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兩日後的清晨,街頭巷尾幾乎傳遍了許繡憶被休的事情,而許繡憶被休的原因是--善妒,因不滿丈夫娶妻,所以幾番虐待新姨娘,非但如此,還頂撞婆婆,蘇家老太太會住庵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許繡憶奪了當家的權利又多半壓迫所以氣的住了庵堂圖個清靜。
這些簡直是放屁,是空穴來風,信口雌黃,許家人是如何都不相信許繡憶會做出外界傳聞這等事情,所以,他們打算當面問許繡憶個清楚,好給許繡憶讨回公道。
隻是許繡憶給的回答,簡簡單單幾個字。
“就是和外面說的那樣。”
許唐宇當場跌坐在了椅子上,顫聲道:“繡,繡憶,怎麽可能,你那樣乖巧孝順的孩子。”
許繡憶不想過多解釋,外頭的那些謠言其實都是她花錢雇人傳出去的,當時她就想過後果,或許她在京城再沒有顔面呆下去,或者娘家人會趕走她,但是這些都是她對蘇錦源的虧錢。
這是她必須爲蘇錦源做的。
所以,她的回答,不得不傷許家人的心。
“爹爹,女兒給您丢臉了。”
“你……你……”
許唐宇捂着胸口,女兒被休已是天大的掉臉的事情,如今這被休離的原因竟是如此,他當真是連上朝都不敢去上了,隻怕人家指着他的鼻子說他教女無方。
眼看着他氣暈過去,許岚清忙上前一把攙住他,急聲道:“爹爹,喝點水,喝點水。”
“我還喝什麽水,我直接去喝藥算了,繡憶啊繡憶,你真是讓爹爹是失望了,你那麽好的一個孩子,到底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大着肚子被人給休了,還是因爲你自己作孽被人休了,氣死我了,呼,岚清,扶我回房休息,我是管不了這丫頭了,她翅膀硬了,她厲害了,她連婆婆都敢對付了,我這個爹……”
“爹爹你就少說幾句吧。”
許岚清絕對不認爲是這樣的,以他對許繡憶的了解,許繡憶斷然不會做出那等事情來。
聽見許唐宇如此說許繡憶,他聽的頗爲難受,打斷了許唐宇的話。
許唐宇也真正是氣的說不出話來,在許岚清的攙扶下,一步步出去,一眼都沒有回頭看許繡憶。
許繡憶知道,她必定讓許唐宇失望極了。
許唐宇走後,她一直跪在地上,直到鍾雅琴進來,一把攙起了她。
“繡憶,地上涼的很,你怎麽就這樣跪着。”
鍾雅琴的肚子又見長了,人家懷孕長胖,她倒是瘦了一大圈兒,大約是吐的厲害吧。
許繡憶跪的雙膝有些酸麻,在鍾雅琴的攙扶下坐回了椅子上,鍾雅琴忙給她倒了杯水,一握水杯是冷的,又對屋外吩咐:“來人,去倒些熱水來。”
“不用了,嫂子。”
許繡憶伸手阻擋,鍾雅琴握住了她的手,驚道:“丫,怎麽這麽冷,繡憶,你這又是何苦呢,你可不可以告訴嫂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是外頭傳的那樣。”
“哎,罷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問你,你這身子涼的,一會兒若是着了風寒孩子大人都受罪,來,先回房去,躺會兒,不管外頭怎麽說,爹爹生氣歸生氣,也還是派人來找我過來看看你,他心裏終歸是放不下你的,氣過了就好了。”
許繡憶鼻子一酸,她原本以爲會被趕出去,至少,至少許家還願意收留她。
她心裏有着無限的悲怆,這些悲怆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似乎心底裏露了一個洞,那些悲怆都是從那個洞口裏冒出來的,可是她卻看不清那個洞中到底有什麽東西。
那些悲怆裏,有一種被全世界抛棄的感覺,這感覺不是蘇錦源給她的,事實上還是她主動離開的蘇錦源。
這感覺也不是許家給她的,她不知道這種被抛棄的感覺是誰給她的。
頭猛然有些疼,有些破碎的影像在腦海中閃過,朦胧中聽見有個聲音說:許繡憶,我不過是和你玩玩。
“啊!”那一陣痛楚來的那般劇烈,吓的鍾雅琴慌道:“繡憶,你怎麽了,繡憶?”
