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認自己沒有看錯之後,萌小男将目光落在了安初夏身上,她壓低聲音俯在安初夏耳邊道:“他不是不記得你嗎?怎麽會來看你?”
這個問題萌小男問她,她也不知道啊,她問誰去啊?!安初夏隻得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你怎麽會在這裏?”韓七錄手裏捧着個大西瓜,一身名牌穿在身上,倒是顯得有些不和諧。而他這句話是對劉東宇說的。
這讓安初夏感到奇怪,韓管家不是說韓家人都不知道劉東宇的存在嗎?那韓七錄又怎麽會認識劉東宇?
很顯然劉東宇也不知道爲什麽韓七錄韓大少爺會認識他,他幾乎從來沒有在韓七錄面前出現過。記憶猶如潮水慢襲來,令人窒息,也令人更加堅強。
“以後放學爸就不來接你了,你自己沿着這條路然後回到出租屋,餓了就去出租屋對面的快餐店吃飯。”年輕版的韓管家對着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說道。
小男孩有着溫順的大眼睛,看着韓管家的時候眼神可憐兮兮,卻又帶着點天生的畏懼,顯然是對這個男人有着一種道不明的懼意。
“爸爲什麽不來接我?”年幼版的劉東宇憋着一張臉,骨氣勇氣問道:“爸不要東宇了嗎?”
“爸怎麽會不要東宇?”韓管家苦澀地笑笑:“爸有很多工作要忙,以後七錄少爺的接送都由爸親自接送,這段路不長,以後你就自己回家,不要貪玩,回到家就做作業。做完作業才可以玩,有什麽事情就去找隔壁的王阿姨。”
劉東宇懂事地點點頭,拉緊了背上的書包:“那東宇什麽時候可以見到爸?”
韓管家一愣,在劉東宇面前蹲下身,理了理劉東宇的校服:“一有空爸就會來看你,你記得不要跟同學說爸是韓家的管家,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東宇知道了。”劉東宇點點頭,像隻流浪的路邊野貓一般,惹人憐愛。但韓管家卻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上車後,韓管家還不忘記囑咐劉東宇:“沒有錢就去銀行裏取,密碼還記得嗎?”
“記得。”劉東宇回應着韓管家,但車已經走遠。他站在原地看着韓管家的車子漸行漸遠,然後駛入一個拐角,再也看不到。他心中一動,連忙追了出去,但哪裏還能找到車流中韓管家的車?
還在上小學的劉東宇背着個大書包,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出租房裏走。路燈把他的人影拉得好長,像是馬戲團踩高跷的戲人,在别人看來頗有些滑稽。
小小的劉東宇在出租屋對面的快餐店一個人吃完晚飯後準備回家,韓管家早已經跟快餐店的老闆打過招呼,見劉東宇要回家,追出去遞上一盒牛奶提醒道:“你爸爸讓我提醒你,回家先做完作業再玩,晚上早點睡。”
“我知道了,謝謝叔叔。”劉東宇很有禮貌地接過牛奶,轉過身一個人走回出租屋。身後傳來快餐店的員工議論他的聲音,語氣中帶着對他的可憐,這讓他加快了步伐,不想再聽到那些憐憫的話。
懂事的劉東宇回家做了作業,來到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裏面放着有趣的動畫片,他卻一點也看不進去。
他幽幽地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真想成爲爸爸口中的七錄少爺,那樣爸爸就可以整天陪在自己身邊了。但是小小年紀的他,内心已經非常老成,他恍惚中已經能看到那個所謂“命運”的東西。
命運讓他來到這個繁華都市,看到他從未見過的盛景。而命運也讓他隻能栖身于這個并不算小、但是異常冷清的出租屋。
而韓七錄會認得劉東宇的原因,并不是因爲韓七錄知道劉東宇的身份,而是因爲劉東宇在知道韓七錄就讀的小學後,每天放學都會以光速跑到韓七錄就讀的小學,借此機會偷偷看一眼自己的繼父——那個雖然沒有給他過多親情,卻給了酷愛賭博的親爸沒有給他的安定生活。
但是見到韓管家的機會是非常少的,兩個人所在的小學隔了好長的距離,經常是劉東宇氣喘籲籲地跑到韓七錄的小學校門口時,那裏已經關了校門。
也正是因爲這樣,劉東宇養成了一個壞習慣——逃課。
他會偷偷逃掉最後一節課,用這個時間跑到韓七錄的校門口,躲在一個角落裏,偷偷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從一輛豪車上下來,畢恭畢敬地牽着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上車,然後開着豪車揚長而去。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高中,韓七錄小學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看着自己跟韓管家蹲在角落裏大哭的男生。那個男生就是劉東宇。
直到高中,他已經嫌少看到劉東宇的身影,但對于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年韓七錄一直有一個很深刻的印象。故而即便劉東宇每隻耳朵打了三個耳釘,頭發染成了七彩的顔色,韓七錄依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但看看劉東宇震驚的表情,顯然是不知道這個七錄少爺會認得自己,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配上一副呆愣的表情:“我嗎?”
