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後是極喜歡熱鬧的人,奇怪的是真正留在廣甯宮伺候的婢女太監卻極少,貼身伺候的就容嬷嬷一人了。
一入夜,偌大的廣甯宮便處處燈火通明,尤其是蕭太後卧房外的回廊,五顔六色的燈籠高懸,無奈見不到任何婢女。
一身青衣,三千墨發僅有一根青色玉簪子挽起,青色雕花面具掩面,來者正是青奴。
似乎極其熟悉這兒的一切,低着頭緩緩朝前走着,空曠深遠的長廊裏,就隻有她一人。
她真正的主子,不是紫萱,更不是皇上,而是蕭太後。
“你這孩子,天這麽涼也不多穿點。”黑暗裏走了個人來,一臉慈愛,鬓發上有些花白了。
“嬷嬷。”青奴止步,欠身。
“快走吧,太後都不耐煩了。”容嬷嬷将身上那大袍子往青奴身上披。
“是。”青奴平身,繼續朝前而去。
容嬷嬷跟了上去,無奈地歎了歎氣,入宮的那麽多奴隸,如今就剩這孩子一人了。
屋内,十分的寂靜,隻有中央那大暖爐中時不時傳出木炭斷裂的聲音。
暖塌一老者慵懶地倚着,閉目養神,雖上了年紀,容顔卻依舊精緻而妖豔,又耳扣着兩枚紅色耳扣,很是顯眼。
門咿呀一聲開了,隻有容嬷嬷走進來,青奴在門檻外跪了下去,垂在兩側的手又是控制不住地抖了起來。
“主人。”十分恭敬的語氣,始終不敢擡頭。
“你的面具呢?”老者仍是閉着眼,動都沒動。
“皇後娘娘換的。”
“容嬷嬷,去取來我瞧瞧。”老者這才慵懶地起身。
“主子,換了就換了,别爲難這孩子了。”容嬷嬷遲疑了很久,還是開口勸說。
“爲難?”老者冷笑,對青奴問道:“青奴,我爲難你了嗎?”
“沒有。”青奴依舊恭恭敬敬,雙手卻背在身後,緊緊地相互拽着。
容嬷嬷無奈,對于青奴,無論她如何勸說主子,都隻會是徒然,當年若不是奴隸發動内亂,冰雪高原上的王族樊狨一族也至于十日不到便被鍾離區區五萬鐵騎滅族!從此,王族也成了奴。
主子是樊狨的長公主,即将成爲最尊貴的聖女,卻親身經曆了這一場屠戮掠奪,所有的恨,不僅加注在鍾離皇族每一人身上,更加注在叛亂的奴隸身上。
若不是她假扮蕭太後暗中相助,當年年僅十四歲的獨孤影根本無法借助蕭大将軍勢力,擺脫肅親王的挾制。
容嬷嬷仍舊連連歎氣,步步朝青奴走來。
青奴那單薄的身子開始顫抖起來,已經分不清是屋外風寒,還是心中畏懼了,她是在這廣甯宮出生的,自小腦中就隻能有一個念頭,隻有服從才能活着。
青色雕花面具被緩緩掀了去,她想捂臉,卻動都不敢動。
小時候照過一次鏡子,從此便不敢再照,那麽多年了,亦從來不敢去觸碰,記憶中的容顔,無一寸完好,全部是醜陋的血紅色結痂疤痕,一道一道,一塊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