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那血屍怪物找來了?很有可能,它融了命運的魂在内,而命運就像隻主宰萬物的黑手般,無處不在,基本可以肯定,即便應龍瞞天過海做得滴水不漏,設了層層彌彰,到此時,也已經被這命運窺知了,它定然是知道我就是玄女轉世。
那它被欺瞞了數千年,如何會不憤怒?所以在我來之前,就展開了報複,将周通和莊聿一幹人都抓了去,想到他們就覺心情沉痛,這個事還沒跟盛世堯提到,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救他們。之前應龍也說了,七七四十九天以後,他們就會變成那種行屍走肉的僵屍。一定要在這之前把他們都救回來。
正在念想間,又是一次劇烈震顫襲來,使得鲛宮内碎石珠寶都濺落一地,我在地上打了個滾,躲在了一個石筍縫岩下,以免被砸傷了。頭上還有之前砸破的洞呢。
全神戒備了屏息等待那血屍怪物的出現,可等了好長一會時間,鲛宮内除了接二連三的震顫外,始終都沒見到有任何血怪破入。我不由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的推斷,那如果不是外界強行破入來襲擊此處,那會是什麽原因導緻這一次次地表顫動呢?
總不會是有了應龍之魂後的盛世堯,變成黑龍在那地表之下搗亂吧。本是這麽胡想調侃,但卻倏然而驚,一個坐起,盛世堯!
是盛世堯出事了!這些情形,定是他在那底下發生了什麽導緻的!我之前被他還算溫善的假象給懵過去了,入了魔的他,又怎可能安然無恙,隻是比原來性情略改呢?
我再也等不下去,不顧地面時刻在震顫,從石筍底下鑽出,就往水潭沖去。可原本能夠踏水而過的水面,這一次,卻全然失效,我一腳就踏進了潭中,整個人跌在水裏了。
原來之前應龍将我帶下去,是他施展了玄術之故才會讓我踩在水面猶如平地,沒了他的玄術,這潭水就是普通的水,我根本不可能駕馭得起來。潭水幽深,即使沒千年玄冰在内,也是水溫寒涼,我咬咬牙遊到潭中心,深吸一口氣就悶頭向下潛。
可一直潛到潭底都沒發現那個能夠進光鏡空間的豁口,氣憋不住了,隻能浮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氣,等歇得差不多了,再屏住呼吸潛下水去。但每次最多隻能憋氣潛到底就覺肺快爆炸了,一次次下來,憋氣時間越來越短,到後來潛到一半就覺窒息,強撐着往下,就開始頭暈目眩,我知道已經到了極限。
浮出水面,挫敗地爬上岸,四肢無力地仰躺在地,胸口悶痛到揪心,可這都比不上心裏的揪痛。明知他在下面發生了劇變,而我卻無能爲力地躺在這。
之所以無法找到那條水路的原因,我其實明白。應龍屬水,玄女屬火,他又是這鲛宮的主人,駕馭水路通往底層完全不用費工夫。
盛世堯,你在之前把我丢上來,是怕我在下面受傷嗎?
發現自己變得脆弱了,澀澀的鈍痛在心口,是同伴的遭難,是對後事的惶惑,是隐隐的不祥預感,在左右着我的情緒。而我最怕的是,盛世堯的第二次天劫......它到來了嗎?
