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的時候,站主峰上往下眺望便可見平原高大片大片的營帳。
月國依舊開始退兵了,鍾離這隻支大軍卻還沒有撤退的意思,助手皇城的将軍遲遲沒來複命,意思在明顯不過,而戰線上在各個州郡的駐軍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幟紛紛起義,更有甚折率軍直攻皇城而來。
寒鸢已經完全被軟禁,遲遲不交出虎符和玉玺。
她很清楚,這兩樣東西若丢了,她的命也就丢了。
整片平原籠罩着緊張的氣氛,這裏有五支大軍,皆是實力相當,若是争起來,必定這片幹淨的高原也要血流成河的。
一場戰争可以因幾句不合便起,鍾離人好戰,自古便是。
昊天和琉璃就站在主峰山腰的懸崖上,俯瞰着這一切,皆是震驚。
“才多久,鍾離就如此潰敗,你當初若是選擇了寒鸢,必定是個錯誤的選擇。”琉璃淡淡說道,裹緊了裘袍。
“傀儡,沒有成敗之分,隻有背後主子的強弱之差。”昊天淡淡說道,一身清華的白衣,華麗的紫狐裘,任由寒風吹得剌剌作響。
“大勢已定,淩徹還能掀起什麽風雨?沂軒是人中龍鳳,可不好對付。”琉璃又說道。
“沒有聖弩,他永遠大一統不了這片大陸,各州郡的起義會不斷,人界反倒會陷入長久的戰亂之中。”昊天依舊是那淡淡的語氣,一切都在料想之中。
“何必呢?東西不是在你手上,人界的戰亂隻會是内部的,從來不會跟其他各界相争。”琉璃勸說道。
她不明白權力對這個男人來說,真的有那麽重嗎?
“沒有經過人王之手的聖弩,稱不上是聖弩。”昊天低聲,身影一閃便往下而去。
這麽說來,他日要尋得鬼弩和修羅弩,都必須找出各界的王來。
琉璃心下驚着,急急跟了下去。
終于在山路看到了狄狨族人,關于第五琴弦的下落,也隻有這狄狨族人才知曉了吧。
他倆可是在山上尋了大半日都沒有見着狄狨族人。
那是個老頭,裹着破破舊舊的棉襖,背着個包袱在山路上趕路。
昊天和琉璃落在了拐角處,兩人相視一眼才接連走出。
那老頭仿佛沒看到他們一樣,同他們錯身而過,繼續往前走。
“大爺,留步。”琉璃開了口。
隻是,那老頭卻是冷哼一聲,頭也沒回,繼續往前走。
昊天身影一閃,攔在了他面前,淡淡開了口,道:“狄狨族人在哪裏?”
“不知道!”老大爺這才仰起頭來,怒聲說道。
“我那食物跟你換。”昊天說道,這冰天雪地裏,最缺乏的便是失誤和棉被了吧。
“就算你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的,我們狄狨一向對鍾離俯首稱臣,年年進貢最肥美的羊群,最溫暖的裘袍,你們沒有保護我們就算了,還趕盡殺絕,昆侖神會懲罰你們的!”
昊天驟然蹙眉,正要開口,琉璃卻急急拉住他往一邊走。
老頭沒再理睬他們,繼續趕路。
“笨死了,跟着他不就成了。”琉璃低聲。
“那琴弦是狄狨的鎮族之寶,必定同他們信奉的神靈有關系,逼問一人容易,逼問一群人可不易。”昊天說道。
“跟上去再打算,先把族人找出來。”琉璃說道。
昊天點了點頭,從琉璃這才跟着那老頭往山頂上走。
沒想到這麽一走,就是走了一天一夜。
竟然是翻過了主峰,上了另一座山。
“昆侖神?你聽過什麽?神界什麽時候出了這麽個天神?”琉璃好奇地問道,想了許久都想不出關于“昆侖神”這三個字的任何記憶來。
“沒聽說,人界小部落信仰的神靈大多是不存在的,不過是他們的先祖杜撰出來的罷了。”昊天解釋道。
“不會在神殿裏吧?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在狄狨的遺址搜查一遍。”琉璃認真說道,都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是全心全意地幫助昊天了,若是從前,她定不會出聲,想着怎麽找機會,制造機會逃走。
“笨蛋,鎮族之寶,可能不帶走嗎?逃亡雪山的族人定是族中長老,祭司。”昊天認真說道。
“你怎麽都這麽清楚。”琉璃一臉不可思議。
她活了一萬多年,學會的一件事就隻逃,生活都是在逃亡。
從來沒有調查過什麽,謀劃過什麽。
“笨貓,不調查清楚,本王會貿然帶你來嗎?”昊天反問道。
“魔頭,你已經罵了我兩次了。”琉璃提醒道。
“你叫我什麽?”昊天似乎這才注意到琉璃對他的稱呼,這段時間似乎都是“魔頭”這兩個字。
“魔頭。”琉璃挑釁一般,又重複道。
“再說一次。”昊天眯眼。
“魔頭,大魔頭!”琉璃繼續。
“傻貓,你真聽話。”昊天突然笑了。
一路跟着那老頭無聊,隻能尋琉璃開心了。
“你才是傻帽!”琉璃聽錯了刺,怒了。
“傻帽,還挺适合你。”昊天笑着說道。
“找打!”琉璃沉了雙眸,束起了雙爪,幽幽藍光緩緩淌出。
“爪我呀?”昊天還是笑着,轉身就走。
琉璃急急追上,兩個人就這麽在山間追逐了起來,漸漸地身影幻成了一紫一藍兩道流光在皚皚白雪之間流竄着,在白雪的映襯下,流彩流光,美輪美奂。
事實證明,再嚴肅的人,再冷酷的人,再殘忍的人,再可惡的人,無聊的時候總是會暴露出可愛的一面。
或許,兩個人在一起,會更可愛。
此時昊天和琉璃都已經累了,就停在老頭所走的山路前方。
昊天靜靜地站在巨大的岩石上,颀長的身軀在風雪中若隐若現,沉着雙眸俯瞰山路上那老頭的行蹤,而琉璃則化成了一頭小白貓,窩在他懷中眯眼小憩。
那老頭走到這裏,估計還得三四個時辰。
昊天看了良久,終也是不耐煩,低頭看向了依舊睡着了的小白貓。
突然,他眸光一閃,發現這小白貓的耳朵竟然是豎起來了!
