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火災

許繡憶今兒算是露了臉,其實這尉家老太爺的禮物,她一面是出自真心,一面卻也是要這種效果。

外頭對她了解甚少,多的也就是她是個寡婦,是護國公的外孫女,丈夫甯可喜歡一個青樓花魁也不碰她。

再多一些的,就是她現在當着蘇家的家,把蘇家二爺給逼走了另立門戶,如今兩個藥房對着幹,從外頭看來,兩個藥房,保安堂是門庭若市,相反的那保甯堂,則是門可羅雀,冷清的很。

保甯堂,在保安堂的價格打壓下,生意确實不濟,這便是許繡憶要這樣高調露臉的原因了。

蘇錦藝的生意好,價格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他人脈廣,他在櫃面上管了這許多年,手裏的人脈線路鋪一鋪,都能鋪就一條康莊大道。

相反的許繡憶一個婦道人家,蘇錦業又是個膽小的,兩人的人脈太過稀薄,這在很多事情上就都輸蘇錦藝。

最簡單不過譬如上次藥材擡價,把許繡憶逼的差點走投無路的事情,不正是“托”了蘇錦藝廣闊人脈的“福”。

許繡憶老早想過了,開門做生意,朋友滿天下是必要的,她也要爲保甯堂,組建一條人脈網,以後保不齊有什麽需要的,總能找到個幫襯的,不至于被逼到絕路上。

今日能來尉家賀壽的,最小也是個鄉紳,都是有錢的體面人,許繡憶一個蛋糕就籠絡了尉家的老太爺,又折服了在做好幾個的富商。

之後,交談甚歡,許繡憶口才極好, 生相又是美麗,人人都願意和她攀談幾句,她也早早有了準備,一一派發名片--這,自然也是早就做好了的。

隻見是一塊精緻的銅片,銅片四角磨圓,銅片上手工精湛的镂刻着保甯堂的地址,經營範圍,還有許繡憶的名字。

這倒是稀奇,前所未聞。

許繡憶便是要把現代的經營理念,都搬到古代來。

名片,開場第一樣東西,自然少不得。

她的古怪稀奇玩意,讓大家對她更是印象深刻,一頓壽宴下來,在場但凡是和她聊過幾句的,都将她記的牢牢。

不光是因爲那張美麗的臉孔,不凡的談吐,還有她屢次的别出心裁。

宴會散去,許繡憶帶着晴姑娘走的時候,尉錦娘親自送到門邊,伸手輕輕撫摸晴姑娘的腦袋。

“你送到荷包,我很喜歡。”

蘇晴英羞澀的低下了頭,許繡憶替她道謝:“姑姑喜歡就好。”

“三奶奶,有件事情真的要同說句對不住,你那個單子,恐怕還要拖上幾日。”

許繡憶心裏隐隐有些不舒服,臉上卻依舊笑着:“那請問還要幾日?”

“這不好說,不知道爲何,方圓百裏的綢緞莊都不肯賣布給我們,針線鋪也是,之前一直短着一種線,現在也置辦不到,我想過兩天我親自下一次蜀州看看。”

蜀州的錦緞,天下第一,可是來去路上,起碼要個三五日,這還算是快的。

如此說來,她訂的貨至少還要耽擱個七八日。

她于是道:“那可否把已經繡好的先給我,錢我先付。”

錦娘笑着點頭:“做好了一半了,那明日我就叫人送到你保甯堂去。”

許繡憶緻謝,和錦娘告了别,就帶着蘇晴英回家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總覺得心裏不安的很,也不知道是在不安什麽,睜開眼睛來睡不着了,她一直想着錦娘的話,錦娘說方圓百裏的絲綢和絲線都售罄了,怎有這麽巧的事情?

這個時節,夏日将至,衣衫布料用的少了,夏天也鮮少有人穿刺繡的衣裳,都是往清涼清爽了穿,蘇家也有遠親經營綢緞莊,許繡憶記憶之中好像聽到過綢緞莊的遠親有一次來求她公爹救濟一些銀子,說是夏天生意不好做。

可爲何這一陣,綢緞絲線卻會斷貨了?