前一次曆劫,他與應龍魂魄分離,應龍還能想辦法籌謀避劫,更有應甯願意犧牲才能渡劫。這一次呢?誰來幫他渡劫?之前我就想過,願意在我的天地裏,傾盡所有的,來成全他的自由,哪怕是犧牲,哪怕是無法輪回轉世。
可也要給我這個犧牲的機會啊,我現在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我想沒人能體會到我此刻的感覺,無力到要發瘋,又恨自己到咬牙切齒的那種歇斯底裏。所以當水面發生變化時,我沒有聽到,當有道身影踏水而來時,我也沒有看到。直到一聲氣若遊絲的輕喚刺進耳膜:“诶,還不來扶你主人一把!”我愣愣地轉動眼珠,循聲轉頭去看,在我兩米之遠外,盛世堯灰敗着臉側躺在那,血眸中,火焰顔色比原來更深了。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撲向他的,出聲才發現自己是顫音:“你怎麽了?”謝天謝地,還能再看到他,至少從表相來看,我沒找到他身上明顯傷處,隻是汗濕了的頭發,破爛了的衣物,以及灰敗的臉色,顯示着他剛剛經曆了一場風暴,而他從風暴中歸來。
他的眼神因爲眸中有火焰,看不出來是何情緒,隻見他擡手在我臉上粗魯地一抹,口氣極其不好地說:“哭什麽?成了魔,自然是要進化了,這是必經的過程。”
原來是我的臉上有了淚痕,他說剛才那些地面震顫,是他入魔後在進化?我怔怔而問:“你剛才難道不是在曆天劫嗎?”他毫不客氣地諷笑:“天劫哪裏是那麽容易曆的?時機還沒到呢,命運那老兒也在積聚實力,而它另一半犼魂能聞到自己魂魄的氣息,不到關鍵時刻,它不敢對我輕易出手的。”
話雖如此說,可他隻說了幾句話,就開始氣喘起來。我扶着他坐起,輕拍他的背,問他底下的卧龍塌對他可有用,要不要再下去躺一下。他隻略一遲疑就點了頭,在我的攙扶下,再開水道到潭中央。此時我也顧不上什麽奇怪了,隻想快點下去,讓他能夠借助黑玉卧龍塌的力量來得以修養。可當抵達下層光鏡空間時,我瞬間瞠目結舌,整個人僵立在當場。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下面簡直就是被肆意侵略橫掃過的戰場,連光鏡都碎裂不平整,地上全是碎石殘渣,黑玉卧龍塌被掃在了角落,翻倒在那,蓋闆也碎成了兩段。這個破壞力可不是一點半點,也非人力所能辦到。
入魔後的盛世堯的力量,當真是令人覺得恐怖。
耳後傳來陰恻恻的聲音:“怎麽,你害怕了嗎?不允許你怕我!你是我的所有物!”
我轉頭回看他,老實回答:“我沒怕你,就是......對這魔的力量覺得震驚。”他是盛世堯,哪怕他成魔成妖怪,我都不會覺得害怕。他聞言重重哼氣,“有什麽好震驚的,魔神,魔在神之前,意味着魔比神要高一等級,我在應龍時代不過是個上神,神力即可上天入地,現在成了魔,在進階時若連小小的光鏡原石都毀不了,就妄爲魔了。”
我沒接他的話,不想聽他用此種口氣來讨論成魔這件事,好像入魔是件多麽神聖的事。事實上,我除了看到殘亂的猶如戰場的廢墟,就隻看到他灰白的臉,氣短無力的樣子。
沉默着走到角落,想要去翻起黑玉卧龍塌,可之前連幾個人都難掀開一個蓋子,憑我一己之力,又如何能掀得起整張塌呢。費盡力氣,那塌紋絲不動,終于身後伸來了手,不滿的語調在頭頂上方:“讓你做點事都做不好的,嗯?”
合二人之力,總算是把卧龍塌給擡起來擺正了,他坐進去後就閉目盤坐,應是在運轉玄術療傷了。我把腳前的碎石踢開,就地而坐,仰首看着他。其實剛才他魔性進化完畢後,就可以把卧龍塌翻起坐下休養了吧,但他卻強撐着回到岸上來。爲的不是上來損我兩句,是擔心上面的鲛宮會受底下影響而傷到我吧。
我漸漸有些懷疑,魂魄合一又入魔後的盛世堯,其實沒變。他可能是故意僞裝成換了那種邪佞乖張性情,否則他又怎會考慮那麽多,又對我如此關心呢?單單就因爲他那對我肩膀刻了印記,說我屬于他嗎?直覺不是。
但我又不确定,因爲他确實入魔了,這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魔對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影響,愛念或許還在,但恐怕當魔主宰時,他不受思維控制。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着,在我意識到有道目光定在我臉上時才回過神,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盛世堯已經睜開眼盯着我。
看他神态像是有一會了,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走近他了詢問:“好一點了嗎?”
他沒有答我,目光始終凝在我臉上,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麽?我臉上有什麽嗎?”擡手摸了摸,并沒覺得異樣。總算目光移轉,但不知他在想什麽,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忽然想到他是能窺知我心思的,會不會剛才心中所念想的都被他聽了去?出聲試探:“你恢複了沒有?”他勉強點了頭,我又遲疑地問:“是完全恢複了嗎?什麽時候恢複的?”
他再次看過來,明明裏面燃着火焰,我卻覺那眸光極冷,果然聽他冷冷地道:“你要是想打探我聽到你心念有多少,那麽我可以告訴你,全部。我就坐在這裏,是運轉玄術來修複身體,又不是睡着或沒意識,你離我這麽近,自然是你想什麽,什麽就傳入我腦中了。”
頓沒了語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原來我的心思以及小念頭,都被他瞧出來了。