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這個名詞并不陌生,常聽同班的小朋友提到,也會看到他們的爸爸接送上學。但這名詞并不屬于我,我倒是也不太在意,比較羨慕的是他們有媽媽。而到這天,我也無需羨慕别人了,因爲之前曉姨答應過我,她回來的時候就當我媽媽。
我不喜歡他。
我如是對媽媽說,故意揚高了聲,就是說給他聽的。可他不爲所動,對我一臉的不屑一顧。在他問到我名字時,我大聲告訴他:我叫成骁。媽媽的姓氏,媽媽的名字同音。
成骁這個名字,是我最滿意的,哪怕之前喊媽媽是曉姨,也彰顯了我與她的親近。所以我報出這名字時,十分傲嬌的把胸脯擡起。他聽我說出名字後,立即掠轉了目光,完全無視我的存在,直直盯在媽媽的臉上,看得我惱火之極。
而讓我更惱火的是,媽媽要我改姓。她說我本該是跟那人姓的,之前因爲一些原因而随了她的姓,現在他回來了,子承父,得跟他姓盛世,他叫盛世堯,我必須得叫盛世骁。
這名字怎麽聽都覺得别扭,堅決搖頭,媽媽拿我沒辦法。可轉身那人就來找我了,把我拎到了房間裏,并将房門給鎖了,我心裏有些驚怕。以爲他會以大欺小教訓我,給我一頓排頭吃,但沒想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跟我說說你媽媽的事情吧。”
以我當時的年齡,辨别不出他臉上的神色代表什麽。倨傲地問:“我爲什麽要告訴你?”想從我這探聽媽媽的事,門都沒有。可他卻一副無所謂地道:“說不說随你,我可以自己問。但如果你不說,那我明天就帶她走。”
當下我就急了,怒目瞪他,“不可以!你要把媽媽帶哪去?我不允許。”
他輕哼了一聲,冷冷開口:“你憑什麽不允許?而且,你覺得阻止得了嗎?”我一下就沒了聲音,整個人猶如洩了氣的皮球,半年前媽媽說要離開去找一個人,我想阻止,可是阿婆說如果不讓媽媽去找,她會沒法活下去。現在帶了這個男人回來,不用說,媽媽找的人就是他,盡管我不喜歡,可是也無法否定一件事,就是他對媽媽十分重要。
假如他真要帶媽媽離開,我根本阻止不了。
不得不向他低頭妥協,輕聲要求:“你别帶媽媽走,我都告訴你。”
他面無表情地回:“那還等什麽?”
要說媽媽的事,我就是講上一天都說不完,他也不催促,就坐在那漫不經心地聽着。時而插話進來問兩句,我依言作答,到後來講得太久,不但腿酸,而且口幹舌燥之極。
他在見我不停咽唾沫後,起身走向我,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說:“今天到此爲止,明天原時間繼續。”眼見他越過我身旁走向門邊,又頓住步子後頭也沒回地道:“還有,還有,我與你的談話,勸你最好不要告訴你媽媽。”
我怒瞪着他走出門外的身影,卻敢怒不敢言,他拿捏了我最在乎的把柄。回頭媽媽私下裏問我,兩人躲在房間裏聊了什麽,不想撒謊騙她,隻能閉緊了嘴巴不語。
隔日晚飯過後同一時間,我又與他單獨去了卧室的房間,這次我比較明智,拿了平時帶去學校的水壺灌了茶在裏面,說到口渴時就轉開來喝上一口。中途隻見他挑了挑眉,卻是沒阻止我。雖然才兩三天的時間,但我發現一個狀況,似乎除去媽媽,阿婆與姨婆都對他有些畏懼,以至于我被他單獨帶進房裏時,沒人有異議。而媽媽看我們的眼神,是另一種,裏面包含了慈愛,後來聽她說是給我們父子培養缺失了五年的感情。
真想告訴她,我一點都不要與這個人培養什麽父子感情。可這話,隻能放在心裏,因爲可以想象得到,若說出來,媽媽定然會難過。
當第三天我站到屋裏開講前,他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坐下講吧。”
不知道爲什麽,連着兩天在倍感苛刻的氣氛中度過這漫長的近兩小時的談話,第三天突然他這麽來句,我有種莫名的心慌。當時不懂,等大一點還是被媽媽挖出這段内容的時候,她眉開眼笑地告訴我中了他的計。說這是一種心理戰術。
極簡單的道理,就如我每天将班裏那個看不順眼的男生揍一頓,突然有天拍拍他肩膀口氣和善時,他激動地痛哭流涕,是一個道理。媽媽說這種心理戰術叫作“一顆糖”,意爲平日被打壓慣了,突然對方給你一顆糖,你就會覺得莫名感動。
聽完媽媽的解釋,我很是憤憤,當時我才五歲,至于用這麽深奧的戰術嗎?爸爸他根本勝之不武。
這乃後話了,回到當下,我搬了椅子後老老實實地繼續說着與媽媽有關的故事,當提到那時媽媽得嗜睡症這件事的時候,我發現他臉上終于有了變化,眉蹙在一起,唇線抿得很緊,好像是在發怒,臉色也越來越沉,很是吓人。我漸漸止了聲,不敢再開口。
他陰婺地似盯着我又似在透過我看身後,好一會才聽他問:“那段時間,她是不是很不好?”