“頭好痛,好痛。”
“怎會頭痛,來人呢,快去請大夫,快去,繡憶,繡憶你别吓我,繡憶。”
許岚清正推門而入,見得許繡憶抱頭痛哭的倒在鍾雅琴懷中,他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許繡憶的肩膀:“繡憶,怎麽了繡憶?”
“繡憶她說頭好疼。”
“怎會這樣,繡憶來,先回房,雅琴,讓人去請大夫。”
“去了去了,趕緊的把她抱回去,把這個披上。”
鍾雅琴解下自己的披風,許岚清看她一眼,啓口,客氣的吐了兩個字:“謝謝。”
鍾雅琴一怔,隻是回了一個牽強的笑容,忙将門全部打開,容許岚清通過:“趕緊送繡憶回房,我去門口等着大夫。”
“有丫鬟就行,天這麽冷。”
“啊呀你别管我了,趕緊去,客廳這裏太冷了。”
鍾雅琴說完,疾步往門口去,許岚清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眼底一片複雜。
*
保甯堂,蘇錦源正在搗藥,許繡憶離開了兩日了,這兩日他睜開眼,閉上眼,呼氣,吸氣都是許繡憶的身影,即便她那般可惡陷害了蘇錦郁,還說出那一番絕情到讓人發指的話,可是蘇錦源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三爺,三爺……”有夥計在耳畔喊他,也不知道是喊了多久,他才恍然緩過神來。
“什麽事?”
“外頭傳的沸沸揚揚的,您聽說了嗎?”
是櫃面上一個老夥計,在蘇錦源面前說話算是比較大膽的。
蘇錦源道:“傳的什麽?”
“說是三奶奶被休是因爲她善妒,屢次對新姨奶奶下毒手,您看不下去了所以休了她。”
“什麽?”手裏的搗藥杵差點掉落。
老夥計看着蘇錦源吃驚的表情,頗有些好奇:“難道不是嗎?外頭還不止這樣說呢。”
“還說什麽?”
“還說三奶奶被休離,不僅僅是因爲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妒忌,還有犯了七出之罪中的不事姑舅,說是三奶奶不孝順老太踢啊,還把老太太氣的去住了庵堂,可是三爺老太太不是因爲家裏頭鬧鬼自個兒搬去庵堂的嗎?”
“這些都是誰傳出來的?”
“整個我也不知道,反正現在街上都這樣在說呢,人人都說三爺你這妻休得對,三爺你都沒聽說嗎?”
蘇錦源丢下了搗藥杵往外,迎面碰見一個老客人,見到蘇錦源就連聲說了三句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如此惡妻,不要也罷,三爺你真是英明啊。”
蘇錦源面色一青,那人似意識到自己說錯什麽了,忙閉嘴。
蘇錦源站在街上,有幾個人朝着他這個方向看來,雖是竊竊私語卻并不知道收斂點兒聲調,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蘇家三爺怎麽會娶那樣一個妻子,新婚夜就沒碰她,你們說是不是别人穿過的破鞋,三爺發現了所以惱羞成怒,不然有什麽理由新婚夜丢下妻子去找窯姐,聽說那三奶奶還是個大美人兒呢。”
“這三奶奶一看就知道是個潑辣角色,你看蘇家二爺叫她整的,她先是把蘇家二爺和大爺趕出去,然後還想着辦法要除掉蘇家四爺,她大概是想獨吞蘇家的财産。”
“我在蘇家銀行還存了一點兒錢,我得趕緊去拿出來,或許當時她隻是想開那個騙錢,這會兒她被休了,這些錢還不知道有沒有着落了。”
“……”
“……”
一句句,一聲聲,刺痛了蘇錦源的耳朵。
“不是,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他大喝一聲,周遭一片寂靜,他幾乎是怒吼着,大聲道:“不是你們說的那樣的,繡憶她……”
“相公。”
一頂軟轎停在蘇錦源面前,從轎子裏下來一個溫婉柔和的女子,隻是左邊眼角有個明顯的淤青,邊上人又開始指指點點。
“可憐啊才進門幾天,被打成這樣,這蘇家三奶奶,活該被休。”
唐夢聞言蹙眉,轉身看向那些亂說話的人,道:“這是我自己撞的,你們胡說什麽。”
“臉都打,不知道别處傷成什麽樣兒了,看她一瘸一拐的,是給打瘸了嗎?”
