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邰蓮大約也是想不到,我早早的和看八字的老先生說好了,無論拿到的兩張命格如何的沖突,也都要講好的。
老先生既是皺眉頭又是搖頭的,倒是讓我有些捏不準你一錠銀元寶是不是白丢了,卻聽那老先生道:“這張是四奶奶你的把?”
“是我的沒錯。”
“容老朽說一句實話,四奶奶你命格是很貴重的,一生福祿命。”
陸羽兒臉上甚是神采飛揚,隻是下一刻卻徹底垮了。
但聽得老先生轉了個折,道:“哎,可惜四奶奶你這命格裏,少個孩子。”
陸羽兒臉色煞是難看:“你什麽意思?”
老先生忙起身,半弓着腰:“從命相上看,四奶奶命中無子,老生不敢滿四奶奶,至于四奶奶的八字和這位姑娘的八字,并無沖突,這位姑娘是八字,看得出一生不會有大起大浮。”
陸羽兒這會兒才不願意聽這些,她就在氣這老頭胡說八道。
“你再給本奶奶亂說,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說着起來就沖過來,幸的許繡憶擋在中間,陸羽兒看着許繡憶,臉上幾分氣結:“你說,這人是不是你存心找來的。”
算得上是,可是前半段可真不是許繡憶教他說的,這個老先生倒是個神人,居然能看出來陸羽兒不會有子嗣。
許繡憶忙道:“你這說的是哪裏的話,我像是這種人嗎?老先生你去領了銀錢走吧。”
生怕陸羽兒打人,那老先生的年歲可經不起折騰,許繡憶忙叫他走,他也是一刻不敢多留,早早聽說了戶部府的老小姐不像話,這下算是見識了。
趕緊的離開,陸羽兒氣結心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懂個什麽,繡憶你這是随便哪裏給我找來湊數的,說我和這丫頭的八字沒有沖突,怎麽可能,我早些日子私下裏找人看過,說這丫頭的八字克我。”
她算是說漏了嘴了,許繡憶早就知道爲啥她自己能找先生來看八字,卻非要央了她必定有些目的。
先前邰蓮的表情也正反應出來兩人八字相克的事情,邰蓮已經知道。
想來陸羽兒的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鬧的大一些,她自己去找個算八字的來,會顯得她小氣不能容人,央了許繡憶找來,立馬這事情就可以有另一個角度,可以看成是陸羽兒煩心事吐了給許繡憶,許繡憶張羅的要給她和邰蓮測八字,這就洗了她陸羽兒小氣的嫌疑。
她一直把許繡憶當作可以依靠的人,隻是許繡憶素來同這種人處不到一條道兒上去,這次算是坑了她一把,不過看八字的老先生說的前半段,那可不是坑她的。
許繡憶故作幾分臉色沉重的打發了屋子裏的丫鬟們出去,伸手按住了陸羽兒的肩膀,道:“羽兒,雖不知道那看八字的說的當真不當真,但是我也不怕你見氣,其實那次你說有些吐意,去找大哥把脈,後來大嫂過來給我說……”
“說什麽了?”
陸羽兒猛然擡起頭。
許繡憶搖頭道:“說大哥看了你的脈相,一個上午都在房間裏不出門,甚是奇怪,我找來的整個老頭,在京城都是很有名很靈的,再說他那樣說你也沒好處,我隻擔心,會不會……”
“許繡憶你怎麽說話的?”陸羽兒氣急敗壞的站了起來,沒再顧及妯娌的顔面,對着許繡憶就發起了大小姐的脾氣,“我瞧着你就是存心的,你要不是存心的,你能給我找那麽個人來,我都說了我私下裏找人看過我和邰蓮的八字,明明是克着的,他倒好,多應付的一句八字并無沖突,連個子醜寅卯他都不給我說出來,難道是我找的那位大師騙我的,騙我他能得什麽好處。”
“那這位呢,騙你又能得什麽好處,方才你瞧着他吓的一身一頭的冷汗,你也知道他沒這個膽子說,卻也沒這個膽子敢瞞你。”
“許繡憶,你别怪我翻臉,什麽叫瞞我,說的好像我真的不會生似的,趁着我還沒和你翻臉,你趕緊走。”
翻臉,這還不叫翻臉。
不過看着陸羽兒不痛快的模樣,許繡憶心底裏還是痛快的,足以說明陸羽兒把那老先生的話放到心裏頭去了,因爲在意,所以才會這樣生氣。
許繡憶“識相”的告辭離開,回了房間歇下,一日就這樣晃晃悠悠的又過去的,算不上快,卻也不慢,許繡憶看了兩個話本,天就擦了黑,蘇錦源回來了。
“繡憶,是你讓大哥這麽做的是嗎?”