我想了想道:“有拿姨婆的手機給睡覺時的媽媽拍照,你要看不?”
“去拿來。”命令的口吻。
問姨婆要手機時,她悄悄問了句“沒事吧”,我搖搖頭,除了受點威吓加冷氣壓外,至少他沒打我,所以不算有事。反觀媽媽,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坐那玩電腦。我歎了口氣,默默拽着姨婆的手機進了房,重新又把門給關上了。向他遞過去的時候,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上,我連忙縮回手,暗道:他的手好涼。
姨婆手機中的照片有很多,都是我乘着媽媽睡覺時,偷偷拍下來的,記錄了那段時間媽媽的情況。
我站的位置沒法看到他在看哪一張,但可觀察到他劃動屏幕很慢,是一張一張仔細地在看。越看到後面,他臉上表情就越凝重,到後來連我都看出那難過的情緒了。
不讓自己的嘴角有明顯弧度彎起,隻在心中暗暗冷笑。我是故意的!
拍那些照片時并沒有多想什麽,就是媽媽老睡覺,醒來的時候太少,我一個人很無聊,拿着姨婆手機玩時就給拍下來了。後來聽阿婆與姨婆兩人私下裏在說話,說媽媽變得越來越瘦,也越來越沒生氣了,當時聽到後覺得十分的害怕。沒有想過照片拿到眼前,會是攻擊這男人最好的武器。
他威脅我不能告訴媽媽我們的談話,但沒規定我去找姨婆探問關于他的事。一問之後,才知媽媽得嗜睡症的原因也是他,這兩日看他唯獨對媽媽眼中滿是眷寵,所以在他問出剛才問題時,我抛出了一個魚餌給他,魚兒果然上鈎了。害得媽媽生那病,又讓媽媽獨自去找他,也是該讓他難過一下的。
這一局裏,我小小的扳回了一成。
照片事件的結果是,他早早将我揮退出房間,一個人在裏面獨處。媽媽看我今晚出來這麽早,很是奇怪地來詢問,我聳聳肩,說:“他讓我出來的。”媽媽聽後,立即拖着拖鞋踢踏踢踏地去敲門了,結果她也吃了閉門羹,裏頭沒開門。于是這晚,我的福利來了,媽媽跟我一起睡。自她回來後,白天我要去學校,晚上又被他給霸占,屬于我的時間是少之又少。
越加覺得,今晚那個小計謀使得十分之好。與媽媽一同躺倒被窩裏時,我依戀地傍着她的胳膊要求:“媽媽,以後你都陪我一起睡好麽?”她露了個怔愣的表情,然後不太肯定地說:“可能......你爸爸不會同意吧。”
行了,我知道了,問題不在她這,必須要搞定隔壁房的那個人,才能赢得與媽媽相處的機會。入眠前,我在心中暗暗發誓,勢必要與他鬥争到底。
可等第二天睜眼時,媽媽卻不在身旁了,床上就隻剩我一個人。利索地穿了衣服跑出去,第一直覺就是去轉動隔壁房門的門把,但手剛摸上門把,門就從裏頭開了,出來的人是一身整齊的他,目光瞥到他身後的大床上,媽媽赫然躺在那睡得正香。
我欲哭無淚!以爲赢了他一局,卻沒想他使詐,半夜乘我睡着把媽媽給擄走了。不用說,這一戰我還是輸了,而氣人的是,他就斜依在房門口,似笑非笑地低首看着我,緩緩道:“今天好像不是周末,不用去學校?”我抿了抿唇,咬着牙回:“今天輪到媽媽送我去幼兒園了。”
“都這麽大了,還要人送?腳長别人身上呢?”
報複!**裸地報複!他在報複我昨兒夜裏設計他難過這事。更讓我氣惱的是,他居然将房門一帶,割斷我看媽媽的視線,然後道:“走吧,今天我有空,勉爲其難送你去。自己認準了路,不是說年紀小,就可以一直依賴誰,當有一天,你沒人依賴的時候,就隻能靠自己,明白嗎?”
不明白!我敢怒不敢言,爲嘛他三言兩語就剝奪了媽媽送我上學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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