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玉嘟囔了一句:“我本就沒有胡說,你看白家二爺和我們奶奶的臉色就猜得到了,不過這種事情你放心,我不會亂說出去的,這是要壞我們奶奶的名聲的,我不傻。”
雖然銀玉這樣說,金玉心裏還是十二分的不放心,銀玉是個大嘴巴,心裏不藏事,做事說話也沒個輕重,她隻怕個萬一。
于是,目光幾分冷峻的看着銀玉,用從未有過的冷冽語氣威脅道:“外頭要有個風言風語的,奶奶不收拾你,我也和你沒完。”
銀玉倒是給吓了一跳。
“這麽兇做什麽我都說了我不會亂說的了,我又不是傻子,不同你說話了,無趣,好像就你和奶奶貼着心一樣,我就不是奶奶的丫鬟了,無趣的很,睡覺了。”
金玉自己也覺得語氣重了,于是抱住了銀玉的胳膊,軟聲道歉:“是我有些急,語氣不好,我同你道歉。”
銀玉的性子大大咧咧的,道:“好了好了,我也沒生氣,就是叫你吓了一跳,睡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對了,安公子是不是走了?”
“沒聽說啊。”
“方才找不見奶奶,我就回來問問院子裏的人有沒有見奶奶,結果連安公子也沒瞧見,方才奶奶歇下了咱一路回來,我也沒瞧見他屋子裏亮燈,該不是回京了吧。”
金玉心裏空落落了一下,唉唉歎了一口氣:“他要走,和我們這些下人也沒什麽好打招呼的,睡吧。”
那語氣裏分明的是自怨自艾,好在銀玉是個性子粗的人,才沒聽出來。
*
翌日一早,金玉給許繡憶拿早膳路過安承少的房間,還特地往門口看了一眼,正好安承少開門出來。
初升日光下,他身着一襲湖藍色長袍,素色的衣衫卻遮擋不住他周身散出來的光芒,金玉看傻了眼,直到安承少對她微微一笑,她才羞紅了臉福了個身。
“安公子早上好。”
“恩,早上好。 ”
金玉一顆心噗通的就要跳出心口,這幾日總也這樣,安承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能随時的牽動着她的心,他若是和顔悅色的同她說一句話,她都能歡喜上一整日。
今日原本心情還奄奄的,以爲安承少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如今這心裏頭是翻了天覆了地的歡喜。
她不敢安承少,隻拿眼角餘光一路看着他的衣擺走過,到了屋子裏,布了飯菜後,又說是忘記拿一疊小菜,匆匆折了回去。
她是想多看安承少一眼,安承少卻已不在門口,她頗爲失望,又折了回去。
許繡憶喝着粥,看金玉空手回來,問道:“怎就回來呢,東西沒拿?”
金玉方才是随便找了個由頭想回去看安承少幾眼,這下卻也記不得自己方才是找的什麽由頭,聽許繡憶說東西沒拿,她順口道:“恩,廚房說沒了。”
“鹹菜還能沒了,這白家的廚房至于這樣寒碜不?”
金玉才記得自己找的由頭是這個,覺得有些圓不過謊來,面色一片不自然的绯紅,隻支支吾吾道:“可能是我沒問清楚,不然我再去一趟。”
許繡憶停下了筷子看着她,總覺得金玉有些恍恍惚惚的。
“算了不用了,和也夠了,我還吃不了這許多,不用忙活了。”
“那奶奶要不要喝牛乳,我去拿。”
或許這次這回去,又能撞見安承少。
許繡憶眼底幾分狐疑的看着她:“這廚房裏頭是開了什麽花嗎?怎這麽愛往那跑,我不喝牛乳,你還是安生的和銀玉把花繡一繡,不是答應了白夫人要給她腹中孩子繡一個肚兜兒的嗎,這幾日光看着你捯饬那幾個面具了。”
銀玉也道:“日子是有些久了,我和金玉這兩日就把那肚兜兒繡好,奶奶,安公子是不是回去了?”