她一下坐起來,心頭不安更濃。

窗外,一個悶雷,着實把她吓了一跳。

狂風,吹的半開的窗戶噼裏啪啦作響,她起身,關上了窗戶,站在窗口,隐約看到了城南方向有紅光染了半邊天,好像是起火了。

又是一個悶雷,她趕緊把窗戶關上,呼了一口氣,重新回去睡覺了。



“奶奶,不好了。 ”

一大早上的,金玉就一驚一乍的沖了進來。

許繡憶昨兒夜裏沒睡好,所以這會兒頭有些重,迷迷澄澄的睜開眼看着金玉。

“什麽事?”

“錦娘繡莊派人來了,說是貨沒發給我們了。”

“什麽?”

許繡憶一下從床行坐了起來。

金玉聲音都帶了哭腔:“奶奶你盼着了這麽多天,結果昨兒夜裏一場大火,把整個錦娘繡莊都燒成灰了,官府的人都過去了,說是雷劈的。”

“雷。”

許繡憶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起來關窗戶城南的紅光,盡是錦娘繡莊嗎?

昨天她心裏就不安了一晚上,總感覺有要發生什麽事。

她忙是起身,金玉上來七手八腳的伺候她更衣梳妝,兩個人往錦娘繡莊去。

錦娘繡莊,一片狼藉,那木質的屋子,如今燒的隻剩下了泥巴的牆,還有幾張得以幸存的繡架被搶了出來,但是上面的絲線全部在高溫下融成了卷兒。

那藍底金字的錦娘繡莊招牌,如今也燒的剩下一個鍍金的邊框,因爲下本錢鍍了厚厚的金,才抱住了這個邊框。

尉淑芬昨天還是春光滿面,今日哭的淚眼婆娑,幾個丫鬟攙着,她都站不穩。

這是尉家的家業,雖然說手藝在人在,可是這場大火,卻也是把所有的心血都燒的幹幹淨淨了。

許繡憶怎還好意思問自己的那批貨,人家都這樣的生不如死了,她歎息一口,上前對尉淑芬道:“尉太太,發生這樣的事,你要挺住啊。”

說完,自己也覺得空白。

那尉淑芬隻哭的肝腸寸斷的,旁人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就聽見她說了一句:“我們老尉家,這是要完了的,三奶奶,你那單子,我們做不來了,你那定金,我們改日給你退回去。”

“不急,不急。”

怎能不急,可是人家都這樣光景了,她又能如何,隻能看看,可不可以委托别的繡莊。

其實,這筆單子并非她決勝的關鍵,她做什麽事情,都沒想過要一蹴而就,隻想一步一個腳印,打響藥房的名聲。

顯然,第一步猜在了水面上,飄飄的就蕩了個漣漪,半個腳印都沒落下。

回到蘇家,許繡憶心煩意亂。

她總覺得事有蹊跷。

說好了交貨,結果貨物一夜之間付諸一炬。

而且聯系上綢緞和絲線被售罄,她總覺得,一切并非那麽簡單。

是夜,她就換了一身黑色男裝,自從上次被調戲後,獨自夜行,她再也不敢以女兒裝示人。

換好衣服,拿了一盞燈籠,她從後門出去,朝着錦娘繡莊燒毀的廢墟而去。

金玉說了,官府查實,說是這場大火是天災。

可是昨天那個雷才響起,城南已經是火光沖天了,雖然錦娘繡莊都是布匹,可是這個季節它并不幹燥,一個雷下來瞬間能起那麽大的火?

她想來想去更覺得不對勁,提了燈籠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那堆廢墟。

因爲發生了火宅,周邊商鋪也被殃及,所以早早這條街就沒了人,許繡憶站在那廢墟的框架外頭,貓着腰,提着燈籠,開始一寸一寸的尋找蛛絲馬迹。

她鼻子并不是特别靈光,卻也不差,有油的味道。

這個時代除了菜籽油和豬油,還沒有汽油。

鼻子裏,是一股菜籽油的味道。

她在那堆炭灰裏慢慢的找,又發現了一個松球。

隻是這些,她已十分斷定,這場火,肯定是人爲。

因爲放火不就就下了大雨,所以菜籽油沒有被完全燒盡,而是被雨水沖刷進了邊上的溝壑,留下一股氣味。

而這燒的黑黜黜的松球,因爲沒被踩碎,所以一直保持着松球的形狀。

顯然的,是縱火,可是她隻是随便看了幾眼就找出來了大火的真正原因,官府爲何會說說天災?

天子腳下的衙門,都這樣辦事?