忍不住伸手,輕輕觸了觸,那小耳朵顫了顫,似乎抗議一般,而小白貓還是埋頭睡着,全然不知。
這傻貓的耳朵不是折的嗎?
怎麽豎起來了?
昊天狐疑着,深邃的雙眸裏一貫的冷冽已經全被好奇取代了,又觸了觸那豎起來的毛茸茸小耳朵,見小白貓還是沒動靜。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小耳朵翻折了下去。
隻是,一折下去,立馬又彈了起來,豎得尖尖的。
好玩嗎?
無聊的大概會覺得如此吧。
昊天又觸了觸小白貓的另一隻耳朵,一樣是小心翼翼往下翻折,這隻耳朵倒是不懂了。
突然,昊天唇畔勾起了一抹愉悅的笑意,就這麽看着小白貓埋在他懷中的小腦袋上一隻耳朵豎起,一隻耳朵折着。
其實,琉璃早就醒了,在他觸碰她耳朵的第一下她就醒了。
裝睡不動,就想看看這家夥究竟會做什麽,卻沒有想到他竟然盯上了她的耳朵……
“傻帽……”昊天出了聲,低低的,語氣裏都是寵溺,說着便将琉璃那一隻折耳掀起,另一手覆了過來,寬大而溫暖的衣袖将琉璃團團覆住,擋了橫吹而來的寒風。
琉璃這才裝模作樣地翻了個身子,躲在昊天袍袖下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
靈動的雙眸骨碌骨碌轉着,不知道思索着什麽。
昊天沒有再擾琉璃,琉璃終于是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醒來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身處在一個山洞裏了。
仰起頭來,低低喵了一聲,昊天這才看向她,低聲道:“不再睡一會兒?”
琉璃搖了搖頭,掙脫開昊天的手臂,躍下地,立馬幻成了人形,道:“魔頭,這是什麽地方。”
“原來你聽得懂人話呀?”昊天挑眉問道。
琉璃一怔,尴尬一笑,道:“這是什麽地方呢?”
“跟那老頭進來的的,半山山洞,不知道通往哪裏。”昊天低聲說道。
“看樣子狄狨族人對這片雪山了解頗多。”琉璃認真了起來。
這雪山再往北便是冰雪叢林,那是魔界的邊緣了。
“山洞很長,應該連同了不少山,一直在往下。”昊天說道。
“也就是說,我們還在這片雪山裏,就是一下子往下走!”琉璃驚了。
昊天點了點頭。
而就這時候,光隐隐地從前面透了過來,出口快到了。
“魔頭,你有沒有覺得什麽不對勁的,這氣息有點怪……”琉璃低聲說道,跟着昊天繼續往前走,兩人漸漸的隐出了身影,就跟在前面那老頭的身後。
“有嗎?”昊天蹙眉問道,他的嗅覺和敏感度可沒有琉璃那麽好。
“又沒了。”琉璃狐疑着,這氣息很淡很淡,她辨别不出來,隻覺得應該是她所熟悉的。
終于到了山洞,見了眼前場景兩人便都驚了。
這裏不是别處,正是曾經找尋照妖寶鏡那個深淵,離懸崖上約莫有千丈深,整個圓形的峭壁上,高高大大都是山洞。
老頭出了山洞,緩緩地關上了石門,從外頭看來,完全看不出來這裏有個門。
琉璃和昊天淩空而起,隻見老頭就站在門前的突出了石頭上,緩緩褪去了一身破舊的棉襖,内穿一身純白教服,臉上戴起了一頂白色昆侖奴面具。
這俨然是狄狨神教的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