“沒,他還在,我方才還撞見了他。”不等許繡憶開口,倒是金玉先語氣幾分歡喜的搶了先。
許繡憶眉心不禁微微動了一下,方才,所以别告訴她金玉這麽愛往廚房跑,是爲了看安承少一眼,這丫鬟一早上就失魂落魄的模樣都是因爲安承少。
擡眼看金玉,沒遇見幾分歡喜和嬌羞,她對安承少,是不是用情有點深了。
她将金玉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卻不點穿,就叫她發發相思病,單相思一番吧,隻是結局必不可能是圓滿,金玉如今泥足深陷的,往後必定有受傷的時候,她總也不好點穿她。
吃了早膳,她就陪着許岚清去泡浴,許岚清這幾日依舊是昏睡不起,眼瞧着這時日一天天的過去,蘇錦源來了兩封信詢問歸期,她卻是貪戀這裏的一切,以許岚清的身子未有,一日拖着一日。
如果回了京城,她和安承少要再見,便是頂頂困難的事情了,她有時候倒甯可将這世俗的一切抛之腦後,和安承少就這樣在這裏度一輩子。
可是,便是她願意,安承少也未必願意,他總說,等以後,她不知道這個以後要等多久,就像是她不知道許岚清到底要睡多久。
孫家的湯藥對他來說,一無起色,許岚清每日上午來泡半個時辰,孫老闆的妻子還會給許岚清熬一點當地的湯藥,說是明目清心的,對身子好,可是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喝再多都是無濟于事。
許繡憶在溫泉池邊上的小房間裏等着許岚清,孫家老闆忽然帶着他夫人出現,那孫夫人見到許繡憶,就跪了下去要磕頭。
“蘇三奶奶,當真是謝謝你了,請接收我這感激的一拜。”
許繡憶可受不起,忙是将孫夫人攙起,想到孫家小姐,于是問道:“小姐如何了?”
“小女無恙,早上醒過來一次,又睡了過去。”
“她頭部受了重創,便是醒來,也最好卧床修養,她額頭上的傷口,每日都給她上藥,至于那些線,等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我會來拆的,切忌不要吃辛辣的,也不要沾水。”
“都牢牢記着呢,多謝蘇三奶奶了,京城蘇家保甯堂,果然是名不虛傳,三奶奶醫術高明,高明,老夫活了這一輩子,從未見過還可以這樣縫傷口的。”
許繡憶微微一笑,有小厮進來通報,說了一句白家二爺來了,卻見孫老闆臉色微微一變,同許繡憶說了告辭,就匆匆出了去。
白家二爺,難道是白靖風,可孫老闆何至于忽然變了臉,好像有什麽爲難事情一樣。
許繡憶倒是沒多追究,許岚清的澡也泡好了,收拾了一番湄晨等擡着許岚清往回走,走了兩步,身後卻有人喊她。
轉身一看,不正是白靖風。
“蘇三奶奶留步。”
“白二爺。”
客氣的打了招呼,這白靖風容貌雖不出衆,可身材卻是颀長挺拔,也算得上男子中中上層的。
金玉銀玉見到他,頗有幾分不自然,許繡憶心裏明白着,那日她和白靖風先後回來,銀玉金玉又從孫老闆那聽說她和一個男子在一起,怕是把那個男子當作了白靖風。
“白二爺。”
兩人給白靖風請了安,白靖風點頭回了個禮,随後轉向了許繡憶,臉色不是太好,眼底深處,有些許的傷悲。
“三奶奶,可否借一步說話。”
看金玉銀玉,那表情顯然是越發的誤會了,不過也罷了,她倒是并不是太在乎,說個不好的比喻,就好像鄰居家丢了一隻雞丢了一隻鴨,她偷了雞,結果人人都在議論那個偷鴨子的人,她又有什麽所謂。
“你們先回去吧。”
打發了金玉銀玉等,她随着白靖風進了路旁一家茶館,白靖風要了一個雪山香茶,卻是一口都沒喝,眉目時鍾鎖着,眼底悲傷越發的濃烈起來。
“白二爺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看這神色,大約不是要同她說那日晚上她身邊男人的問題。
隻聽白靖風先起身給她做了個揖,她莫名其妙,他開了口:“多謝蘇三奶奶救了敏兒。”
敏兒,孫家小姐?
倒是不知道他又是以什麽身份感謝她的,不過大約也能猜出一二分,他和孫家那癡小姐,恐怕有段情。
果然,他繼續道:“若是敏兒不在了,我必也活不了,所以也多些蘇三奶奶救了我的性命。”
看來這還不僅僅是一段情那樣簡單,這其中,到倒像是藏着一段深情。
許繡憶請了他坐下:“救死扶傷,本就是我的職責。”
白靖風落了座,許繡憶的倒是不明白了:“看樣子白二爺甚是喜歡孫小姐,那爲何不去孫家提親?”