“你們,你們胡說,這是成親前一夜我自己扭傷,今早上又不小心拐了一下,舊傷複發,你們胡說什麽?我家姐姐不是這樣的人,相公,你看她們都在胡說什麽。”
對于她的辯解,那些人隻當她是善良想替許繡憶掩飾罪行,一個人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唐夢是受過許繡憶恩的,外頭的傳聞丫鬟都來彙報給她了,所以她才會來保甯堂,沒想到街面上都把許繡憶說成這樣了,她心裏替許繡憶覺得不公,氣急敗壞的想要說明,可是這些人根本不聽她的。
先入爲主的概念,讓他們已經認定了許繡憶被休是因爲犯了七出之罪。
眼看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蘇錦源臉色冷然一片,反身進屋,喝道:“不做生意了,給我關門。”
“是,三爺。”
幾個夥計七手八腳的把門闆上好,蘇錦源面色鐵青的進了内室,唐夢緊随而入,黃昏下房間,日光的餘晖落在地上,斑将窗花的影子拉的修長,還有那負手站在窗口的蘇錦源的影子。
“相公,他們這些人怎麽可以這樣說,真是氣死人了。”
“是不是你?”
蘇錦源冷聲問道,唐夢一驚,旋即委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怎麽會是我,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
蘇錦源其實也知道,不會是唐夢,唐夢受恩于許繡憶,她完全沒有理由放出這樣的謠言。
如果不是唐夢,那最後可能的人即使蘇錦郁,可是蘇錦郁自從知道了他和陸羽兒的婚事是被陷害的,一直郁結心頭不得舒緩,許繡憶離開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出城散心了,應該也不可能。
到底是誰放出這樣的謠言的,如此一來,算是徹徹底底的将許繡憶推入了一個萬劫不複的境地,毀了許繡憶的一切。
“相公,真的不是我。”
見蘇錦源不說話了,唐夢忍着滿腔委屈小心翼翼道。
蘇錦源頗爲煩躁:“你别說話,出去。”
“相公!真的不是我,我敢發誓,用生命發誓,我怎麽會做這樣的事情陷害姐姐,姐姐雖然可能是在利用我,可是她曾經對我那麽好。”
曾經對我那麽好。
蘇錦源一怔,腦子裏不斷盤旋的是許繡憶對他的好,在他疲憊無力的時候都是她陪伴在他身邊,在他痛苦無依的時候是她給了他溫暖的懷抱,曾經的許繡憶對他那麽好,甚至在每次拒絕他的靠近後眼底裏總是有那麽多的愧疚之色,就好像是在難過傷害了他一樣。
“會不會是……”蘇錦源轉向門口,“……我要去找她。”
“相公,你要去哪裏?”
“許家。”
蘇錦源不會忘記許繡憶離開的那天就說過要讓全天下都知道她蘇錦源忘恩負義有了新歡忘記舊愛,要毀了他,毀了他的名聲,就算她是慢了一步還來不及放出這些話去外頭對她不利的謠言就四起了,那許家呢?
被如此冤枉了她怎麽可能不去找她父兄哭訴,許家的人爲什麽迄今爲止沒有上門來找他麻煩拷問是不是他在亂放謠言。
簡單推算一番,一切就是再明朗不過。
許繡憶要毀了的,竟是她自己。
如果不是她自己放出的謠言她不會到現在滿城都傳的沸沸揚揚,卻不采取任何行動。
以護國公府邸的威嚴以及和官府的關系,要抓出那個傳播謠言的人還許繡憶一個清白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所以歸根結底,許繡憶不追究,甚至連整個許家都沒有追究那隻可能是一個願意,一切的謠言都是許繡憶自己放出來的,并且對許家人承認了她就是謠言裏傳的那樣。
她怎可以如此,她到底要怎麽樣?
蘇錦源疾呼往外,唐夢在後面緊追,終究被他甩下,氣喘籲籲的站在街道中央,聽着周邊人指着她滿目同情的對許繡憶責罵讨伐,再看着蘇錦源遠去的背影,她不知道頭腦怎麽的一熱,居然忽然拐倒了身子,跌坐在了地上。
“丫,蘇家姨奶奶,你這是怎麽了?”
