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最後一站,所有的情愁,所有的悲恸,都埋在這片水域之下。前一次來,我視力受阻,看不到湖光耀眼的秀麗風景,憑着直覺判斷,尋到了那處荒山,終于在湖畔發現有曾經露營過的痕迹。
當初我們下水時,還留了人在上面鎮守,後來幾乎所有人都有去無回,而莊聿與簡甯一上岸的地方也應不是此處,留守的人可能在見我們遲遲不歸就離開了,倒是把一些不方便帶的用品給遺落在這了,時隔了六年多,這些東西也自然成了廢品。
轉移腳步向岸邊,凝目低看了一會平靜的湖面,就将帶過來的潛水裝置穿戴好。有試過盛世堯教我的破水訣,但湖面平靜無動,應是身體裏沒了那股能量在,無法催動這玄術。反正來時我就有心理準備,也沒打算靠這偏門來走,就是有個問題挺嚴峻的。
湖面如此寬廣,當初是劃了船到湖心的某處,所有人才潛下水的,而我看不見。所以哪怕直覺再好,也無法估測中間五分鍾左右的時間内,船是劃向了哪處,若方向一錯,就代表了偏離位置,搜索的面積範圍就擴大了。隻是光看着湖面,根本沒用,我還是得下水去嘗試,然後再來分析。
一頭紮進水中,隻潛遊了半小時,我就往回重新爬上了岸。将裝置卸下,開始找附近的樹木來紮木排,盲目搜尋實在是不行,還是得找到差不多船停下的點才行,否則這片水域沒個十天半月我都找不過來,實在是太大了。花了半天時間,把木排紮好後,再次将潛水裝置給背上,木排劃了近五分多鍾才停下,将攜帶的長線綁在其中一根木頭上,必須保證必要時我還能回到木排上來休息。
這次在底下整整潛遊了兩個小時,始終都沒找到那座水下古城,就在我打算放棄再度上木排回岸上時,忽然瞥見湖底某處有深坑,快速潛遊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很大的坑洞,裏面情形不知。
腦中開始回憶當初的細節,有印象确實是進過一個深洞的,會是這個嗎?假如是,那應該附近就有水下古城才是,爲何我尋了這麽大一圈也沒找到古城蹤迹?
忽然有什麽電閃而過,如醍醐灌頂,瞬間就通透了。是了,假如連魂城都能脫離平行磁場空間,沉埋在沙層底下,那麽這座被應龍轉移的滇國王城也就可能消失,而且當年在那底下發生巨變後,導緻了整個空間什麽結果,誰也不知道,就連莊聿與簡甯一,以及我,三個生還者都不知。
沒再猶豫,解開了系在腰上的線,一頭鑽進了那水底深坑。本還在擔憂深洞盡頭的那道水層屏障,可等潛遊到那發現水都已經滿沒流通了,水牆并不存在。鑽出深洞到大空間後,一低頭就看到好幾個已經生鏽了的氧氣瓶,如此已經是能确定,我走對了位置。
果然往前就看到巨大的魚骨了,沒心思多去細研究,就找到了魚骨側旁被挖鑿的洞穴。沒有意外,鑽過這個洞口抵達珊瑚洞内,裏面也被水給淹沒了。珠光四處仍然,美麗的珊瑚拍拍列列,我終于是到了鲛宮。盛世堯,若說甯城不是你唯一歸處,那麽這個地方是嗎?
是,一定是!我自問又自答。溯本歸源,這裏才是真正起源處。否則當初應龍之魂要歸位,也不會把自己轉世盛世堯帶來此處,而且我沒忘記那張卧龍塌,假如盛世堯因爲受傷不得不避離的話,那麽這張塌會是他最佳養傷物。但我又擔心侵漫進來的水會改變了這鲛宮的磁場,從而牽發一些蝴蝶效應,就目前而言珊瑚洞内已經被湖水淹沒了。
可這個顧慮在我遊到石門前時,就沒有了,因爲石門處有明顯的氣壓把水層給排開。我的心不由狂跳起來,他真的在這裏嗎?要不然如何會有這種獨特的氣壓把浸漫進來的湖水給抵在石門外呢。我摸索了一圈,找到機關,将石門開啓,還真的奇妙,石門後果真是無水空間,而這邊的水也因爲那水壓的原因不會沒入。用力一沖,我就沖破了水層進到裏面,也自然看到了那萬年不變的鲛人燈。
雖覺陰森但并不害怕,既然無需再潛水了,我也就将潛水裝置給摘下,并把氧氣瓶從背上放了下來,但沒有滞留在原地,而是拎在了手中快步向前。到得真正的鲛宮門前,發覺門并沒有關上,裏頭熟悉的場景頓然又出現在眼前。
踩在石筍林路的每一步,都猶如踏在心尖,彎過曲曲繞繞,終是抵達了最中心的那個潭邊。環目四周,心沉了沉,地上碎石依舊遍布,記得是當初盛世堯說魔化進階時發生過的那場震動,從而導緻了上面飛石亂濺。似乎場景依舊,完全沒有動過。
安慰自己定是他受傷重,并沒有去置理這些,也不可能要求他去打掃吧。再次把氧氣瓶背上,戴好潛水裝置,盡管知道要下到潭底那個精石洞是得用破水訣的,可現如今那破水訣我也使不出來了,隻能借助潛水裝置下到潭底去探個究竟。這就是我爲何不把沉重的氧氣瓶擱置在門口的原因。
潛水而下,早知這潭很深,所以并不意外。直下了好幾十米後,在潭底尋了一圈就發現了端倪,就在潭中心有一個圓形的透明層,目測與之前珊瑚洞那處石門前的氣壓類似,隻是這次氣壓在反面也就是底下。我做了一個俯沖之勢,用力踢蹬就鑽入了氣壓層下面,然後墜落兩米多高,就地一個翻滾,平安抵達潭底的精石洞。
迫不及待目光去搜掠,心一點點變涼,單一的空間,不過數秒就掃略完畢,有沒有人一目了然。
他不在......認定了的唯一可能,終究還是空,夢一場而已!
