。
“什麽爲什麽?這麽簡單的事你看不出來?不就因爲那丫頭喜歡你!”獨孤明月亦是認真。
“喜歡?”寒王卻是大笑了起來,“如何喜歡?她和親第二日,我便納了她的婢女爲妃,你見過她有何不滿過嗎?直到現在,直到方才,她有過什麽不滿嗎?這種喜歡,未免太多低賤了吧?”
他毫不在意用“低賤”二字,着實厭惡她那副大方的樣子,而且是對寒羽!
“她……她……”獨孤明月本就這對感情之事缺根筋,根本不曾考慮過那麽多,隻知道萱丫頭是真心對他好的。
“她……她就是這麽個孩子,怎麽着了?你瞧瞧你那幾位妃子,哪一個不是滿腹心計的,我瞧方才那善柔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來着,萱丫頭她可是軒皇唯一的女兒,定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複雜不了,是你自己太過複雜了!”方才那話,聽得獨孤明月亦是納悶了起來,隻是,天性的直覺,還是信了萱丫頭。
寒王卻是連連苦笑,她哪裏簡單了,如果真那麽簡單,他以獨孤影的身份見她的時候,她就不會是那副模樣了,同當年那小宮女一樣的伶俐大膽。若是簡單的喜歡,那方才,她又爲何把他留給了善柔?
和親而來,扮演這端莊的皇後,因爲卑微地喜歡寒羽,抑或是因她手中那兩封軍機而來來,種種不解,種種疑惑,他選擇後者,甯可相信後者!
“德公公,送太後娘娘回冷宮了。”眸中怒意退去,淡淡說罷,看都不再看獨孤明月一眼,又是斟滿了一杯酒。
給讀者的話:
有時候貓會想,如果換個寫法,最後才讓你們知道善柔的真面目,看了這文,又會是怎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