“腳好疼。”
“這是被打的有多疼啊,哎,來來,我攙你回保甯堂。”
這一次,唐夢沒有再選擇氣急敗壞的解釋。
其實從許繡憶離開的那刻起,她就開始貪心了。
可是許繡憶的離開卻好似帶走了蘇錦源的魂魄,自那日後,他日日留戀徘徊在和許繡憶曾經的房間,白日裏在保甯堂,晚上回去之後一個人靜靜的待在那個房間,她無意間進去不小心打翻了許繡憶的一盒胭脂還挨了一個耳光,臉上的那個淤青,其實就是這麽來的。
其實許繡憶被傳承那樣也是罪有應得的不是嗎,她那樣對待蘇家人,可是蘇錦源卻懷疑是她。
方才他說去許家,她跛着腳追的那麽辛苦,偏生他卻連一個回頭都不願意給她。
她太過心酸,以至于理智被妒忌所蒙蔽,及至回到了保甯堂,她内心卻強烈的自責起來。
“我這是做什麽,唐夢,什麽時候你變成了那麽卑鄙無恥的人,唐夢,不要讓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
那廂蘇錦源去許家卻是吃了閉門羹,許家閉門不見,甚至拿了掃把驅趕他,他固執的在許家門口等到天黑,一輛馬車徐徐停在了他的面前,從車上下來的,是蘇老太太。
“唐夢說你在這裏,說她請不動你回去,錦源,你是讓爲娘這把老骨頭下去和你一起在風寒中等,還是上來和爲娘回家。”
“娘!”
“娘如今說句話都累,不想再重複第二次,既你不上來,那娘下去吧。”
蘇錦源無奈隻得上車,車上還有唐夢,他冷冷看着唐夢,唐夢原本欣慰的眼神叫他看的一顫,委屈的咬着紅唇低下了頭。
蘇家老太太蹙眉看着蘇錦源:“你難道是爲那個女人活着的嗎?你這是要做什麽,你的是想要求她回來?你不小了錦源,我知道外頭對她的那些傳聞是空穴來風了些,可是你休她總要有個理由吧,難道真想等着她先去放謠言說是你喜新厭舊?”
“娘不是,繡憶她……”
“好了好了娘沒力氣了,回去吧,娘餘下沒幾多年了,經不住你們這一個個的折騰了,我的明輝乖孫已經成了個半瞎子了,許繡憶那孩子我也是不指望了,你和唐夢還是趕緊給娘生個胖小子,娘有生之年還能抱上一抱。”
唐夢臉色一紅,卻依舊不敢看蘇錦源,蘇錦源一言不發,馬車掉頭,他那目光,卻是始終緊緊的鎖着護國公府的方向,眉目深鎖。
*
護國公内,許繡憶已經轉醒,許岚清守在床邊,見她醒來,忙關切問道:“繡憶,可好些,還有哪裏不舒服?”
“哥,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剛剛過了晚膳時間而已,爹爹過來看過你,吩咐了廚房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飯菜,你餓嗎?我讓人端過來。”
“不餓,爹爹還生氣嗎?”
“不生氣了,傻丫頭,比起你來,還有什麽是更重要的,你不餓也先吃飯吧,養點精神,大夫說你最近氣血不暢,郁結心頭,你有什麽不高心的事情可以說給哥哥聽,不要把自己憋悶壞了。”
不高興,其實應該是沒有的,她似乎沒有什麽可以不高興的事情,離開蘇錦源并不是不高興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還還了自己一身輕松。
隻是大夫可定是說的對的,她是氣窒心頭不暢,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氣。
“哥哥,我想出去一趟。”
“現在,太晚了。”
看看外頭,是有些晚了,不想叫大人擔心,她點點頭:“那好吧,那明日吧。”
“你要去哪裏?”
“安承少府上。”
許岚清一怔,許繡憶擡眸看他:“哥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整個安承少到底是誰?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夢裏頭有個人說他是安承少,問我是不是忘記了他,哥哥,爲什麽很多人都和我說我忘記了這個人,他到底是誰?”
有些事情,終究是瞞不住的,顯見的許繡憶或許是叫安承少困擾的氣窒心頭難疏,雖然她現在忘記了,卻保不齊哪一日會記起來,許岚清于是歎了一口氣道。
“等你稍微好些了,我告訴你。”
就算不告訴她她和安承少的那些過去,也知道告訴安承少這個人,到底在她生命裏有什麽姿态存在過,許岚清不想瞞着許繡憶,因爲他知道就算是他不說,許繡憶自己也會去調查清楚。
“好!”許繡憶面點點頭,許岚清一笑:“先吃點東西吧,别想太多。”
“恩!”
别想太多,事實上她現在也沒什麽可想的,因爲對安承少這個人,完全是一片空白記憶。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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