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繡憶自己打了賭,三個月後就要把保甯堂經營個模樣出來,說實話三個月不知道夠不夠,但是她倒是相信,事在人爲。
馬不停蹄,她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上午到老太太那去受了一頓跪,下午她連午休也沒休,就帶着金玉出去。
她換了一身利索的衣衫,頭發也利索的隻疏了一個麻花,在腦後盤了一個發髻,用一枚翡翠銀簪簪上,然後帶着金玉出了門。
金玉之前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待得看到她居然忘城東難民窟去,不禁蹙了眉心。
“奶奶,這裏放肮髒的很,你是要來找什麽?”
“人無貴賤之分,也無肮髒之說,髒的隻能是靈魂,這裏的人都是家鄉鬧災,從全國各地,四面八方而來,高手在民間在四方,這句話你難道沒聽過?”
“奶奶是來找高手的?”
“就是那麽一說,我是來找有用之才,你去打聽打聽,這裏有無來自貴溪的難民。”
“是,奶奶。”
貴溪,盛産藥材,有詩雲貴溪——小黃城外金銀花,十裏五裏生朝霞,花前花後皆人家,家家種花如桑麻。說的便是貴溪家家種藥,藥材遍地,早年間,貴溪是藥商雲集,藥棧林立,藥号巨頭密布,經銷中藥材兩千多種的重要“藥都”。
後來帝都從貴溪附近的揚城搬到了現在的京城,那些藥号和貴溪的名醫也都搬到了天子腳下開設藥館醫館,貴溪至此慢慢沒落,蘇家的祖宗,就是貴溪的,保甯堂也是從貴溪搬來的。
便是貴溪不及以前繁華,如今依舊是家家種藥賣藥,蘇家保甯堂的藥材,多半來自貴溪,隻是中間過手了個藥材商,個中價錢,自然也要翻一些。
保甯堂其實以前也跳過藥材商自己到貴溪收購過藥材,但是因爲很多藥材不宜儲存,不能大量收購,所以藥農不願意賣很難收到。
珍貴一些的藥材,每個藥農的産量又少,需要跑很多家才能收購齊全,便浪費了人力物力和時間。
加上雇車隊船隊運回來的費用,有時候有什麽珍稀藥材,還要雇個镖隊,這些成本一算,雖然還是比收購的便宜一些,但着實折騰。
而且收購來的藥材,因爲一次收購太多時間又緊就疏于檢查,難免有奸詐藥農魚目混珠以次充好,這些一算,倒是虧錢,還不如到藥材商那精挑細選,需要什麽拿什麽,需要多少買多少,省了人力物力和精力。
所以保甯堂現在的藥材,都是從藥商那買的,蘇錦藝便是抓着這一點,要絕許繡憶的路,一個藥房收不到藥材,不就等着關門大吉。
許繡憶如他所願,關門。
但是她這是韬光養晦,可不是舉旗投降。
第一步,解決藥材問題,她說了她是個小氣脾性,京城那些個藥商,便是以後巴着求她買藥,她也不稀罕,她自己會找藥,自己會找人。
金玉去了會兒,帶了一個四十歲光景的漢子過來,開口濃重的貴溪強,許繡憶聽的費力,大約明白他說他是貴溪榆陽縣關家莊的,叫關大虎。
雖是難民,他卻生的三大五粗,一點也不像邊上面黃肌瘦的人,身上衣衫也幹淨,大約是剛到京城的,盤纏還有些,吃得上飯的難民。
“關大哥,你能幫我找幾個你的老鄉,晚上我做東,在梨花客棧請你們吃飯,年歲大約就你這般光景的最好,若是以前家裏是做生意的那就頂頂好,有孩子妻子想來混個飯吃,我也多擺下一桌。”
許繡憶生的文氣,開口卻是闊綽又大方,嘴巴又甜,一看就是個大家小姐,卻喊人家關大哥,那關大虎心裏忒感動,忙應:“成成,我就去找,要幾個?”
“就七八個。”
“成,成!”
