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多想此刻就飛到許繡憶身邊,爲了爽約是事情同她道歉,然後把她緊緊實實的納入懷中,親吻個遍。
他大約絕對想不到,此時的許繡憶,卻甯願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
蘇家佛堂,許繡憶不信佛,但是卻不否認這是個讓人靜心的地方,她一早上就來了,吃了三頓齋飯,到了天色擦黑的金玉來請示什麽時候回去歇息,她才恍然察覺天色已黑。
她起了身,面色淡薄:“回吧。”
金玉頗有幾分擔憂:“奶奶這幾日是怎麽了,可有什麽心煩的事情?”
許繡憶搖搖頭:“沒有。”
她興緻不高,金玉也不好多說什麽,打了燈籠跟在她後面,直覺許繡憶有心事。
回了屋,金玉點了一盞茶給許繡憶,又問許繡憶要不要吃糕點,是從五福齋買回來的,今年夏天的新花樣,冰皮糖糕,說是放了薄荷,吃到嘴裏涼飕飕的很舒服。
許繡憶沒這胃口,興緻索然的搖搖頭。
金玉見她委實不願意說話的院子,也便不打擾她,隻顧着在一邊繡花。
繡着忽然又想起來什麽,起身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候手裏多了一個荷包,荷包繡工十分精緻,開口處别出心裁的縫了一圈祥雲紋,荷包上頭是一朵富貴牡丹,金玉把荷包送到許繡憶面前,道:“奶奶不是說讓晴姑娘給你繡一個荷包,你要送人,早上晴姑娘就過來過,知道你再佛堂,讓我交給奶奶你。”
是,她原本是要送人,送給安承少,不過如今大約也用不上了。
難爲晴姑娘細心,荷包兩面繡了不同圖案,是雙面繡,一面是富貴牡丹雍容華貴,翻開裏頭那一面,繡的是清雅墨竹。
大約晴姑娘不知道她是要送男送女,又不好來問她,就繡了個兩面繡。
看着那繡花的功夫,真正是一絕,便是金玉的兩面繡,也繡不到如此地步,這晴姑娘的女紅針黹,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許繡憶看着荷包,心裏有些感傷,可腦子裏卻忽然也起了一個心思,看向金玉:“京城最好的繡莊,是錦娘繡莊嗎?”
許繡憶這幾日對任何事情都是興趣蕭索的樣子,難得主動來和金玉說句話,金玉忙道:“恩,說是錦娘繡莊出的東西,宮裏頭的娘娘都争着搶着要呢。”
“改日去看看。”
金玉不明白她是要做什麽,隻以爲她是不是想買些繡品,于是道:“奶奶想要什麽,隻管教晴姑娘幫你繡,晴姑娘的手藝,可不比那錦娘繡莊的差。”
“我知道。”
許繡憶揉着那個荷包,這門功夫着實了得,她近日與其爲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傷懷難受,倒不如想寫法子對付蘇錦藝。
她雖閉關佛堂,可是每次送來的賬本以及阿福的彙報她都有聽,那蘇錦藝,終于還是動手了的。
蘇錦藝仗着樓勇等合夥人的财力,先開始和保甯堂打價格戰。
許繡憶早料到蘇錦藝不可能那樣安分,阿福說,蘇錦藝把所有的藥價都降了一成,現在正直春夏交替,傷風熱感病症許多,如今這些客流,幾乎都進了蘇錦藝的保安堂,保甯堂裏生意蕭索的很,隻大奶奶看不下去雇了幾個人當托兒,保甯堂才勉強看上去還有點生意。
托兒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許繡憶這幾日佛堂靜修,隻想把心從安承少身上都收回來,如今看到的晴姑娘的荷包,她心頭生了一計,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果然就不再更耿耿于懷安承少的事情。
這一夜,許繡憶躺在床上,睡的很安穩,她想她和安承少那茬兒,在這裏該過去了,用了五天的功夫,她也消沉的夠久了。
*
早上起來,許繡憶就和金玉去了錦娘繡莊。
錦娘繡莊的老闆是個女的,如今四十來歲,一生未嫁,因爲愛好針黹女紅,經營了一個小作坊,後來手藝超群,很多皇宮貴胄家的女眷都慕名而來,原先的小作坊,就發展成了如今的大繡莊。
錦娘這個人,在京城算是個傳奇人物,鮮少有人見過她本人,繡莊上下,都是她娘家兄嫂在打點,許繡憶此次前往,自然接待她的,也是錦娘的兄嫂。
五十出頭一些的一個女子,身體微微發福,起色很好,和許繡憶坐在内堂,說話客客氣氣。
“蘇三奶奶今日怎麽得空過來?”
