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天氣,晚上的水還是很冷的。
然而,就在他把東西揣回懷中的時候,卻不防有人出現在了假裝打噴嚏的他身後。來人腳步好像貓兒一般輕便,低低的聲音動聽至極:“汪公子果然好心計。”
汪孚林沒有回頭,那聲音他還算熟悉,因爲剛剛正是她給自己斟酒,而後又侍坐在身側,對于他靠上來的舉動絲毫沒有任何異樣,反而還挺起高聳的****,竭力顯露自己最美好的本錢,不時還在他耳邊低聲解說,對面那些讀書士人的來曆,誘惑的小動作也絕不在少數。此時此刻,他沒去想她看到了多少,懶洋洋地說道:“我不耐煩聞那種膩死人的熏香,所以出來吹吹風,這和心計有什麽關系?”
“汪公子還真敢說。剛剛你哪裏是真的喝了酒,還不是假裝喝下卻把酒倒在了什麽地方,然後就在适才倒下了水?”
盡管汪孚林前世裏當業務員時就這麽幹過,手法已經頗爲熟練,但畢竟那時候人家就在眼前,他知道被人看破也是有可能的。隻不過,此時此刻他依舊不慌不忙這麽趴着,淡淡地問道:“那又怎麽樣?”
酒液入水,那就毀屍滅迹了,至于他懷裏的東西,難不成還有誰敢搜他的身不成?
下一刻,他就隻覺得後背一下子有人貼了上來,兩團溫軟緊緊挨着自己的腰際,帶來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刺激。那一瞬間,他就隻覺得心底生出了一股難言的燥熱,等到那柔弱無骨的手直接從背後環繞到了小腹,甚至漸漸往下摸索而去,他終于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竟是直接一收手肘,重重往後撞了過去。
這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動作,頓時讓柳如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痛呼,她一下子松開手,踉跄後退幾步,見船頭那邊有侍女往這兒探頭探腦,她萬分想不到汪孚林竟然會這般狠辣,慌忙上前一步,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汪公子,奴家隻是浮萍一樣的女人,如若老爺知道奴家今晚沒能留住你,别說這浮香坊上的頭牌,隻怕奴家的屍體明天就會出現在岸邊!汪公子,您行行好,至少幫奴家做個樣子!”
剛剛那挑逗頗爲露骨,汪孚林要說沒有一丁點心猿意馬,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可他更明白,今天晚上完全是鴻門宴,要是他随随便便就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别說之前臨機應變的那一步步閑棋全都會變成死棋,而且還會在别人的圈套裏死得很慘!可他側頭看了一眼船艙中,見那邊廂笙歌曼舞正酣,船頭侍女們也仿佛沒有在關注自己這邊是個什麽情形,他便佯裝不耐煩地說:“少說廢話,你到底想怎樣?”
柳如钰從剛剛汪孚林的激烈反應,再加上他剛剛在艙室中堂而皇之地說丢官去職,破家滅門,因此已經打心眼裏把他當成了殺人不眨眼的煞星。盡管此時此刻,右肩還被汪孚林剛剛那記肘擊敲得劇痛,甚至她懷疑都已經有了淤青,可她卻不敢分毫表露出來,也不敢一味****。畢竟,倘若真的如同她猜測那樣,三杯加了料的酒根本就沒有進汪孚林的肚子,而是湮沒在了夜色下的西湖水中,她那些****招數可未必管用。
即便是袖中還有最後的殺手锏,也得有機會施展!
“公子,這杭州城中大大小小的青樓楚館,老爺至少占據了四成,還包括西湖上的這座水上巨舟浮香坊。西泠橋畔那塊地,老爺已經盯上很久了,還是因爲顧忌對手,再加上凃府尊上任之後,收拾過兩家實在太過霸道的豪商,他這才不得不隻用些隐蔽的小手段,隻派人搗亂,從不傷人。”柳如钰一氣說到了這裏,見汪孚林果然聽得眼神炯炯,仿佛忘記了剛剛的一遭,她心頭暗喜,腳下無聲無息往前頭挪移上去。
“聽說公子是鄖陽巡撫汪部院的侄兒?老爺雖說對此頗爲忌憚,但更在意的還是公子和凃府尊的關系,這才有今晚的鴻門宴。若是奴家****不成,艙室之中那些秀才郎君,就會接下來文戰你一人。哪怕公子千般本領,可也耐不住他們用陰招。”說到這裏,柳如钰已經再次緊緊貼上了汪孚林,但這次卻是前胸貼前胸,那種肢體緊纏的銷魂滋味,讓她的臉頰上紅霞密布,看上去嬌豔不可方物,紅唇更是鮮豔欲滴,一副任君采撷的派頭。
“若是公子肯救奴家出這銷金窟,奴家會拼死幫公子逃脫這一難關!”