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倒是很喜氣一個人。
許繡憶同他口頭約定了晚上的飯局,就離開了,路上還施舍了幾個可憐的老婦人和孩子,隻覺得這一片地兒太過凄涼,便對金玉道:“改日來這施粥贈飯吧。”
金玉福身應是,誇了一句:“奶奶菩薩心腸。”
“呵呵。”
許繡憶一笑,有些口渴,卻一時還有事,便叫金玉去車上拿水,她自個兒讓到路邊等。
這許繡憶的身子骨不大好,一日奔波下來,已有些累的疲乏,雙腳又疼又麻的,她便靠在身後一堵牆上歇着,牆邊上是一處商店的鋪面兒,大門敞開着,進進出出幾個人。
許繡憶沒留神這是什麽店,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忽然視野裏,躍入了一雙黑緞子金色祥雲繡花的鞋子。
循着那雙鞋子往上瞧,她不成想世界這般小,城東這塊兒不起眼的一家小店門口,居然也能遇見安承少。
算來上次,承了他一個大大的恩情,還白白受了他一朵金玉滿堂,許繡憶一直過意不去,想着哪日得空,送個千年老參當回禮,隻是這空一直不得,今日見到安承少,真是意外。
“安公子怎在這裏?”
這裏是城東,富人是鮮少過來的。
安承少微微一笑,對着邊上茶樓指了指:“和五王爺在這裏喝茶。”
五王爺還真是好興緻,茶都喝倒難民窟來了。
五王爺也嚣張,敢帶着安承少出來喝茶,怕一路上認識他,免不了對他和安承少指指點點。
許繡憶雖那日就知道安承少是五王爺的男寵,不過心裏要接受這樣一個七尺男兒有龍陽癖,還是有些難,何況,她和安承少還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她給他脫個衣服換給藥他都會臉紅,真沒看出來他是個斷袖。
“我在這裏等我丫頭。”
她覺得安承少是個斷袖這身份往她面前一擺,她就不自然的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幹幹的扯了這樣一句話。
安承少嘴角依舊挂着溫暖如同四月陽光的笑容:“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去坐坐?”
安承少的家?
以爲他住王爺府呢,不過想來可能是王爺給他買的外宅。
“不必了!”她推辭,“我還有事。”
她說這話,忽覺小腿一陣劇痛,低頭一看,不知道哪裏來的小破孩,居然抱着她的小腿就是一口藥,那孩子三四歲光景,生的黑湫湫的和炭頭一樣,如今狗兒似的咬着她的小腿不肯松,她起先還忍着疼,這會兒疼的叫起來:“放開我。”
安承少眉心也是一緊,彎腰就去掰那孩子的嘴巴,他力氣大,那孩子被掰開,咬過許繡憶的地方,已經滲了血印子出來,盡是咬這樣狠。
許繡憶痛的蹙了眉,轉眼看,那孩子居然不在了。
她心裏大罵我去你媽的,臉上卻不好表現出來那麽彪悍的模樣,隻是銀牙緊要,疼的倒抽冷氣。
安承少見狀,再顧不上什麽男女有别,一把打橫抱起了她,轉身就往邊上小巷裏去。
他說他家就在附近,她倒也沒想到居然這麽近,方才那座店鋪的後院,就是他的家。
将她小心安置在椅子上,他就要撩她的裙子,隻是手握住裙擺那一刻,又停了下來,對外頭道:“呂紅。”
呂紅。
感情這呂青呂紅,應該是兄妹吧。
果不其然,一個長的十三四歲模樣,生的機靈,和呂青三分相似的小丫頭在聽到呼喊後,應聲進了門,瞧見許繡憶,微微吃了一驚。
“公子你怎麽帶了個女人回來。”
許繡憶是在大戶裏當寡婦,自然知道這大戶人家規矩重的很,但從呂青呂紅言辭間,許繡憶倒是看出,安承少家教不嚴,下人都比較活潑。
而且從呂紅吃驚的神色中,就看出安承少平素裏是不會帶女人回來的。
也難怪呂紅吃驚,安承少是個斷袖嗎,帶着個女人回來自然人很怪異。
“許小姐的腳讓一孩子咬傷了,你給她上了藥,包紮一下。”
許小姐……
他莫不是喊錯了,她如今可是蘇三奶奶,雖然守着一個姑娘身子,卻和小姐這兩字徹底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