論年歲,她都稱得上許繡憶的母親了,許繡憶對她自然也是尊敬。
“尉太太,我今日來,是有樁買賣想同你們繡莊做。”
“哦?”尉淑芬吃驚了一聲,道,“三奶奶難道是要做綢緞生意了?”
和她們打交道做生意的,隻有一行,那就是綢緞店和成衣鋪。
綢緞店供貨,成衣鋪取貨,她能想到的,是許繡憶要入這個行。
卻聽許繡憶道:“隔行如隔山,我哪裏做得了綢緞生意,我此番算是慕名而來,也是有求而來。”
“蘇三奶奶倒是說說是什麽事?”
尉淑芬對許繡憶的事情略有耳聞,沒見面之前就好奇是怎麽個潑辣能幹的角色,居然能把蘇家二爺給氣到分家。
見了面之後頗爲出乎她的意料,這是個生相十分纖柔的女子,不過言談舉止間,卻透着一股不俗和不凡。
她倒是很願意聽一下許繡憶是要求什麽,若是幫得上,也願意幫襯一把。
隻聽許繡憶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她初是有些吃驚,不過很快點了點頭,道:“這不難辦,賺錢的生意,怎能說是三奶奶有求于我呢,我們這是互利共赢。”
許繡憶覺得這尉淑芬當真爽快,心裏頭滿意的很,起身拿了昨兒夜裏晴姑娘的雙面荷包送到尉淑芬手裏:“這荷包是我家的大房的姑娘繡的,知道我要過來,巴巴的求我把這帶過來,想叫錦娘姑姑給看看,尉太太,就勞煩您轉交一下了。”
尉淑芬接了荷包,自己先看了兩眼,眼睛都亮了,啧啧稱贊:“好手藝,好手藝。”
“尉太太,如此我們的事情就先那樣說定了,我侄女好針黹,對你們崇拜的很,改日我帶她來見見世面,我今日就先走了。”
尉淑芬送她到門口,許繡憶上了馬車,車子往保甯堂去。
車上,金玉好奇問她:“奶奶沒買東西?”
“沒啊。”
“那奶奶到底是來做什麽?”
“做品牌。”
她說品牌,可是金玉也聽不懂。
“什麽東西?”
“過上幾日你就知道了,到櫃面上去走一圈,我倒是想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蘇錦藝那副嘴臉,能得意到什麽地步去。”
說到蘇錦藝,金玉義憤填膺起來:“委實可惡,居然把藥價下調,奶奶,不然我們也下調,如何也要打壓打壓他,不然他還以爲我們怕他。”
價格戰?
這絕對不是明智之舉,許繡憶清楚,價格戰的後果就是兩敗俱傷,而蘇錦藝是和人合夥,這傷也能三人一起承擔,她不一樣,她不能拿保甯堂耍脾氣開玩笑。
“到店裏再說。”
店裏,包括蘇錦業,阿福,陳三在内的所有人,對于此事的意見,基本和金玉一樣,也是說不然也壓低價錢,壓低兩成,勢必要比保安堂低。
“再這樣下去,店裏的生意都要給搶光了的,上幾個月進了那麽多的藥材,若是賣不出去都要屯着發黴了。”
說這話的是陳三,他到現在還是覺得許繡憶有些急功近利,爲了解約采購成本,一次進那麽多的藥材,這些藥材如今囤積在庫裏,按着這個速度,加上蘇錦藝從中使絆,怕是到明年也賣不光,隻能等着發黴扔掉。
許繡憶聽出來他話裏頭抱怨,也不生氣,隻是起身看着大家。
“壓價,是不明智的,那蘇錦藝正是要在價錢上擊垮我們,我們壓價下兩成,他就會下三成,我們再下四成,他如果下五成,那我們還下不下?”
