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陡然間腦中出現某道指令的,尋找三個特殊的人,特殊在哪裏卻無概念。但等我遇見第一個人時,就明白了其特殊性,那個人叫劉悅,是個女人。
她是被人淹沉在河裏的,我救她起來時,身上綁了塊大石頭,氣息全無。但,奇怪的是,她的魂氣遲遲不散,始終都環繞在身遭,仿佛是死不瞑目,又仿佛是身體與魂氣有着某種牽連。利用魂術,以萬年火燭燈和長生牌爲她續了命。沒有問她爲何會被人沉入河底,在世間行走了這許多年,哪怕隻有這四十年來年的記憶,也明白一個道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以及歸屬。
劉悅被救後沒說過一句話,因爲其特殊性,我一直有留意她。在她背着我又回到那條被掩沉的河邊徘徊時,我就站在她後面默默看着,暗道她若跳下去,那最多再把她撈起來一次。但是她沒跳,隻是如瘋了般拾起河邊的石子扔到河中,嘴裏吼着一個名字說恨他。
原來是情殺嗎?我走過去打斷她,對她說這麽恨不如就殺了那人,她瞪着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她這幅表情就知道她不會自殺了,在我轉過身時,聽到身後傳來哀戚之極的話語:“那個人是我父親,他爲了一家人的生,把我犧牲了。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賠錢貨,是負累。”
微微訝異,實情居然是這樣?想了下,低聲對她說:“永遠不要妄自菲薄,看低自己的價值。在某個領域,你會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就好比她對于我而言,就是腦中那條指令所要找的三人之一。所以,即使她是還魂再生之人,也存在了一定價值。
從此她就一直跟着我了,算作是......助手吧,我爲她如此定位。期間,她有回過一趟家,遠遠看着,沒有跨進家門,回來就哭着笑着整整一夜,我沒有去打擾她。體會不出她是怎樣一種心情,我已經麻木到快體味不出人類感情了。隔天之後,她開始跟着我四處飄搖,話不多,就像是我的影子一般。
直至八年後,我遇上了命定中的第二個人,他叫周通。
與劉悅一樣,發現他時也是剛死,而他的魂與身也有着特定關聯。救起他時,他身上被砍了好多刀,爲他續了命後,就把他扔給劉悅照看了。第三個人是叫柳青飛,同樣的原因被我所救,也沒去問他們前情,就讓他們三人在一起磨合。至此,三個特殊的人都已找到,隻是我不明白那條指令的用意何在,所以隻能帶着他們行走。
盜墓探秘之路仍在繼續,多了他們三人,相對而言我輕松了不少,有些事可以交給他們去做。默契是常年累月配合起來,三個人的習性也是慢慢打磨後越來越沉斂,該玩笑時玩笑,做正經事時嚴肅。我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改變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同時改變了我。
形影不再孤單,除去成年後會蛻化的那段時間,身旁總有人。不會覺得他們厭煩,反而在獨自去昆侖山等待蛻化過程時,會覺得孤寂。不過随着我玄術能力的提升,蛻化時間越來越短,最終定在了一個月内。全年十一個月都與他們同進退,闖過無數次鬼門關,漸漸的,我忘記了那條指令,把他們當成了同伴。
一晃眼二十多年,我從最初急于尋求身世,到後來漸漸淡了那念頭,于是也不再熱衷于關于古墓的追尋,接一些看風水的單子走動走動而已。感覺生活就像頹敗了的老樹,像無波無浪的死水,每天都那麽單調度過,沒有一點起伏,直到......直到遇上成曉。
說起來遇見成曉,還真是機緣巧合。剛巧一張單子做完,我們四人都留在荊舟大本營休假。與成曉擦身而過時,出于玄術本能的感應到她非比常人的陰氣重,回頭一瞥間,隻看到她嬌小的背影,頭發半長不短,微亂,灰色風衣,是缭亂街景裏的特别。
這是,我見成曉第一面時的初步印象。
施了個小計謀,引這個女孩一步步走進我的甕中。本是打着摸摸她底細的主意,反正無事,就逗她玩玩,可當弄開她行李箱,看到那個紫金匣子時,我頓生一種莫名熟悉之感。握在手中,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腦中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那本對自己身世淡去了追查的念,又被點燃了。至少,這個女孩懷揣的這個紫金匣子,應該曾留存于我記憶中,而她身上那股極陰之氣,當不可能會在活人身上出現,甚至就連死人,陰氣都不會有她這麽強盛。