蘇錦源一回來,語氣雖然算不上責備,可明顯的對許繡憶也有所不滿。
許繡憶明白他所指代的是什麽事
她倒是雲淡風輕:“是。”
“你怎可以讓他打着我蘇家的名聲開什麽票号,你知不知道外面現在都怎麽說我們蘇家,就一日的功夫,誰都在說這票号是不是我們蘇家山窮水盡了來騙大家的錢了,誰會相信有這種好事,一貫銅錢存進去,一年後就變成一千零四十個銅闆出來了?這擺明是欺詐,我說了缺錢我可以給大哥,你如今這樣做,豈不是要陷我蘇家的名義于不顧。”
這話許繡憶頂不愛聽的, 他不了解這一行,怎麽就說是欺詐了。
“我做生意,自然又我的做法,你何必幹涉我?”
“如今是你幹涉到了我,現在人人都把我保甯堂當同夥看,說我們蘇家變相斂财,要吞大家的銀錢。”
“那些人無知,你也無知,你有具體了解過我們票号嗎?難道你也以爲我會拿了别人的錢私下吞了,這是有律法的,我這樣算是明搶要坐牢的,錦源,你真覺得我爲了錢,到了如此不折手段的地步?”
蘇錦源見許繡憶有了幾分生氣的模樣,終于軟了語氣:“我自然不是這樣想你,可是我怕你給大哥大嫂騙了,到時候她們卷了銀子一走了之,我蘇家要替他們償還這筆錢不說名聲必定也給毀臭了。”
“是我的主意,我說過,一切後果我自負。”
“繡憶……”
蘇錦源見她如同着了魔障似的堅持,想同她争辯幾句,可是看到她忽然捂着小腹蹙了下眉頭,又忙忙的上前:“怎麽了?”
“呼,你最好别同我說話,我還是那句話,一切後果我自負。”
“你……好好,你願意怎麽就怎麽,終歸你是半分都不肯聽我的。”蘇錦源也是來的氣,就是一直壓着不敢對許繡憶發,無奈又負氣一句,他起了身往外走,說道,“晚上我睡書房。”
他以爲能給許繡憶一個教訓,讓許繡憶知道不要凡事擅作主張,讓許繡憶明白她今日也把他氣的不清,他大抵想不到,其實許繡憶是巴不得呢,和他同床共枕的,睡眠質量委實太差了。
蘇錦源一夜在書房卻都沒有合眼,他懊悔了,想到許繡憶捂着肚子皺眉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先體恤她是個孕婦。
想回房,房門已經鎖死了,不敢吵醒她,他又回了書房,可是左右都是睡不着,以前不喜歡許繡憶的時候,是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終日和季紅那蹄子泡在一處,以爲那就是愛情了。
如今愛上了許繡憶才知道原來愛情是這樣一刻見不着,就會想念,是兇了她一句就會後悔,是想到她痛苦的樣子就會自責。
生生的熬到了天亮,無論說服不了許繡憶,他也要去找找蘇家老大,他始終相信這種騙錢的法子怎麽可能是許繡憶想出來的,許繡憶必定是被報恩蒙蔽了雙眼,由着蘇錦業兩口子巧舌如簧的給騙了。
他讓人去打聽了,票号做的生意,幾乎是折大本的,沒有一個賺錢點。
一千兩銀子放進去,一年後就多了四十兩,如果這一千零四十兩不拿出來接着放一年,又是四分的利息,利滾利的如同雪球一般,這銀子白白來會越來越多。
而票号一年之内要營生,夥計的錢,租房的錢,一年四季柴米油鹽吃喝拉撒的錢,這都是支出。
方方面面,票号隻付錢不賺錢,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傻瓜。
所以,天底下又豈能有這樣的好事,誰都覺得這是騙錢的勾當,蘇錦業是要以蘇家和蘇家三奶奶的名義卷一筆錢離開京城,沒有人會上這個當。
蘇錦源臉色陰沉的拜訪了蘇家老宅,蘇錦業和蘇李氏早早起來就要往票号去,開門門就看到正要敲門的蘇錦源。