屋内鴉雀無聲,賬房先開的口。
聲音滿是擔憂:“如果下了無成,我們就要折本了。”
許繡憶點點頭:“折本了,那倒不如關門大吉,何苦勞心費力還不賺錢,關鍵是要嘔死這口氣,大家聽着,我自有法子對付那蘇錦藝,你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别慌,别氣,一切都有我呢。”
她這句話極是有力量又叫人的佩服。
阿福先站了出來:“我們相信三奶奶。”
然後是蘇錦業,聲音不及阿福響亮,但也卻很笃定:“三弟妹,我相信你。”
之後衆人紛紛站出來,喊着口号:“我們相信三奶奶。”
這股激情和信任,對許繡憶來說非常的受用,她對大家點頭示意:“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去做事吧,若是沒客人,那就各自帶帶小徒弟。”
“是,奶奶。”
一衆都散去,許繡憶一番話,算是鼓舞了人心,便是她真的拿不出什麽對策來,隻要她說她有辦法,大家也都信任她。
鼓舞一番士氣,許繡憶對金玉道:“回去了。”
金玉出去叫備馬車,她收拾了幾本賬本,帶着出門,卻見阿福面色紅撲撲的站在門口。
“怎麽了,還有事?”
阿福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如蚊讷:“三奶奶,你喜歡喜歡吃甜的?”
許繡憶嬌笑一聲,這阿福毛頭青年,顯然是愛慕她,不過他也隻是沒找到真正喜歡的姑娘而已,等到了懂得情愛的年紀,就知道暗戀和愛戀,是全不一樣的東西。
雖然對于感情,許繡憶懂的也太少。
她點點頭:“還好,太甜的就不喜歡。”
“那這個給三奶奶。”
阿福拿了一個紙包給許繡憶,飛快說了一句:“我去忙了。”
轉身便進了後堂。
許繡憶愣的看着手裏的紙包,輕笑了一聲。
出了門, 馬車還沒從後院趕出來,她拿着紙包朝着對面保安堂看了一眼,正巧蘇蔣氏帶着蘇麗英從保安堂出來。
兩廂對視,那蘇蔣氏顯示一愣,許繡憶以爲蘇蔣氏少不得要對她門口羅雀的保甯堂諷刺幾句,卻見蘇蔣氏拉了蘇麗英,也沒上來,轉身走了。
蘇蔣氏,真是難得的發了慈悲心,沒有當街給許繡憶難堪,這可一點都不是她蘇蔣氏的脾氣。
看着蘇蔣氏的背影,她總覺得有股莫名的蕭索。
“繡憶。”
她看的慌神,隐約聽有人喊她,循着聲音望過去,左邊巷子裏探出半張臉孔,是蘇錦源。
許繡憶眉頭一緊,蘇錦源小聲喊她:“過來一下。”
許繡憶挪了腳步,朝着巷子去。
這條巷子,曾是她和安承少第一次親吻的巷子,如今同一個隐蔽的屋檐,眼前的男人卻不再是以前那個。
他也有深情的眸子,他也有溫柔的聲音,他也有俊朗的容顔。
他喊她:“繡憶,你這幾日可好?”
“恩。”
許繡憶的态度十分冷淡。
蘇錦源幾分受傷:“你當真這樣恨我,便是笑也不願意對我笑一句,還是,你其實巴不得我真的死了才好?”
“沒有!”按着以往那個許繡憶的脾氣,她這樣的冷淡和疏離确實有些叫人覺得奇怪,她勉強扯了一個笑容,隻想趕緊走,便是沒有安承少,那個人也不能是蘇錦源。
“繡憶,我知道以前對不起你,我以後會百倍的補償你,我在逃亡的那段時間裏,天天想着你對我的好,想着我以前的混賬事,想着我怎會那麽混蛋不好好珍惜你,我就想扇自己兩個耳刮子。”
蘇錦源說的倒是大實話,其實以前的許繡憶的,對他是好到了卑微的程度,因爲新婚夜惹了蘇錦源不痛快,所以之後的日日夜夜裏,許繡憶在安承少面前,都是小心翼翼處處讨好,整一個将自己當作了丫鬟使。
偏是蘇錦源被季紅迷了心竅,嬌滴滴的美娘子他完全放不進眼睛裏,每日醒來睡着腦子裏都是季紅妖娆的笑容,還有那銷魂的功夫。
他現在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想到若是以前自己好好做人,好好爲夫,那現在保不齊也是家庭幸福美滿,不用過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
看到許繡憶,這樣後悔的心思就更濃。
可許繡憶,卻不需要他的後悔,見他要說起以前要忏悔要懊惱要請求原諒的樣子,她很自然的岔開了話題:“兇手差到了沒?”
