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僵直地躺在地上,而慕容薇仍是仰躺着,牙根咬得都快斷了,雙手緊緊地揪着枕頭,那把袖珍防狼棒就落在枕頭邊。
她的運氣算是回轉了,三百伏一觸,慕容蘭便僵直倒底,抽搐不斷,沒有休克算她命大!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着,即便沒了力氣,哪怕是擠也得擠出力氣來!
老太爺常說她就是個長彈簧,平常搖搖晃晃,随意得很,随便壓一壓也出不來什麽大事,但是一旦壓到了底,那必定要沖天而上!
牙關過渡緊咬,她的臉都扭曲了,牙龈裏全都滲出了血迹,雙腿繃緊,墜痛感從下腹彌散開來,反複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不痛,卻無可奈何。
她還是不出聲,隻感覺整個下身都不是自己的了,濕熱一片,隻覺得有東西要脫離。
孩子……
一定要好好的!
用力!
她冷不防松了牙關,一聲悶哼,随即大口喘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突然就這麽執着地想要把這個孩子完好地生下來,無關自己的性命,也無關這孩子的無辜,似乎是一種本能,保護他。
“用力!”
“一二三……用力……”
“慕容薇,堅持,使勁!深呼吸!”
她在心裏默念着,大口大口深呼吸,似乎完全的投入,都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疲憊,忘記了時間……
一如過往的每個生死關頭,她都這麽告訴自己,心不死,就可以撐過去,一定可以!
……
“哇……”
終于,這一聲啼哭,清剌剌,響徹整個院落,似一則高調的公告。
所有人都驚了,而前腳剛剛邁入院子的慕容将軍慕容博整個人都怔住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一回府,聽說四兒病了好幾個月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沒想到竟見到這樣的場景,
這孩子的哭聲,分明是從主卧裏傳出來的。
“怎麽回事?”慕容博驟然厲聲,常年的征戰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無數風霜痕迹,就是這張不苟一絲的臉,此時嚴厲地駭人。
那垂死的老嬷嬷一看希望,正要掙紮,卻對上大漢那一雙警告的眼睛,頓時無力地癱坐下去,這時候背叛,或許就真真沒生存的餘地了,她選擇了緘默。
“禀老爺,大小姐也剛剛到,進去了好久都沒動靜,也不知怎得就有孩子哭聲了。”大漢恭敬回答,低着頭。
“四兒呢!”慕容博心下不安着,大步流星,一把推開了門。
隻見榻下慕容蘭僵直地躺着,似乎暈厥過去了,而榻上,一個出生的娃娃正啼哭不斷,臍帶未斷,四兒一身狼狽,衣不蔽體,長發淩亂,無力地趴在床上,朝他伸來了手,口中喃喃,“救命”二字,始終說不出來。
她知道自己如今的狼狽,衣裙都遮不了下體的羞,知道門外所有的人都在看着,男男女女,可是她顧得這些羞辱,她要保住這個孩子。
慕容博頓時一陣天旋地轉,根本無法接受眼前的事,而剛剛到的幾個老嬷嬷驚叫連連,也顧不上老爺吩咐,連忙上前關門,找産婆,找大夫,忙成了一團糟。
二夫人卻第一個沖了進去,抱着慕容蘭就這麽哭天搶地地喊了起來,仿佛這女兒活不成了一樣。
慕容博被幾個随從攙扶着到了外廳,服用了救心丹才勉強緩過神氣來。
“封了這院子,不許進去,快去!”他氣喘籲籲地命令,一掌重重往案幾下拍了下去,那可憐的案幾應聲而塌。
“老爺啊,到底是怎麽回事,蘭兒怎麽會暈在裏頭,也不知道着了什麽邪,渾身僵硬着!大夫都沒辦法!”二夫人很快就哭喊着過來了。
“老爺啊,你可得爲蘭兒做主啊,她一個黃達大閨女,怎麽可以待在産房裏,怎麽可以看到……唉,老爺,這件事你一定要查清楚,若是傳傳出去了,别說是阿紫,整個慕容府都要蒙羞啊!”