蘇李氏對蘇錦源有些許的忌憚,畢竟以前蘇家的家業都是蘇錦源掌管的,而蘇錦業在蘇錦源面前也是氣短幾分,兩人似乎都猜到了蘇錦源爲何而來,臉面上未免更是有些怯懦了。
“錦源來了,進來坐吧。”
蘇錦源鐵青着臉色,随着蘇李氏蘇錦業進去。
進了堂屋,蘇李氏下去泡茶,蘇錦源開門見山:“大哥你自己想做這種騙人的勾當,你就自己去做,不要拉上繡憶,她耳皮子軟,涉世又未深,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巧舌如簧說服他和你們一起做什麽騙錢的票号的,但是我今天也不顧兄弟情面警告你一句,你最好安分些,不然我就報官說你們詐騙。”
蘇錦業面皮滾燙,氣血上湧,原先性子懦弱,此刻聽得蘇錦源把他的事業說成是詐騙,再是懦弱的人也是有脾氣的。
“錦源,你們已将我逼至這等地步,難道還不肯罷休嗎?你們不肯出錢給我開保甯堂分号,你娘把我們趕出來的時候,除了我們自己屋子裏的東西啥也不許帶,蘇家是你們的,對,都是你和錦郁的,沒我和錦藝半點份,從小到大,但凡好的都是你和錦郁的,錦藝自己靈活還知道去争取,我卻木讷一個,每次隻有被遺忘的份,我忍氣吞聲,隻想着安分度日,卻是如此你娘也不肯,把我們趕出蘇家,分文不給。難爲繡憶可憐我們,願意幫襯我們一把,你何以要把我們說的如此不堪和下作。”
蘇錦源大約也沒想到平素裏總是一副怯懦模樣的蘇錦業會有如此一番激烈言辭。
但是他可不怕他的,若不是他自己做錯了事,何以會被趕出蘇家,他不着急做一番檢讨,反倒怪罪到他母親頭上,口口聲聲你娘你娘,喊了幾十年的母親,這一刻倒是要把關系撇的幹幹淨淨了是嗎?
也好,斷了這份兄弟情誼,蘇錦源才徹徹底底的不需要給他留半分顔面。
“你給我聽好了,蘇錦業,我還是那句話,你那票号愛怎麽做怎麽做,但是打你自己的名聲,别和我蘇家沾染半分關系,跟别企圖拖繡憶下水,你最好識相的關門大吉,不然你那冷冷清清鬼都不去的詐騙票号,名字我就讓它變成一團灰,我說的到做得到。”
“哐當!”
有茶盞碎落的聲音,是蘇李氏,如今看着蘇錦源,渾身發抖,臉色一片青白,嘴唇顫抖想必是個氣的話都說不出。
蘇錦源冷哼一句,甩袖而去,蘇李氏氣的跌坐地上,眼淚珠子啪啦啪啦落下來,簡直是難受的要死,怎的天就要決了她和錦業的活路呢,在蘇家要被羞辱,出了蘇家還要遭羞辱,這還讓人怎麽活。
“起來,哭什麽,他敢放火,我就告他縱火,他撕破了兄弟的臉皮,我也可以做到狠絕,反正從來他也沒有拿我當過大哥,在他眼裏我還及不上他的小厮呢。起來,去票号,照舊做,别人說我們什麽我們都忘心裏去,遲早得把自己給氣死,我們行的正坐得端,隻要有人肯存錢進來,一年後我們不走不跑給了錢,就能證明我們不是欺詐。”
蘇李氏卻是灰了心,昨天外頭人怎麽說她們的她怎麽可能聽不見,連店裏請來的兩個夥計昨兒夜裏都來給她說不想做了,感覺會被官府抓起來。
“我們這樣還怎麽做生意,内憂外患的,錦源要燒了我們票号,外頭人又說天下沒這樣的好事不肯放錢進來,昨兒一日,就有來看熱鬧和問的,沒一個來存錢,外頭街上說的多難聽你沒聽見嗎?”
“你别着急掃了自己興緻,我覺得倒是挺好的,總比在家裏做吃等死的好,繡憶說的你還不信?”
蘇李氏抹了眼淚,歎息一口:“信是信,隻是換做我也覺得不靠譜,左右我們都不賺錢,有點拆東牆補西牆,别人存了銀子來,我們拿去開保甯堂分号,往後保甯堂分号賺的那些,還不知夠不夠付票号這的利息的。”
“持平我就滿足了,我不在乎盈利,就想證明自己,你難道不明白我嗎?”