蘇錦源搖搖頭,不過卻幾分欣喜的看着許繡憶:“我捏了個假身份,扮作外省來的商人,每日喬裝着出去打探我那事的蛛絲馬迹,兇手是沒找見,不過倒是叫我無意間發現一件事。”
“什麽事?”
“你方才大約也瞧見二嫂從保安堂出來,你難道就沒瞧見她紅着眼眶。”
許繡憶還真沒注意到,大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蘇蔣氏會不會沖上來對她一堆嘲諷上,所以沒看出蘇蔣氏在哭。
她稍提起了些興趣:“你發現了什麽?”
“我無意間發現,我二哥外頭養了個女人,孩子都有了,是個兒子,四歲光景的樣子,生的和我二哥是個活脫脫的像。我看二嫂大約也是知道這件事了。”
許繡憶聞言,吃驚不小,不過很快就覺着也沒什麽稀奇,蘇錦藝連窩邊草都吃,在府外頭天高皇帝遠的,他養個外室也是有可能的。
“你二哥還真是個風流種子。”
她語氣裏略有些嘲諷,蘇蔣氏雖說人厲害了些,嘴巴不饒人,可卻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凄慘的地步,女兒被丈夫情人給殺了,如今這事情過去還不過一個多月,又出了這等事,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人的。
蘇錦源聽許繡憶這樣說,面色上有些尴尬,她隻怕許繡憶這話裏,也有說他的意思,所以身手,輕輕将許繡憶納入了懷中:“繡憶,我以後,隻會對你一人癡心。”
許繡憶不防,就被他抱了滿懷,等到要掙脫的時候,眼睛卻瞥見了巷子頭上,安承少冷酷沒有表情的臉,她心下一酸,去很快勾起一個諷刺的笑,任由蘇錦源抱着她,一動不動。
再擡眼看巷子口,早已經不見了安承少的身影,倒是金玉急匆匆的在找她,她一把推開了蘇錦源。
“趕緊走吧。”
語氣冷然,她看着安承少:“金玉找我了。”
方才她的不反抗,蘇錦源已經當作了她是要原諒他了,心裏正甜蜜着,她突然又這個樣子了,他不免幾分喪氣。
不過也看到了金玉在巷子口上急着張望的身影,忙往屋檐下躲了躲:“那你回去吧,我改日再來找你,繡憶,我愛你。”
愛,聽着怎的這樣惡心。
曾經也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隻是轉眼的功夫卻招呼也不打就消失在了她生命裏。
他又回來了是嗎?
他看到了是嗎?
那也好,至少這樣,她也能掰回一成,不做那個單方面被背叛和抛棄了的傻瓜,雖然他是腳踏兩隻船,而她隻是假戲假做而已。
她想,他何苦用那樣冷酷的眼神看她,難道他以爲她不過是他三妻四妾中的一個,從裏到外都要忠誠于他,如果是這樣,他真是想多了。
之于感情,她有嚴重的潔癖,若是噴過了别的女人,就再也别想染指她。
好比那蘇錦源,一個簡單的擁抱,都叫她惡心。
除了巷子,金玉見她從裏頭出來,不覺狐疑看了兩眼,卻見一個男人匆匆往巷子另一頭去,金玉似明白了什麽,卻不敢問也不敢多說。
上回有一次,店裏的夥計也說許繡憶和一個男人進了巷子,然後許繡憶再回來就是半夜了。
金玉雖然不問不說,心裏卻通透的很,對許繡憶,不覺又是可憐,又是鄙夷了幾分。
她原本以爲她們家奶奶從小就是個中規中矩的人,沒想到也會做這樣的勾當。
可可憐還是多餘鄙夷,她也知道,她家奶奶才十八,大好的年華,一個人怎能熬的過去。
她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裏,隻當什麽也沒瞧見,什麽也不知道,上來接許繡憶:“奶奶,上車吧。”
金玉越是平靜的不問她去了哪裏,許繡憶就越是明白,金玉肯定想歪了。
罷了罷了,以後再解釋吧。
将将要上車,前方人群裏卻爆發出一陣的尖叫,然後,有人大喊:“醒醒,醒醒,有人暈倒了,有人暈倒了。”
許繡憶柳眉微蹙起,對金玉道:“去看看。”
保甯堂和保安堂,各自也有夥計跑出來,幾個人到了那人圈圈邊上,透過人頭人腦往正中間一看,許繡憶傻了眼。
安承少!