“我見過你。”韓七錄說完似乎覺得不妥,又補上一句:“很多次。”
“他是韓管家的兒子。”安初夏見他們氣氛微妙,連忙介紹道。
韓管家有兒子這件事,韓七錄倒是一點也沒有印象,隻見他往病房裏走了一點,悶聲問道:“這也是我失憶的那幾個月裏冒出來的嗎?”
冒出來?那自己對韓七錄來說也是“冒出來”的喽?
安初夏隻覺得胸口有些氣悶,但還是沉聲回答道:“不是的,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韓管家有兒子。”
在一旁幹站着的萌小男覺得有些尴尬,爲了化解尴尬,連忙開口指着韓七錄手裏的大西瓜問道:“七錄少爺,你怎麽捧着個大西瓜呀?”
這時韓七錄才想起來他來醫院的原因,正要把西瓜切出來,看到安初夏病床的小桌子上放着好幾塊鮮花的西瓜,眼神暗了暗。他不想呆在家裏,無聊地發悶,向蔓葵剛回國,回到她的老家去了,一時間回不來。他隻能自己一個人開車到處兜風,看到有人在賣西瓜,他就挑了個最大的送到醫院來了。
被萌小男這麽一問,韓七錄的臉色顯得更加不好,直接把西瓜往地上一放,道:“順路帶個西瓜上來。”
但現實是他買西瓜的地方離市中心醫院有着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加上市中心路段較爲擁擠,紅綠燈也比較多,他足足花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醫院。根本沒有順路之說。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這麽說,但他就是這麽說了。
“謝謝……”安初夏一個謝謝說出口,才驚覺他們之間居然需要用“謝謝”這樣的詞彙了,這是一種無聲的距離啊。
“啊!你瞧我糊塗的,七錄少爺,你坐啊,外面肯定很熱,涼一會兒再走吧。”萌小男頗爲狗腿地替韓七錄端了凳子。
韓七錄并不奇怪萌小男爲什麽會認識自己,看她一身斯蒂蘭的校服就一切都不用說了,但他還是禮貌地坐下問道:“你是初夏的朋友?”
一聲初夏叫出口,連他自己沒發覺自己叫的無比順口。
問題一問萌小男立即确信了韓七錄是真的失憶了,連她也不記得了。
“初夏是我的妹妹,以後在學校還希望你多多照顧她。”韓七錄下意識地說道,卻發覺話音落下萌小男就變了臉色。
盡管她向來很怕韓七錄,但這次爲了安初夏,她豁出去了!鼓起勇氣看着韓七錄道:“我們初夏不是正在跟七錄少爺你交往嗎?怎麽這會兒從美國回來就變成了妹妹了?初夏爲了救你,可是在森山野林裏找了您一天一夜,到最後她自己也昏迷了。”
一經萌小男提起這件事,韓七錄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昨天他用姜圓圓的平闆電腦搜索關于安初夏的事時,搜到的那則新聞上的圖片。鏡頭給了特寫,那時的安初夏渾身是傷,神情疲憊,而自己昏迷在她的懷中。
他心中一動,腦海中卻蹦出向蔓葵在美國時悉心照料自己的場景。
該死的!他怎麽可以想除了向蔓葵之外的女人?韓七錄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他擡起眼,冷淡地對萌小男說道:“我很感謝她,所以把她當妹妹,但那是過去的事了。”
那是過去的事了……
這句話回蕩在安初夏的腦海裏,但這次她沒有再哭,嘴角反而微翹了起來,神情異常倔強。
“萌小男,你别說了信不信……七錄少爺好不容易來醫院一趟,别淨說他不愛聽的事。”
這話聽起來似乎帶着嘲諷的意味,似得韓七錄的下颚處緊了緊,一時也沒再說什麽。潛意識裏,他是覺得自己對安初夏有虧欠的,但除了虧欠還有一種奇怪的情緒,他分不清那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