趁着汪孚林臉色微微一怔,眼神也随之迷離的刹那,柳如钰已是用右手從左袖中迅速取出了一塊帕子,用最快的速度往汪孚林的臉上揮去。然而,讓她驚駭欲絕的是,幾乎就在她剛剛做出這一舉動的當口,右手便被人如同鐵鉗似的緊緊箍住,劇痛之下不由得一松,眼睜睜看着那塊沾滿了迷藥的羅帕就這樣飄飄蕩蕩落了下去。那一瞬間,她隻覺得渾身氣力全都被一下子抽幹,腦際也是一片空白。
這怎麽可能?她用這一招多少次了,不論是七尺昂藏大漢,亦或是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從來屢試不爽,眼前這小少年怎麽可能識破的?
面如桃花,心如蛇蠍,差點就被耍了!
汪孚林已經覺得背後吓出了一身冷汗。盡管他早知道這種歡場女人全都最擅長逢場作戲,一直都在警惕提防,可剛剛還是險些着道,幸好他眼角餘光一直都在密切注意這女人的手腳是否有異動,及時閉住了呼吸。他百忙之中側頭掃了一眼那塊飄落的手帕,又揮手攪散了空中可能留存的迷藥,足足好一會兒,這才冷冷說道:“你還想說什麽?”
柳如钰強忍住手腕上的劇痛,最後一咬牙,低聲說道:“汪公子,别以爲你就算赢了!我柳如钰雖說是歡場女子,可在杭州城也很有幾個入幕之賓,包括眼下船艙之中的貴客!隻要我高呼一聲你欲行非禮,你這名聲就别想要了!”
“利誘智取不成,于是就改成了明裏威逼?”汪孚林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随即意味深長地說道,“柳姑娘,你這番話吓唬别人一定會立刻奏效,但若是用來吓唬我,今晚你就要大失所望了。”
柳如钰頓時一愣,尤其是汪孚林陡然之間松開了原本緊攥着她的手,她就更加莫名驚詫了。當看到汪孚林對自己冷冷一笑,随即爆發出了一聲怒喝。
“柳姑娘,你要幹什麽!”
柳如钰隻覺尾椎骨陡然之間一炸,登時渾身一涼,下一刻,就隻見汪孚林陡然之間從船舷邊上翻了下去,整個人就這樣消失在了他的面前。而在那一聲響亮的落水聲中,她還聽到了又一聲慘叫。
“救命啊!”
自從十三歲就被人買去**,又在浮香坊上苦熬資格,今年終于當上了頭牌,柳如钰自忖見多了各式各樣的男人,其中也有對她這種歡場女子不屑一顧的,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夠遇見今天這樣一舉一動完全出乎她意料的人。當艙室之中一大堆人一湧而出的時候,她看到陳老爺那惡狠狠的目光,忍不住雙膝一軟癱坐在地,即便四周圍赫然有了一盞盞燈籠的映照,亮堂無比,可她卻隻覺得眼前一片烏黑。
柳如钰終于從陳老爺那滿是殺意的目光之中回過神,慌忙連連搖頭道:“老爺,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跳下去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陳老爺已經快氣瘋了,沖上前來對準那張平日能讓無數人颠倒迷醉的臉就是重重一巴掌。可他仍然不解氣,緊跟着又連甩了三記耳光,直到那本是吹彈得破的臉頰高高腫起不成人形,他方才怒喝道:“全都愣着幹什麽,快派人下水救人!若是人有什麽三長兩短,我……”
此時此刻,陳老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今天晚上他是準備了好些上台面或者不上台面的手段,隻要不傷汪孚林性命,那麽就算汪道昆親自來,就算凃淵興師問罪,他也沒有任何好怕的。可眼下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落水了,這簡直就好比他布下了無數拳套,可人家卻不是選擇怎麽小心翼翼避開又或者跳出來,而是直接放了一把火把一切燒得幹幹淨淨!
他也不相信柳如钰會傻到推人下水,但那水聲和叫嚷聲如此響亮,柳如钰卻偏偏衣衫完好,甚至都不可能栽贓汪孚林肆意輕薄,她奮力反抗,方才讓汪孚林失足!
偏偏就在撲通撲通不斷有人跳下水之後,船頭又傳來了一陣嚷嚷。
“老爺,老爺!那邊有船過來了,挂的是北新關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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