白靖風面上萌了一層凄凄。
“我倒也想,可是我兄長不同意,長兄如父,敏兒不是尋常女子,我兄長允我納了她爲妾,但是不能娶做正房,說是丢我白氏一門的臉面,原先我和孫家都做了退讓,孫家也答應我下了聘金就将敏兒許給我做妾,可是哪裏想到我大哥又反悔了。”
倒是沒想到白靖琪是個如此不開明的人,不過若是長兄爲父,從爲人父母的角度來看,他不答應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撇去白家的地位臉面不說,在白家這這些日子也之大白靖琪對白靖風矚望頗高,一心想要白靖風進京趕考有朝一日能夠步入仕途,而孫敏,無疑會是白靖風仕途上最大的絆腳石。
白靖琪出于重重考慮不同意這門親事,許繡憶完全能夠理解,雖然有些不敢苟同。
她不知道白靖風來找自己,是不是有事相求。
“那白二爺如今打算怎麽辦?”
“這些年我也一再的求我兄長了,眼看着敏兒年歲也大了,我卻不能許她任何承諾,昨日我真怕敏兒的繡球給别人搶走,如今我想求蘇三奶奶一件事。”
“你說。”
“求蘇三奶奶幫我和五王爺說說,讓五王爺給我指這門婚,若是五王爺開口,想必我哥哥也隻能答應了。”
“五王爺?”這倒是不失是個好主意,可是要是讓白靖琪知道了,保不齊該很死許繡憶和武墨呢。
這件事,還是要和武墨商量商量,回頭成了一門好事,卻得罪了白靖琪,這總是不好的。
“是,我看蘇三奶奶你同五王爺關系甚好,這樣的小事,對五王爺而言是金口一開的事情,所以我隻能來求三奶奶了,若是三奶奶不答應,那我隻好……”
他說着,臉色頗爲的深沉的看了許繡憶一眼,許繡憶一下有些反感,他是要威脅她嗎?
卻聽得他道:“隻好不孝,帶着敏兒私奔了。”
倒是許繡憶小心眼,想多了,看來他對那孫敏用情是極深的,許繡憶忽而來了興緻:“可否貌美的問一句,你爲何喜歡孫家小姐?”
她從來也不是個八卦的,隻是這份如此深沉的愛卻叫她起了興趣。
卻見白靖風原本滿是憂愁的容顔上,漸漸舒展了一個十分美好的笑容。
“我初見敏兒,是我十歲的時候,那時候她尚未生病,我也不過是一個豆腐坊老闆的兒子,家境算不得好,而她已是千金小姐,那日我給我父親送豆腐到酒樓,結果被一群小流氓圍着打,是她讓家丁出手相助,顧不得地上髒,幫我撿起散落了一地的豆腐,看着我滿臉的傷她還落了淚,那一刻我就想,若是我這輩子有一日能配得上她,我一定要娶她,給她最好幸福的生活。”
很暖的故事,在這樣一個暖陽初升的早上,許繡憶似随着他的回憶看到了一個十多歲美麗的女子,善良落淚的容顔。
“後來我父親過世了,哥哥帶着我日子十分不好過,輾轉投靠了外鄉的親戚,親戚供了我哥哥念書,哥哥高中後回了家鄉,我一心以爲我終于可以配得上她,給她好的生活,豈料她十三歲那年發了一場大病,從此就……但是我不介意,我愛她,一如既往。”
白靖風在愛情裏和武墨一樣,從不遮遮掩掩,他們的愛像是愛的沒有負擔一樣,愛的隻要彼此至于餘下的全世界都可以不管。
這樣看來,到底是她和安承少不夠潇灑。
“我想五王爺會幫你的。”
武墨是個性情中人,她有男兒的豪邁,也有女兒的溫柔多情,想來這樣的故事,許繡憶都感動的一塌糊塗,武墨也會被感動。
許繡憶這算是答應了,白靖風頗爲感恩,從始至終,他隻字未提那夜的事情,許繡憶原先多想的那些,還當真是多想了。
同白靖風從茶樓出來,迎面就看到了金玉銀玉,兩人俱是面色頗爲複雜的看着許繡憶,和白靖風了了别,兩人靜靜的跟在許繡憶身後,終有人忍不住了,這次沒沉住氣的,不是平素裏多嘴多舌的銀玉,而是沉穩内斂的金玉。
“奶奶往後避避嫌吧。”
“爲何要避嫌?”許繡憶笑着反問。
金玉眉心緊了緊,将一封書信送到許繡憶手裏:“三爺要來了,奶奶,你和白二爺……”
“他要來?”
許繡憶微微一驚,打斷了金玉的話。
金玉點點頭:“信中說中秋過了團圓後就啓程來,若是一路車馬兼程的話,也就五日功夫,奶奶你和白二爺的事……”
“我和白二爺什麽事也沒有,你隻管放心吧。”許繡憶回過頭,心情頗是煩亂,蘇錦源要來了,他這是來湊哪門子熱鬧,許繡憶原先就想長久的拖着不同他相見,如今他卻找了過來,如何告訴安承少?他必會不高興吧?