甚至連那張黑玉卧龍塌位置都沒搬動過,依舊靠在正對面的牆邊,旁邊的地上還有那個黑色背包。我拖動沉重的腳走過去,想彎腰時才發覺自己身上還背着氧氣瓶,把潛水裝置全卸下,拉開了黑包的拉鏈,裏面物什清清楚楚,幹糧、飲用水、藥品,保質期全都過了。
翻身爬上卧龍塌,然後橫躺而下,閉了眼。液體從眼角溢出,沒進鬓發裏,無聲無息靜靜流淌。他沒有來過,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了,再多的自欺欺人都沒有用。我又一次品嘗絕望的滋味,這個精石洞與我曾離開時完全一樣,唯一的變化就是那本裂開的地縫合攏了,變成了一條細長的裂縫。通往黃泉冥海的黑窟窿,消失了。爲什麽會自動合并,我已無力去想,大抵是因爲曾經的那一終結之戰吧。
盛世堯,我已走到末途了,卻還是找不到你......
長久以來身體的疲憊,加上心的倦累,讓我在閉眼後很快就沉睡過去。入睡前有那麽一閃而過的念頭:假如醒來依舊是沒有盛世堯的世界,那就讓我永遠沉眠吧。
可能是對大腦的暗示起到了作用,使得我的意識層抽離開來,又一次進到了混饨世界。當我走在模模糊糊一片白茫的空間時,似曾相似的場景讓我覺得困頓,直到在那處石頭上再次看到那個白發老人時,我一個字一個字地輕吐他名字:“鬼,谷,子。”
原本垂閉着眼的老翁聽到我聲音後,緩緩睜開了,“成曉,你終于來了,老夫已經等了你很久。”
我沉默,最早在混饨中見他,通過那些推測判斷此人狡詐,欲操控曆史,可是後來從應龍那處得知此老兒隻是受他差遣,嚴格意義上都還算是應龍之徒,比之盛世堯還要早修習到那魔神秘術。所以,反感倒是沒了,不明他這句“等了我很久”是何意。
隻聽他問:“成曉,你知道自己爲何能活下來嗎?”這個問題我考慮過,孟婆前那一幕記憶深刻,不會有錯,在以爲盛世堯不在時沒有答案,在推斷出他沒死時答案很簡單:“是盛世堯救了我。”
果然鬼谷子點了點頭道:“沒錯,确實是他救的你。其實天劫一共有三道,他背了兩道,還有一道是對你,所以你化魂進他體内助他渡劫是你必走的路程,而你也必須是在孟婆身旁待足許多個時日,直到你的魂氣種滿彼岸花,才算天劫完全化盡。”
“哦,是這樣啊。”我麻木地應了聲,現在跟我說這些已無任何意義,什麽天劫不天劫的,該經曆的都經曆了,該死的卻沒死,隻能苟延殘喘着繼續活下去。
但鬼谷子卻又道:“這些你都已經明了,卻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比如,你在孟婆身旁種彼岸花時,還有一具魂魄在。”
心頭一顫,我突然瞪大了眼,定定看着鬼谷子,“你是說......”
“沒錯,是應龍,或者說,是應龍的轉世,盛世堯。”
“不可能,他在哪?我在那守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彼岸花開時,他都沒有來。”我搖着頭不肯相信他的話,假如盛世堯有來,我怎麽可能會看不見,幾乎都望眼欲穿了。
鬼谷子輕歎:“記得孟婆與你說的那個故事嗎?她其實早就提醒了你。”
孟婆的故事?沙華與曼珠!我撲跪在地,不敢置信地問:“你是說,他在那巨石裏?”
沙華與曼珠,本是三生石的精魂!孟婆說要讓巨石代替三生石,用我的魂氣種彼岸花,所以盛世堯其實一直都在我身邊,他就在附魂在那巨石中,用他的魂氣來将巨石變成三生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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