蘇李氏借着蘇錦業的手起身,輕輕抱住了他:“不然我讓我爹爹先來存點錢。”
“不要,我不想總仰賴你娘家,在你娘家人眼裏,我如今連個身份地位都沒了。”
知道蘇錦業執拗起來十頭牛也拉不回,蘇李氏隻能打消了這個念頭,說實話她嫂子那樣不待見她們,她哥哥最近又剛接手了家産,還不定肯不肯拿錢給她們,她老爹拿點私房錢,她又如何忍心去要。
“好吧,去票号吧,事在人爲,人定勝天。”
蘇李氏這一句事在人爲人定勝天,激了蘇錦業的鬥志,語氣堅定道:“去票号。”
*
許繡憶委實沒有想到票号會惹來這麽大的争議,其實她原先也想過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大約不會有多少人相信。
但是她也想過這些人就算是沖着蘇家和護國公府的名号也會搏一搏,隻是她沒想到古代人如此小心謹慎。
她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讓人備車去了一趟票号,街面上隐約聽到有人議論票号,聽的最多的字眼就是“假的吧”“怎麽可能做賠本買賣”“瘋子才做這種事”“蘇家這是要騙錢吧”雲雲。
情勢,顯然不樂觀,原先預料但凡有一個人存錢進來,就會有人跟風,現在是一個人都不敢來存錢,不過唯一樂觀的是,這件事傳的滿城沸沸揚揚,票号才做起來不到兩天,全城皆知,不知道是好呢是壞。
許繡憶到了票号,聽蘇李氏說蘇錦源一早就來威脅了如果票号不和蘇家還有許繡憶撇清楚關系,就放火燒了票号,對此許繡憶倒是不擔心,蘇錦源那自然又她,她又信心說服蘇錦源。
其實昨兒夜裏蘇錦源回來推門她都聽見了,想來也是來求和的。
眼下燃眉之急是沒有人光顧。
許繡憶既然做,就一定要把生意做起來,免得叫人看了笑話,她骨子裏其實還是個頂頂倔強的人。
鼓勵了蘇錦業繼續撐下去,她從票号出來,面色頗爲沉重,迎面就撞上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男人走的急,身後跟着兩小厮,許繡憶不設防的被撞的倒退了幾步,想好邊上就是門,扶住站穩,蘇李氏急急出來查看:“繡憶你沒事吧,這誰啊走的這麽快不看人啊。”
“對不住對不住。”
說話的男人一臉富态,一身绫羅綢緞,看得出是富貴人家。
許繡憶不認得,蘇李氏卻驚奇的喊道:“這不是王老闆嗎?”
“李小姐,不,現在改叫你蘇大奶奶,多年未見,别來無恙啊。”
蘇李氏看許繡憶一頭霧水的樣子,笑着介紹:“我爹爹以前要好的一個棋友,下棋的功夫了得,我出嫁後就許多年未見了。--繡憶,你沒事吧?”
“不礙事,呵呵,也是我低頭沒看路的緣故。”
那王老闆臉上依舊是帶着幾分歉意,道:“蘇家三奶奶,我這走的急,忙着來存錢,沒看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存錢兩字,可真算是一炮煙火,轟轟的在許繡憶和蘇李氏腦子裏炸開了火樹銀花,連櫃面上蘇錦業也趕緊迎了出來。
“裏面請,王老闆,趕緊的,看茶。”
這王老闆還真是來存錢的,存的不多,就十百兩紋銀,小聲說是私房錢,瞞着婆娘存的,想來想去還是放到這來最安全。
他說話頗爲風趣,破老婆的樣子三分真七分假,逗的人哈哈大笑,過了個手續,十兩銀子就進了賬,錢是不多,可這意義卻非凡。
這一日,頗有收獲,開分号最少也要萬兩銀錢,雖然這十兩不過是九牛一毛,但是也算是有了盼頭。
三人頗爲欣喜,當下許繡憶決定做東,中午飯下館子。
隻是許繡憶沒想到,中午時候又來了兩單子生意,若是之前那個王老闆的蘇錦業還懷疑是不是應了他老丈人的囑托過來給他們開開張,給幾分臉面。
那接下去的兩人,可真是完全的陌生人。
填寫了表格,按了手印,過了所有手續,兩單生意,數目要不多,都是尋常百姓人家,加起來不過三兩,可這無疑更是叫人興奮雀躍。
許繡憶索性叫來了夥計:“去酒肆做無道小菜,帶回來吃。”
夥計下去忙活,許繡憶看着蘇錦業一臉欣慰的模樣,笑道:“大哥,做生意的感覺如何?”
“十分好。”
“大哥以後也要改改那老實脾氣,生意人最是精怪,大哥正好當開分号前的曆練,等分号開了,這票号就讓大嫂打理,我找人過來幫襯,就醫館賬房的王允,還有他手下帶着的幾個徒弟,都過來這裏。”
這些她一手培養出來的人,在蘇錦源這裏可謂不得志,蘇錦源随說了不動大家的職務,可是私底下用的多的還是老夥計,何況蘇錦郁也在店裏,更是欺壓她一手提拔的夥計們,這些都是人才,她原本就隻是養着等以後派用場的,這下,正好派得上。
三單子生意,消息傳了出去下午的票号就是門庭若市,幾個夥計忙的天翻地覆,來之前許繡憶還在絞盡腦汁想如何讓票号有些生氣,如今想來她是白費了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