也是,連許繡憶都不高興,何況安承少。
見她神色語氣之間有些不悅,金玉忙忙住了口,也是她多嘴,這種事情何必說明挑破,白惹了奶奶不高興。
隻是現在她心裏,對許繡憶有些不大看得慣了,若是以前她誤會許繡憶外頭有人,是覺得許繡憶年紀輕輕就守寡也不容易,獨守空房的寂寞怎承受得,那如今她是真正的覺得許繡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這才到了白家多久,肚子裏還有三爺的孩子,怎能……
怎能就和白家二爺勾搭上。
她也隻是心裏頭想想,表現是不敢表現出來的,今日多說了兩句,或許是腦袋發了熱,也或許是早上同安承少說了兩句話,安承少聲聲都是問她關于許繡憶的事情,她就有幾分妒嫉許繡憶了。
這是她生平來,第一次妒嫉許繡憶,妒嫉許繡憶的容顔,妒嫉許繡憶家世背景,妒嫉許繡憶的才學,妒嫉許繡憶所擁有的一切她沒有的。
她總在想若是她也是個小姐,哪怕隻是個庶出的,是不是就有這個資格愛安承少了,這樣想的越多,就越妒嫉許繡憶。
妒嫉是一條毒蛇,吐着鮮紅的信子,會迷亂了人的神志,如今,她神志就有些不清楚,她一路都在想許繡憶爲何就不能惜福,好好守着蘇錦源過一輩子呢,其實蘇錦源以前是混了些,可是如今無論是從哪一方面,對許繡憶都是一萬分的好,如果安承少能這樣對她,那她便是死都沒了遺憾。
她這樣想,想的越多,這一顆心就越發的有些亂,亂的她啊,一方面覺得自己當真是要不得居然腹诽自己的主子,一面卻又忍不住要腹诽幾句。
直到回了縣衙門,進了屋子,她這迷亂的神志才稍稍清楚了些。
她這大約是瘋了,就因爲安承少多問了幾句關于許繡憶的事情,就一肚子對許繡憶不痛快,一個不過是認識不到幾日的男子,一個是相伴了十多年的主子了,她大約真是瘋了。
這樣想着,對許繡憶滿肚子都是對不起,她給許繡憶斟了一杯茶,道:“奶奶累不累,我給奶奶捶捶背吧。”
她是鮮少有這樣殷勤的時候,許繡憶總覺得金玉有些怪。
“不用,我不累,你們把白夫人腹中娃兒的肚兜拿出來,一起繡一繡吧。”
“诶!”她應的很重,似乎要刻意表現乖巧,可是許繡憶卻更是奇怪。
之後金玉銀玉開始繡花,她顧自己看書,無意間的看了金玉兩眼,也再看不出什麽異樣來,她想大約是她多心了,轉了心思到書上,隻是想到蘇錦源要來,卻是怎麽也看不進去了。
“我出去走走。 ”
她放下書,心頭亂哄哄的,蘇錦源要來了,她們勢必要住在一個房間,而蘇錦源那麽疼她寵她一心想感動他的性格來看,少不得要在外人面前和她表現幾分親密,她隻怕到時候安承少受不住。
她沒想到蘇錦源會來,如今想來蘇錦源已經在路上了,三五日的功夫就會到,她滿心煩亂,這一刻甚至想不如三個人在一起攤牌了算了,委實夠累的,于她,于安承少,于蘇錦源又何嘗不是如此。
被蒙在鼓裏的人,說到底才是最慘的那個。
她在院子裏亂走,心煩意亂,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擡頭,是安承少。
他最近總是穿的鮮明,今日也不例外,一襲青草綠的錦袍,錦袍上紮染了墨綠色的如意花紋,他站在她五步開外的地方,眉目之間,帶着幾分沉重的顔色。
“他要來了是嗎?”
他知道了?
許繡憶沉默,良久才無力的點了點頭。
安承少身側的拳頭一緊,用力忍着才能不發作,天下的此刻他有多想殺人,他知道許繡憶和蘇錦源是夫妻,可是難道要他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雙成對恩恩愛愛同床共枕嗎?
他做不到,他雖然努力說服自己愛許繡憶,愛到可以和别人分享她,可是終究他是小氣的,他做不到。
——題外話——
會攤牌嗎?會嗎?不會嗎?明後天就見分曉,最近日更一萬,乖不乖,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