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今天你真的去幫二姐報仇了?”
“是啊,應該馬上就能替你二姐報一半仇了!”汪孚林笑着摸了摸汪小妹的額頭,自信滿滿地說,“至少能先把贓物要回來!”
“那太好了!”汪小妹差點沒一蹦三尺高,随即歡呼一聲挂在了汪孚林脖子上,足足好一會兒才臉蛋紅撲撲地放了手。她後退兩步盯着哥哥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眉開眼笑地說,“二姐之前還對我說呢,哥現在比從前靠得住,又厲害,又對我們好,等娘回來一定會很高興的!”
“哦哦,能得我家小妹一聲誇獎,真不容易!”
雖說好端端的事情被那葉青龍一攪和,少了收獲勝利果實時能夠親眼目睹的最大樂趣,可汪孚林想到這會兒趙五爺出面,向那五福當鋪的東家讨公道,比自己混在其中其實更妥當。有道是破家縣令,滅門令尹,葉縣尊雖說不熟悉業務,可權威卻是朝廷給的,如今證據确鑿,趙五爺又是資深敲竹杠的老手,他列出去的那幾樣東西要是不能拿回來,那位壯班班頭就白混了。至于那個秦六,人肯定是許家老太太的心腹,就更不用他操空心了。
前院裏,葉青龍之前隻聽一個程字就知道,這位程公子定是傳聞中那位程老爺的獨苗,所以剛剛才會原原本本把中午前後那檔子事說了出來。這會兒見對方果然很滿意,他就厚着臉皮說:“程公子,小人今天實在是無妄之災,這好端端的飯碗沒了,若是沒人收留,就得去餓肚子睡大街。還請程公子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給小人尋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程乃軒剛剛還聽這小子自己說起抱汪孚林大腿求不敲飯碗的事,轉瞬間人家又求了自己,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便計上心頭。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這個年紀和自己相仿的小夥計,意味深長地說道:“你要找生計,不該找我。我家大業大固然不假,可那都是我爹的,我要安排個把人卻不容易!反倒是汪小相公,你看看跟過他的人什麽結果?金寶成了他這秀才相公的養子,秋楓還了賣身契,如今和金寶一塊跟着李師爺讀書,說不定以後也能考個功名。”
說到這裏,他毫不在意尊卑上下,竟是拍了拍葉青龍的肩膀:“你小子隻知道汪小相公專敲人飯碗,怎麽就沒看到他最護短自己人呢?這世上,大腿不但得挑粗的抱,而且千萬别抱錯。要是選了那種一言不合就把你踢開的人,到頭來就連命都沒了!”
府城甘露坊中,一座門樓高聳,白牆黛瓦的大宅院前,當一個大腹便便的老員外滿臉堆笑把擡着一口箱子的那一行十幾個人送出門,遠遠看着他們不見蹤影了之後,他方才扭頭怒瞪面前的金朝奉,突然毫無預兆一個大耳刮子打了過去。這一下含恨出手,金朝奉一個措手不及,後腦勺登時撞在了後頭磚牆上,一時間眼冒金星嘴角溢血。捂着臉的他卻不敢吭一聲,就這麽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一旁跟着金朝奉一塊來的夥計已經吓傻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平時他背地裏詛咒摳門小氣的這位東家,竟然還會有這樣兇神惡煞的一面!而他這一呆,立刻也挨了狠狠的一踹,這才回過神跟着跪下,連腦袋都不敢擡。接下來,他就和金朝奉一塊接受了一場狂暴髒話藝術的洗禮。
好在家門前是人來人往的大路,邵員外也不想給人看笑話,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最後便氣咻咻地說道:“都給我滾進來!”
等大門關上,隔絕了那些窺視的目光,邵員外看到金朝奉和當鋪另一個夥計在前院那青石地上并排跪成一堆,連頭也不敢擡,他方才用咬牙切齒的聲音說道:“兩個蠢貨!趙五不過恐吓而已,居然被他從當鋪搜到賬冊帶走了!要是他沒得手賬冊,單單收了許家被盜的贓物,我豁出這張臉去老夫人面前認錯伏低,也就過去了。現在可好,爲了贖回這賬本,東西倒出去那麽多不說,那趙五還訛詐了我五百兩銀子,你知道五百兩我能雇多少你們這樣的廢物?”