金玉也認了出來,雖然隻有一面之緣,但是這個男子生的十分俊朗,她過目便忘不掉。
更因爲方才其實她以爲那個巷子裏高大的背影,可能是和她家奶奶認識的男人。
如今顯然的,是她猜錯了。
保甯堂的夥計出來的快,如今和保安堂嘔着氣,搶生意似的撥開人群,就把安承少給架進了保甯堂,許繡憶想回去,可腳步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了。
回了保甯堂,她臉色異常沉重,内堂之中,蘇錦業已經開始給安承少把脈。
看着蘇錦業的表情由凝重漸漸舒緩,許繡憶心裏不知如何,也寬了一口氣。
終究,是不能夠徹徹底底的将安承少當個陌路人。
蘇錦業放下了安承少的手,道:“疲累所緻,大約幾日沒有好好歇息,陽氣耗損,我給他開些益氣養神的藥。”
說着忽然仔細端詳了一下安承少的臉,大吃一驚:“這可不就是五王爺的新寵。”
許繡憶朦胧記得那天她在梨花客棧請客吃飯喝醉了,路遇安承少,後來蘇錦業和蘇錦藝來接他,大家是照過面。
她沒有替安承少澄清他和五王爺的斷袖關系,知道安承少沒事,起身就要走。
蘇錦業卻道:“五王爺之于我們蘇家有恩,繡憶,不然你先照顧好五王爺的人,我差人去通知一下五王爺,來人,送到我的房間去,絕不能怠慢了。”
還來不及等許繡憶說什麽,蘇錦業已經雷厲風行的把所有事情安排了妥當,許繡憶不知道是怎麽的,腳步就這樣跟着擡安承少的人一起,進了蘇錦業的房間。
這是蘇錦業在保甯堂休息的地方,屋子破有蘇錦業的風格,書卷氣息很濃郁。
床榻上,還放了一本翻開一半的書。
蘇錦業急步上來拿掉了書收起來,又用袖子撣了撣原本就一塵不染的被褥,生怕怠慢了安承少,幾次三番叮囑大家小心點放下安承少,見安承少躺好了,他才大松一口氣,叫人都出去,回頭對許繡憶道:“你可是沒瞧見五王爺有多疼着他,今日我們救了他一命,那五王爺必定會感激咱們,倒是也不敢承王爺的感激,算是還王爺的恩情,你在這照顧着,我去命人請五王爺來。”
“大哥,我……”
也不等許繡憶說完,蘇錦業已經出了門,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探了一個腦袋進來對許繡憶道,“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妥帖一些,我就回來,你把門窗關上,我摸他的脈,他染了一些風寒,雖然不重,但也不要吹風。”
說完出去,把門帶上。
屋子裏暗了幾分,隻有那下午的陽光,柔柔的透過窗戶縫隙灑進來,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安承少的臉上,那輪廓分明的無關,在暖黃的陽光下,有幾分慘然的蒼白。
許繡憶坐在床邊,端詳着那張臉,不知不覺有些心痛。
有誰說過,愛上一個人隻要一秒鍾,忘記一個人卻要用一輩子。
她私以爲佛堂幾日的清修,她已經把安承少抹出了記憶,可是若當真已經不拿這個人當回事了,爲何偏要在他面前承了那個讓她厭惡的擁抱,做這出戲給他看。
爲何又在看到昏迷的那個人是他的時候,心口揪緊了一團。
又爲何得知他隻是太過疲累沒有什麽大礙後,松了一口氣。
而且現在,爲何要在這裏,靜靜看着他的臉。
甚至,那慘白的沒有血色的嘴唇,爲何她想伸手去觸碰。
溫暖的指尖,輕輕的落在那張薄唇上,肌膚相觸,心口卻鈍痛到無法呼吸。
她永遠沒有辦法忘記他揚長而去的馬車,沒有一句告别,沒有一句再見。
鼻子一酸,她一個深深呼吸,才調整好了心态,臉上堆了冷漠,伸手要抽回手指,不想那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大掌,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疼的她呲了一聲,手腕幾乎要被擰斷的了。
“我才走了幾天。”他語氣裏有憤怒,極度的憤怒,眼睛布滿血絲,就像是在噴火一般。
許繡憶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揉着手腕冷笑起來:“從哪天算起?那天晚上,還是你離開京城的那個下午?”