許繡憶直起腰,手裏是那個燒到貪黑的松球,因爲被她捏起,已經碎了,有些灰渣子掉下來,不大完整,可還看得出是個松球的樣子。

看着天色,已經很晚了,可是錦娘繡莊的縱火案,也關系到她的那批貨,再晚,她也要去官府走一趟。

打定主意,她轉身而去,後背忽然一陣刺痛,眼前發了一陣黑,身子就軟軟下去,沒了知覺。



許繡憶醒來,是在蘇府。

昨天晚上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個夢,如果不是後背隐隐作痛,她或許真的可以把這當作一個夢。

外頭天色很黑,她的屋子亮着燈,金玉銀玉不在房裏,床邊,站着一個人。

許繡憶吃了一驚,脫口而出:“誰?”

那人轉身過來,是蘇錦源。

見他醒來,蘇錦源大爲欣喜。

“繡憶,你可算醒了。”

怎麽回事?

“我……怎麽會在這裏?”

蘇錦源忙道:“你是去調查錦娘繡莊爲何失火是嗎?”

“你怎麽知道?”

“别插手這件事,很多事情知道的越燒越好。”

許繡憶蹙眉:“什麽意思?”

“這是人家的私仇,你當尉家的人傻啊,真不知道這是一次縱火,但是……”蘇錦源壓低了聲音,“……各種原因,我今日也和你講不明白,我知道你的性子,我當時出來勸你你必定不肯聽我,隻有打暈了你帶回家來,疼嗎?”

蘇錦源伸手要揉許繡憶的後背,許繡憶本能躲開。

蘇錦源手空在那,表情幾分受傷:“你要怨我到何時?”

許繡憶不想和他讨論這個話題:“既然今日沒的時間講明白,那你總該讓我知道,放火的人是誰。”

蘇錦源壓低了聲音,湊到許繡憶耳邊:“宮裏的人,别多事,我明天夜裏再來,天快亮了,我要走了。”

許繡憶驚在了那裏,忽然就想到了尉淑芬說的那句我們尉家是要完了,她當時沒多想,如今細細想來,尉家家底雄厚,一個錦娘繡莊,東山再起便行,何至于完了。

現在聽蘇錦源一說,倒是明白了幾分。

索性,蘇錦源把她帶回來了,她沒沖動,不然完的或許是她蘇家。

“我知道了。”

她答應了一句。

蘇錦源伸手撩了一下她的秀發,眼神深沉,道:“二哥那,你放心,我暗中會幫你,你若是這幾日得空就去看看二嫂,其實二嫂以前對我也算不錯,我挪的櫃面上的銀錢,她怕爹爹責罰我,每次都幫我補上,現今,她不大好啊。”

蘇錦源還念上恩了,許繡憶心裏可是通透明擺着,以前蘇蔣氏這樣做,不過就是爲了讨老太太喜歡,誰不知道老太太寵愛蘇錦源,舍不得這寶貝疙瘩兒子被責罰半分。

而蘇家老爺又是個嚴謹的人,蘇錦源挪用銀錢,若是被蘇老爺知道,少不得一頓打,是以蘇蔣氏才會用私房錢給蘇錦源不漏洞,不叫蘇老爺發現,讓蘇老太太心疼。

“知道了。”

她隻想蘇錦源趕緊走,他說什麽話她随便應了就是。

蘇錦源微微對她一笑,伸手從荷包裏掏出了一塊玉,通體透明,玉質一看就是上乘,送到她手裏:“新得的寶貝,你去打一件首飾,還有這些,你也拿着,放回咱的小金庫。”

是一疊銀票。

許繡憶微微吃驚:“你哪裏來的?”

“我賭石赢的,以前爹爹不叫我玩,說十賭九輸。其實我在這方面,還是很在行的,這些事我賺的,我以後還會賺更多給你,繡憶,等我回家。”

那樣的深情,和記憶力冷酷的蘇錦源真的完全畫不上等号。

她有些錯甚,蘇錦源卻忽然壓了過來,在她臉上親吻了一口,等到她反應過來想推,他自己起了身子,戀戀不舍的看了許繡憶一眼,走了。

他親了她,許繡憶隻覺得那半邊臉孔就和潑了硫酸似的,難受的緊,忙起來洗臉,直洗的要褪掉一層皮,她才住手。

原被自己不喜歡的人親吻,是這樣難受的一件事情。

這樣一想,就未免有些思念安承少了,也不知道他可好。

——題外話——

麽麽哒,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啊,少更點少更點吧,原諒些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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