那金朝奉掌眼的本事一流,拍馬奉承的本事超一流,即便離了邵員外,他也不愁沒一口飯吃。可問題在于,他知道邵員外骨子裏是個什麽德行的人,就憑他曾經幫邵員外掌眼,收了這麽多年的贓,除卻這次被列在趙五單子以及被搜去賬冊上羅列的那些東西,還有數量更龐大的見不得人之物。所以他拿到的分成比明面上的報酬多得多,可要是敢抽身走人,邵員外絕對就能讓他人間蒸發了!
所以,雖說膝蓋下頭那石闆硌得膝蓋生疼,他卻仍是老老實實弓身跪着,如同一隻大蝦米,一動不敢動。反而他身旁那小夥計被罵得有些不自在,再加上跪久了難受,便小心翼翼挪動了一下膝蓋想換個姿勢。
這一幕立刻被邵員外看在了眼裏。他登時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瞪着那小夥計,見人木知木覺,仍是自作聰明地做小動作,他便陰狠地哼了一聲,繼而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個行騙的老東西,你們把他供出去了?”
金朝奉心裏咯噔一下,那時候在五福當鋪中,他因爲趙五爺威逼,不得不供出那老騙子的很多特征。因爲是長期合作的老客戶了,現在仔細想一想,倘若趙五爺真的抓到那老東西,自家這當鋪日後決計逃脫不了歙縣壯班這幫人的訛詐。于是,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小心翼翼地說:“東家,小的雖說被逼無奈透露給趙五一點東西,但那老騙子真正的落腳處,小的怎會輕易透露……”
就在這時候,邵員外突然隻見一個家仆從外頭一溜小跑進來,立刻閉嘴不再說話。那家仆一直奔到邵員外身邊,這才低聲說道:“老爺,有人看見趙五手底下幾個民壯今天在府城縣城幾家書鋪書坊轉悠。”
“嗯?”邵員外登時眉頭倒豎,一顆心懸了起來。那老東西利用賣書這層掩護,騙過很多珍本古卷,雖說這條線未必能查到那老東西,可要真的趙五不依不饒一路順藤摸瓜下去,絕對要出事!須知那老騙子不止自己在他這銷贓,還介紹了不少其他人在他這銷贓,萬一被抓,那就要拎出一條線來,他這發家之路被人知道了,那要出大事!他用手勢打發了那家仆,随即看着金朝奉說:“你和那老東西打過很多次交道,你把這事辦了!”
金朝奉立刻醒悟到東家的意思,一張臉不禁白了。可在邵員外那兇光畢露的眼神注視下,他最終艱難點了點頭。可緊跟着,邵員外又低聲吩咐道:“收拾幹淨了之後,你再給趙五手底下那幾個人送個信,讓他們追查到那個地方。趙五立功心切,一看到人死,這案子就結了。”
說到這裏,邵員外的目光便落在了金朝奉一旁那夥計身上,見人還在不停地扭動,也不知道聽沒聽到自己和金朝奉這番話,他就淡淡地說道:“洪六是吧,你在五福當鋪也做了這麽多年,勞苦功高。我正好在甯國府有一家當鋪缺個帳房,你不用回去了,到甯國府那兒去幹吧。”
那夥計洪流頓時擡起了頭。他又驚又喜地盯着邵員外看了好一會兒,随即慌忙連連磕頭道:“多謝東家,小的一定好好幹,絕不辜負東家提拔!”
金朝奉卻是最了解邵員外心性的,他意識到洪六知道太多,隻怕要被滅口。橫豎徽州府在外行商做活的人多,死個把人根本無人知曉。可眼下他也隻能暗自歎了一口氣,心想洪六奉承自己向來不錯,若今天在此的是葉青龍,那才叫活該,真是可惜了!說來說去,他如今不是也一樣?以爲抱了一條最粗的大腿,可轉瞬間就自身難保。
等金朝奉一走,邵員外吩咐一個家丁把夥計洪六給帶了下去,方才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罵道:“趙五,這次的事你别以爲我會輕易算了!”
要是讓我知道誰在背後耍手段,老子一定讓你連本帶利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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