“居然可以瞞得這麽久,居然還想把孩子生下來,這孽種究竟是誰的呀!”
“夠了嗎?”突然,慕容博厲聲,打斷了二夫人的哭喊。
二夫人吸了吸鼻子,悻悻地退到了一旁,即便是得寵,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造次,自然知道這件事跟蘭兒脫不了幹系,其中緣由她卻也不甚清楚。
一室的沉默,氣氛越發的詭異,慕容博一句話都沒說,那臉色同外頭的天色一樣,越來越難看,外頭烏雲密布,眼看暴雨就要來了。
直到狂風卷着沙土而來,吹得這簡陋的廳堂門窗皆震震作響,慕容博這才緩緩擡頭氣頭,看向門外。
二夫人連忙上前關了大門,奉上一盞茶,裝模作樣安慰道:“老爺,有氣就沖妾身來,千萬别氣壞了身子。”
慕容博還是沒反應,愣愣地看着大門,似乎再思索着什麽。
二夫人放下茶盞,靜默陪在一旁,良久良久,直到暴雨傾盆而下,直到雨過天晴,幾個老嬷嬷來了又走,慕容博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老爺……”二夫人又一次上前,輕輕地拉了拉慕容博的衣角,聲音有些嬌。
慕容博瞥了她一眼,這才長歎一聲,淡淡道:“四兒怎麽樣了?”
“剛剛來報,母子平安。”二夫人淡淡說道,言簡意赅,眸中卻隐着一抹恨意,他先問的總是慕容紫!
她是最早嫁入慕容府的,奈何挨着身份不得不屈居側室,連帶着女兒年長卻也要屈居人後。
“蘭兒呢?”慕容博這才又問道。
“身子已經不僵了,還沒醒,大夫說受了過渡驚吓,加之她身子虛,氣血虧,必須得好生調養幾日,免得日後留下病重,最好是用些滋補藥物,慢慢養。”二夫人連忙答道。
慕容博點了點頭,沒說話,起身就往主卧方向而去。
二夫人納悶着,總覺得老爺今日不太一樣,似乎有什麽心事,慕容紫未婚産子,這可是件大事,他怎麽可以如此的冷靜?
納悶着,連忙快步跟上,隻是,慕容博進屋後,卻不許任何人靠近了。
屋内,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火,更顯得一室靜谧。
床榻上,那初生的娃娃裹着幹淨的毯子,正安靜地睡在慕容薇身旁,是個男娃娃,五官可俊了,精緻地像個瓷娃娃,跟慕容薇一點兒也不像,讓人看了忍不住想問他爹爹是誰。
慕容薇側躺着,面色蒼白如紙,眼神一而再恍惚,卻還是硬撐着,方才至今,她根本沒有合過眼。
她不放心,對這裏的任何人都不放心。
那麽艱難才把孩子生下來,不管這孩子的爹是誰,不管她算不算他的親娘,這孩子她都要定了,照顧定了。
她自小就沒爹沒娘,一出生就被抛棄在外,流浪街頭,幾番差點餓死凍死,那樣的苦她受過,絕對不允許這孩子受苦。
她勉強撐住,看着慕容博步步靠近,這應該就是慕容将軍了吧,她現在的爹爹。
“四兒,還疼嗎?”慕容博坐了下來,淡淡問道,眉目慈愛、慈父模樣。
慕容薇搖了搖頭,沒說話,卻不由得護緊了孩子,她看得出這個老者眸中的堅決。
“四兒,知不知道爹爹這次爲什麽這麽趕着回來?”慕容博淡淡問道,方才至今,他根本看都沒有看那孩子一眼。
慕容薇還是搖頭,她一直在卯勁,等待着一場暴風雨,一場興師問罪,可是這老将軍卻隻字不提。
“王……說了,軒轅來使,和親的日子定了,就在這個月底,二十八,還有十日。”慕容博的語氣還是很淡很淡,視線終是緩緩下移,落在了那熟睡的孩子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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