安承少一怔:“你怎麽知道我離開了京城。”
許繡憶沒答,不願意同他說話:“既你醒了,我就走了。”
說完要走,安承少卻揭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沒走兩步,哄的跌倒在了地上,頭太暈了,他日夜不眠的奔回京城,隻爲見她一面,結果卻看到那樣一幕,氣血上湧,如今太陽穴突跳着疼痛,一個不穩就跌倒在了地上。
許繡憶卻頭也不回,她知道,一旦回頭,她或許就沒有辦法如此冷靜到冷漠的和他對話,她隻怕自己委屈落淚,像個小女兒家一樣讓自己都讨厭。
她不需要安承少看到她的狼狽,她要讓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去,她完全可以一筆勾銷。
“你敢走。”
安承少頭疼的厲害,站不起身來,看着許繡憶的腳步,眼光都有些散,随時都可能暈過去,卻撐着最後一分清醒厲聲吼道。
許繡憶還是自顧着往外,安承少猛然一拳,用力的砸在了地面上,那厚重的聲音,終于喚住了許繡憶的腳步。
她回過頭,吃驚的看着他拳頭滲出的血迹,将地闆染出一圈紅色,怒了。
“你幹嘛?你瘋了?你有病啊。”
安承少大口呼吸,這一拳,耗了他幾乎全部的力氣,不過疼痛卻讓他清醒。
他起身,一步步走到許繡憶跟前,那滴血的手,一把扣住了許繡憶的下巴,下一刻,低下頭,狠狠吻住了許繡憶的唇。
許繡憶本能往後退,後面卻是門闆,他壓過來,将她抵在他和門闆之間,灼熱的呼吸,一口口發狠的送進她的口中。
許繡憶推他,推不動,口中發出嗚嗚咽咽反抗的聲音,卻都被他吞入腹中,羞辱的滋味,委屈的滋味一擁而上,她放棄了反抗,眼淚卻大挂落下,鹹澀的劃入兩人叫交疊的唇瓣,安承少終于住了口,額頭抵着她的額頭,眼底一片死寂的沉默。
“繡兒,告訴我剛才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良久他先開的口,軟了語氣,甚至近乎哀求。
許繡憶倔強的擡起頭:“你不是都看到了嗎的?”
“許繡憶!”他怒吼,那帶傷的拳頭,猛然砸向她身後的門,許繡憶隻感覺到門闆震動了一下,然後,外頭有人敲門。
“三奶奶,三奶奶,怎麽了?”
許繡憶咽下喉頭的哽咽,道:“沒事,去忙,打翻了東西,我會收拾。”
外頭應了一句“哦”,然後聽到有腳步聲走遠。
許繡憶擡起頭,一雙淚眸,一片清冷:“放開我。”
“許繡憶,你果真是好樣的。”
安承少冷笑一聲,笑聲裏滿滿都是嘲諷,聽的許繡憶的心如刀割,他憑什麽諷刺他,是他先的背叛的她。
她倔強的用手背抹了眼淚,再擡起頭,眼底越發清冷:“安承少,你也不差。”
說完,打開了門,轉身而去。
她終于明白有一句話叫不如不見。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和安承少之間,也可以有這樣的劍拔弩張。
他嗜血的眼眸,幾乎要将她吞滅。
而她當時的樣子,應該也是毫不示弱。
她隻但願以後和安承少,再無交集,原本就是不相幹的兩個人,走到一起就是一種錯誤,如今她知錯了,她真的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