這隻說明了一點,她不平凡。關于那個紫金匣子,我對她試探過,确實似乎不知道裏面放了什麽,而那匣子上的七巧玲珑鎖非常繁複,即便我懂機刮巧簧術數,若不知其原理,也是打不開的。
基于多種原因,我決定把她留在身邊。因爲她的到來,我那猶如死水的生活起了波瀾,尤其是發現有她在旁邊,我能睡得沉。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睡眠于我遠離,基本上隻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醒來。這是常年一個人獨走養成的習慣,若非如此敏覺,那麽我不知死了多少次。也漸漸的,開始難以入眠,甚至常常會不睡。原本覺得既然睡眠對我無幫助,又無大礙,倒也沒多介懷,可自從成曉來了後,一次深度睡眠起來,體内精力充沛,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精神。
這真是個不小的發現,我對成曉越加好奇了,她究竟有什麽特别之處,能讓我這般呢?乘她睡着時,搭過她的脈搏,除去陰氣極重之外,其餘都正常。另外,她身上似乎被施過某種玄術,隐藏了什麽。這個施術人手法極其高明,以我目前的能力,居然還難以參透。
時常會暗中觀察成曉,她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眼底,發現除去劉悅,周通與六子竟是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新成員加入,對她關照有加。因爲她的性情很讨喜,不多言,不沖動,偶爾有些心浮氣躁沉不住氣,但大多數時候卻很睿智,腦子十分活。暗道隻需稍加培養,以後做事或許能幫到我。
但沒想,看起來再溫善好欺的貓,也都不是無爪的。她居然想偷了被我收起的紫金匣子逃跑,人贓并獲給揪住了,竟還敢反抗,乘我不備将我反鎖在房間内,逃之夭夭。原來之前的順服,都是等着這一招呢,扮豬吃老虎不外乎如此。
我的情緒從驚怒到贊賞,真有夠膽的啊,成曉。
她不知道,同塌而眠這麽長時間,沾染了我的氣息後,是逃到天邊,都能被我感應到的。而令我驚訝的是,她深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道理,居然繞了一圈,就躲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旅館裏。不得不說,這丫頭或許能力方面不如周通三人,但心智卻要比他們都強。
我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而在抓到老鼠前,不妨戲耍一番。并沒有立即上旅館抓人,隻是讓周通與六子守在樓底下,且讓她享受一夜逃脫成功的喜悅吧。我坐在車上,想着許多種等明天早上見到她後的懲罰,可等她真的出現在視線中時,所有的念頭都消去了。
是我之前想錯了,她不是隻貓,而是頭小狼,眼神中有着狼的桀骛不馴。貓或許把爪子給剪了就能溫順,但狼不行,狼骨折了,狼性仍在。那是存在骨子裏的一種傲氣。
而更多的驚奇在日後被發掘,她似乎常常堕入夢魇,而夢境奇怪,當時我也沒留意,後來才知她的夢境是與衆不同而且奇特的。因爲她陰氣重的特殊性,也引來觊觎之人——黃大仙。此人以引魂術爲長,還擅長吹魂音,成曉差一點就遭了他的難。但避得過一時,比不過一世,九寨溝之行會再遇此人,還讓成曉被他給抓了去。
當這件事發生時,我的心有那麽一瞬是慌亂的,轉而鎮定下來,謀劃安排。但救下她時,竟沒想她突然如着魔般對我攻擊,從她那迷亂的眼神而看,就知道她是被黃大仙施術迷了心智。尖刀刺進我身體的霎那,不知道爲什麽,有種快意的感覺,我已經不知多少年沒嘗過痛的滋味了。
麻木的心與麻木了的身,都因爲成曉,有了浮動,哪怕是痛。似乎,有什麽改變了,微妙的抓不着的東西。我帶了他們在叢林中逃亡,期間得到了一把古刀,是在一塊被深埋在地裏的石碑之下找到的,石碑上的刻字是契丹文。不明白爲什麽自己一眼看到這種文字,就能辨别其涵義,唯一能解釋的,我的身世可能與這契丹國有關。
古刀于我并無大用,我将其送給了成曉,取名爲影月。躲在一旁看她如何應對來敵,倒是又讓我發現了她那小獸的本性,不得不承認,對她是越來越欣賞,也越來越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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